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快来快来当土匪

东北1938年,秋末,牡丹江。

八千里悲歌传唱,九万里铁蹄疯狂,如何此处动刀枪?你狂岂能让你狂,休欺我土没儿郎。不见万里黑土上,多少男儿登场!

一场战争,使这里大部分地区都变成了无人区。飞鸟偶鸣,倍加萧索。

黑山脚下,黄叶铺满道路。

一队日本士兵,在广野太郎队长的带领下,出现在这里。使这宁静的山野,多了一些嘈杂。

“这是什么地方?”广野太郎骑在一匹白马上,抬头望着高山,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翻译费一笑胖脸上早已经没了笑容,忙弯下腰,有些惶恐的回答道“广野队长,这……这山……山叫黑山。山高林密,您不觉得很恐怖吗?”

广野太郎在马背上一愣,望着山顶一脸茫然。举起望远镜观看了半天,还是不解其意。

“恐怖何来?难道山上有杀人猛兽?即使有,又有什么可怕?”

费一笑大胖脑袋向山上看了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虽然还在笑,却笑得有些恐惧,僵硬,勉强。

“广野队长,我认为山高路险并不可怕,遇到黑熊野猪也不可怕,就算这里布满地雷也不可怕,但是……。”

广野一皱眉,真的心烦。费一笑好似废话没完,自己曾告诫他说话一定简洁些,但还是没有改变他。

快说“但是什么?”

费一笑下意识的转动大胖脑袋,瞧着广野太郎身后二百多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不由得面色稍缓。

“我的意思是这里有土匪,土匪凶残,扒皮割筋挖眼……”

“这事你遇到过?”

“没,没……我只是听说。土匪之中最恐怖的莫过于牛三猛。”

广野目视远方在倾听,不时的撇嘴,不知牛三猛有什么本事,让费一笑感到如此恐惧?

作为一个军人,广野根本看不起奴颜媚骨的费胖大翻译。

一看到费一笑松散的下巴,再加下巴上那一堆赘肉就想吐。

可又找不到别的翻译,只好将就着用他。

费一笑低着头,一副惶恐的样子。只顾着哆嗦,没看到广野太郎的表情。

哆嗦半天,独自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这牛三猛原名叫牛三福,长得膀大腰圆。一脸长年不修饰的连毛胡子,平添了几分凶猛。

说他三猛,一勇猛,千军万马敢独闯。偏偏有个怪脾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二猛,喝酒猛,狂饮烈酒而不醉,一生未曾醉一回。不是无底的酒桶,就是装酒的酒井。

三猛,力气猛,扭断脖子只需咔嚓一下。

又说了一些传闻轶事,说的吐沫横飞,好似江河日下。白话到最后,口干舌燥嗓子沙哑,好似还未尽兴。

抬头望着广野太郎,干哑的挤出两句话。

“太君,您说恐怖不恐怖?”

广野听罢嘴角一撇,眉头一皱,不由得心中大怒。早已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哪个不恐怖?

只不过一群土匪,还恐怖不恐怖?我真恨不得给你胖脑袋上来一枪,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但广野太郎比较文明,不像其他日本军人那般脾气暴躁,一有怒气挥掌即打。

已经没有兴趣再听费一笑瞎白话,听他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费一笑见广野无语,心中更是恐惧。

心道“看这广野太郎骑着马挎着刀,长得也算勇猛,听完我的介绍怎么不言语了,是不是他比我更恐惧……。”

广野泯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想到清桥中将给自己的命令。

命令自己,讨伐匪贼之余,莫忘寻找一个叫池典的人。

池典是古木大将要找的人,可这人在哪里现在没人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枪手,应该是一个水平不错的枪手。否则,古木将军就不会那么费心寻他。

