第9章 张释之轶事

张释之,南阳人,连任十年骑郎都没有得到升迁的机会,他对仕途失去信心,已经打算告老还乡了。这时,袁盎欣赏张释之的德才,就将他推荐给汉文帝。张释之因此被升为谒者仆射。

有一天,文帝带着张释之等人,去视察禁苑中养虎的虎圈。文帝叫来禁苑的主管,询问禁苑中各种禽兽的登记数目,一连问了十多种,主管全都答不上来,就有些仓惶失措,左右观望。站立于一旁的虎圈啬夫替他解围,回答了文帝的问题。文帝见虎圈啬夫对答如流,便想考察他的才能,于是询问禁苑中禽兽登记的情况,问题都十分细致,虎圈啬夫随问随答,并没有被难倒。文帝说:“官吏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啊!禁苑主管不值得信赖。”于是,文帝下诏,命张释之去将啬夫升为管理禁苑的主管。

张释之没有马上领旨,而是走到文帝跟前,说:“陛下在您看来绛侯周勃是个怎样的人?”文帝回答说:“是个令人尊敬的长者。”张释之又问:“那东阳侯张相如呢?”文帝答:“也是长者。”张释之说:“绛侯周勃、东阳侯张相如这样的长者,在论事时都有对答不上来的时候,却让人们学习这个啬夫的伶牙俐齿吗!秦王朝喜欢重用那些善于口诛笔伐的人,于是官场上形成了以敏捷苛察比较高低的不良风气。他们的言论往往涂有外在浮夸的形式,却缺乏实际的内容。这样的言论充斥朝廷,使得皇帝闭目塞听,了解不到朝政的过失,国家走上了土崩瓦解的末路。现在因为啬夫善于言辞上的对答,陛下就破格提拔他。我只怕天下人得知此事后,便都争先恐后地学他的样子,去练习口辩之术以博得提升的机会,却忽视真才实能的学习。到时候上行下效,比影随景,下层小官响应声得更快。作为君主,一言一行不可不十分谨慎啊!”文帝说:“您说得对啊!”于是啬夫没能升官。文帝返回皇宫时,令张释之在车里陪乘。车辆缓缓而行,一路上文帝向张释之询问秦朝政治的弊端,张释之都直接地予以回答。那天文帝回到宫中后,就将张释之升为公车令。

没过多久,太子和梁王同乘一辆车入朝,经过司马门时,二人本应下车以示恭敬,但这二人并未下车,径直驾车去了大殿门口。但是,张释之并没因为是皇帝的孩子,就放任他们,他追上太子和梁王,不准他们二人进入殿门,并弹劾二位王子说“过公门而不下车,是为大不敬”。这件事薄太后也知道了,文帝脱掉皇冠向太后赔礼,承认自己教子不严,请太后见谅。于是薄太后派了专人传诏,赦免了太子和梁王的不敬之罪,这二人才进了殿门。这件事,是文帝惊奇地发现张释之竟有这样的胆识,并更加赏识他,又将他升为中大夫。不久,他便被任命为中郎将。

文帝带领群臣巡视霸陵,对群臣说:“嗟乎!我的陵墓是用北山岩石做的外壳,间隙中填满了切碎的麻絮,又用漆将它们粘合在一起,坚固的就像一个整体,恐怕没有人能打开了!”左右近侍都唯唯诺诺,说:“是啊!是啊!”这时,只有张释之又发表不同意见,说:“假若里面放些奇珍异宝,勾起了人们的贪欲,就算用熔化的金属把整个南山封起来,也照样有人能打开;假若里面没有这些东西,就算连石墩都没有,也不必担忧有人要去打开它啊!”文帝称赞他说得好,不人云亦云。

张释之担任廷尉期间。有一次,文帝出行,车驾经过中渭桥时,从桥下跑出一个人,使皇帝驾车的马匹受了惊,从而惊了圣驾。文帝很生气,令骑士去追捕那人,并将他送交廷尉治罪。张释之将处置意见向文帝报告:“这个人违犯了皇帝出行,闲杂人等避让的规定,应当处以金钱上的惩罚。”文帝见判得如此轻,发怒道:“这个人直接使我乘的车的马受惊,幸亏这匹马脾性温和,要是换了其他的马,我早就受伤了!可廷尉为什么只简单地判他罚钱?”张释之解释说:“律令,制定了是用来规范天下所有人的。这件案子依据现在的法律,就是这样定罪,如果按照个人意愿,随意加罪重判,法律在人民心中就会丧失威信。如果在马匹受惊之际,皇上就命人将他杀死,也就算了。可廷尉在天下人心目中又是公正严明的典范,现在陛下既然已把他交给廷尉,廷尉当然要依法办事,如果有所倾斜,那么天下人用法就没有了轻重的标准,百姓将无所适从了!还请陛下深思。”文帝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廷尉判决的有理。”

那之后不久,高祖庙中神位前的玉环被盗,那个贼人被捕。汉文帝龙颜大怒,将他交给廷尉治罪。判案意见下来后,张释之奏报:按照我朝“偷盗宗庙服御器物”的律条,判处案犯当众斩首。汉文帝又大怒:“这个人如此大逆不道,连先帝的器物都敢偷盗!我把他交给廷尉审判,是要将他全族都诛灭;而你却依法只判他一个人的死罪,这和我恭敬地侍奉先祖的本意是相违背的。”张释之见皇帝如此愤怒,摘下官帽,磕头谢罪说:“依照律法这样判,已经足够。况且,就算是同样的罪名,根据情节逆顺程度不同都可以区别轻重。今天这个人因为偷盗宗庙器物的罪名就被灭族,如果某天,有个人因为愚昧无知,从高祖的长陵上取走了一捧土,陛下还有什么更重的惩罚加罪给他呢?”于是,考虑之后,向太后说明了情况,按照张释之的意见判了那个人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