广野是东北战区,牡丹江分区,十八师团军下的陆军大队长。

这点事情,本来不需要他亲自出马。但要找到池典这个人,清桥觉得还是广野太郎出马比较合适。

清桥对他的印象,不是由于广野长得一表人才,而是他的本事。干练智慧又不感情用事,在日本陆军学校,各项测试都是满分。

由于战况需要,未等毕业即被派到东北战场。先在古木将军手下,后被古木特别推荐来到了这里。

对广野的能力,清桥中将给予“非常卓越”四个字的评价,这是在战场上清桥唯一一次的评价。

广野带人寻找了快一个月的光景,也没遇到一个符合特征的人。却被一伙残余国军,引到了这里。

池典,一个让古木将军惦记的人,这引起了广野的兴趣。这人长得什么样?清桥中将也不清楚,只是听古木将军的描述,转述而已。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池典。”广野盯着费一笑,有些不耐烦。

“嗨,广野队长。我始终认为,找词典不应该来这荒野来找,应该是在城中……。”

广野一摆手,打断费一笑的话语。他懒得多说一句,也讨厌听到那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

广野带着洁白的手套,骑在马上,马鞭向前一指喊道“上山。”

费一笑忙笑道“是,有广野队长在这里,嘿,别说什么牛三猛?只要您一出现,我敢保证他就再也不猛了。”

广野骑在马上未语。

费一笑步行艰难,别人还没有怎么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心中嘀咕。鬼子果然是鬼子,做的事都充满鬼气。一本词典不在城中卖书的地方找,却跑到荒山野岭来寻找,真他妈的邪门。

落叶在风中飞舞,让人倍感伤感。

黑山脚下一条山路,延绵到山顶。半山腰树林中,一棵松树上,用刀钉挂着一幅白布,上书三个大字“招土韭”。

七八十个土匪站在山路上,一个大汉满脸乱蓬蓬的连毛胡子。一把匣子枪别在腰上,天气早晚凉爽,他却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背心,不停的来回“腾腾腾”走动。

“我说申老二,你写的招土匪这三个字是不是不太好看?怎么就没人来当土匪呢?还是我老牛长得太吓人,没人敢来?”

声音焦急嗓门却很洪亮。

“大当家,我申钟半年私塾那可是没白念,你看这三个字写的多么苍劲有力。”

牛三猛看了半天,自己不识字,也辨别不出字的好坏。

“大当家,咱这嘎达太偏僻,再等等一定会有人来。”

牛三猛一拳打在松树上,轰然作响,他却好似浑然不知疼痛。

“奶奶的,再没人来,老子就带人进城去招。我就不信邪了,当土匪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没人来呢?”

申钟苦笑一下,这还不到一刻钟,现在可是兵荒马乱,哪里那么巧遇到人。

再说之前也不知你怎么想的,让到各村宣传。现在恐怕周边的人都不敢走这条路了?

“大当家,二当家,快看,快看,好像来了很多人……是不是都来入伙的?”

“嘁哩喀喳,哪呢?”牛三猛兴奋的喊道。

大家顺着嘁哩喀喳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二十多个身影,奔跑得气喘吁吁。带跑到山腰,同时也发现了他们。

二十多人肩上背着汉阳造的步枪,一身国军军服都是破烂不堪。

为首一个中年军人,腰间挎着一把手枪走在最前面。

远远一抱拳“在下陆久行,带领弟兄们路过贵地,烦请大当家,山上的各位弟兄给个方便。”

牛三猛一瞪眼“嘿嘿,不去打他妈的鬼子,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一群废物,把枪留下,走人。否则,老子一个个把你们都剁了。”

陆久行闻言面色不悦,却知道后有日军追赶,若是和这些土匪干上一仗,必有损伤。

只见他上前几步“唰”将衣服拽开,指着前胸三个疤瘌怒道“这是老子在江桥作战时,鬼子留下的纪念。老子不是逃兵,若不是任务在身,早就和鬼子干上了。”

“哦,对日反击第一枪,敢跟鬼子对着干,有种。你们不是冒充的吧?若是真的,我老牛真是无比佩服,来来来,都别走了,跟我回山喝酒去。”

陆久行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痛快对方就换了脸。而且,那种佩服看得出是发自内心。

若是回绝不去,恐怕多生变故。

而自己二十几人,除了二十几条枪,再无别物。加上多日奔波,又遇到鬼子追赶。食物时有时无,早已饥肠辘辘。心道,自己小心就是了。

随着众人上山,却没告诉牛三猛等人,鬼子在后面正在追赶自己。其实他不知道,广野目的不在他,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牛三猛也不招人了,领着众人回山去了,只剩下白布在风中摆动。

山上食物倒也丰富,有野猪肉,狍子肉,还有泡的蛇酒。众人吃的高兴,天南海北一顿侃。

陆久行带着些许醉意,举杯谢道“牛大当家,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见告。”

牛三猛喝的高兴,端着酒碗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但问无妨。”

“不知牛大当家在山路上招土韭,我至今未想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哈哈,看来陆兄弟学识太浅,那三个字明明是招土匪,哪来的什么招土韭?做人就要光明正大,招土匪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啊,我告诉你陆兄弟,我们大当家的做事顶天立地,我们不抢穷人,甚至还要帮助穷人。我们是这一带最穷的土匪,也是最快乐的土匪。”

申钟说这些很是自然,并不以土匪二字为耻。土匪名字虽然不好,可这些人却问心无愧。

口为心之门户,言为心声。陆久行十六岁入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这伙人不由得暗暗刮目相看。

牛三猛举起杯,道“来来来,大家痛快的喝,大口的吃,吃饱了好打鬼子。不瞒陆兄弟,我招人,就是为了杀鬼子。对了,不知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牛大当家,我也对你实话实说。我们在这一带在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找到了吗?若没找到,告诉我老牛,这一带我若想找个人出来,还不是难事。”

牛三猛其实并不老,也就三十多岁。只是一脸常年不刮的胡子,乱蓬蓬的显的比实际大许多。

“如此多谢大当家的,这人姓池名典。”

“哦,老二,我怎么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你平时不是说,这里人家姓字名谁,就算住在犄角旮旯,你想找也能找到吗?你知道池典是谁家的吗?”

申钟有些醉了,红扑扑的脸,答道“大哥,不就一本词典吗?我记得不是老赵家有,就是教书的老秦家……。”

“得得得,老二你喝多了,说的是人,叫池典。”

“哦,没听说……。”申钟的身子开始向下滑去。

“嘁哩喀喳,把二当家扶回屋里休息。”

好似这是常态,嘁哩喀喳十五六岁的样子,瘦弱的胳膊扶起申钟。

好在申钟也比较瘦弱,被扶到了屋里。

陆久行已是醉眼朦胧,好奇的问道“牛,牛大当家。这孩子怎么有如此奇怪的名字?”

“哈哈,说来话长。这孩子两三岁时,鬼子把常家庄屠杀的干干净净。我路过时,意外发现一个妇女的身下有只小手在动。近前把尸体移开,才发现这孩子还活着。也不知他姓字名谁,就给他起了一个这个名字。”

“哦,为什么不叫别的名字?像小明,狗剩,石头一类。”

“哎,那些都是软绵绵的名字,听着就没劲。你听嘁哩喀喳多有力度。就是让他将来为父母报仇,把鬼子嘁哩喀喳杀得一个不剩。”

十三个空酒坛堆在桌边,只剩下牛三猛独自豪饮着。

陆久行等人早已不胜酒力,牛三猛已经派人安排好了住处,他们告辞退下都去休息了。

此时夜色正浓,星闪月明。

牛三猛喝到半夜,没人陪着觉得喝得没趣。喝完最后一口,回房睡觉去了。

山上有一绝,那就是牛三猛的鼾声。

若是黎明听到这鼾声,胜过公鸡打鸣。这鼾声没人能和他睡在一起,他老哥一个倒在炕上大睡起来。

半夜时分,万籁俱静。月光下,一道房门被轻轻的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