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罗老四是个不学无术的杂学家,什么都研究一点,但却都不精通。
结果,却一事无成,落得一个无业游民的下场。于是,拿着一堆高不成低不就的证书,应聘了一家培训机构的课程顾问,却也落得清闲。
一周五天班,坐在咨询室里,偶尔有人过来咨询,也只是闲聊。
于是,找来很多闲书看,从《搜神记》到《鬼吹灯》,从《聊斋志异》到《盗墓笔记》。
看了一个月,突然觉得也许世上真的有鬼,这可是价值观的颠覆。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罗老四就坚信世上没有鬼神;现在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于是决定彻底调查一下,确认到底有没有鬼。
但凡有,一定将鬼影神迹寻得一二,如果没有,也算坚定了无神论的决心。
于是请了半个月的假,一个人准备了行军背包、旅游用品,买了长途车票,从市中心来到远郊的深山里。
1。
坐了一天车,到达山村的时候,已经是天近黄昏,夕阳西下。
罗老四转了几次破车,才抵达这深山沟子里的麻峪坊。因为来之前在网上专门搜索,查找到这里,听说是历年来传说中鬼神出没较为频繁的地方。
他要一探究竟。
下车第一件事,自然不是找鬼。因为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罗老四背着大包,一路向山村深处走去,他要找一个可以吃饭落脚的人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村出奇的安静,整个山坳像一座静静的坟堆,悄无声息,雾霭笼罩,偶尔几声狗叫,映衬得黑夜更加慎人。
也许是山村的人睡得早,居然没几家亮灯。罗老四一路小心翼翼,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家院子里亮着灯光的人家。他拍门叫道: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院子里却没有反应,只有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罗老四心里一阵紧张,又大着胆子拍了几下。忽然,院子里的灯灭了。
2、
半个小时之后,老太太过来叫他吃饭。老太太端了一个灯台,插着一只很粗的红蜡烛,火很旺,血红的蜡油滚落下来,像一滴滴淋漓的鲜血。
北正房的小厅里,摆了一张老旧的小方桌,一个老伯坐在上首,桌子中间摆了一个很大的烛台,整个厅里阴凉的感觉四起,除了桌子周围明亮,墙壁一圈全是漆黑一片。
老伯招呼他坐在旁边。
桌子上摆了一盘肉块、一盘野菜、还有一大盆面疙瘩汤。桌子上的餐具都是有年头的旧陶器,筷子却是沉甸甸的银筷子,摸起来冰凉坠手。
罗老四坐在桌子边的小石凳上,端详那个老伯。只见他满脸褶子,饱经风霜的神情,胡子稀疏而飘逸,头发花白却干净,一双眼如鹰般矍铄摄人,笑容别有深意。
三人一起吃了起来,罗老四怎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决心跟老伯打听些逸闻。
于是,堆着笑容问道:老伯,麻峪坊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老头放下手中的白酒口杯,顿了一顿:
噢,麻峪坊,这名字还真有些故事。
古代有叫麻姑的神仙,你知道吧?麻姑其实还有很多别的传说,有的说是一个道姑得了麻风病,有的说是尼姑庵里的住持穿一身麻衣。还有一种传说最可信,就是麻峪坊名字的由来。
麻姑原来是城里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不愿意父母安排的婚事,自己逃到了山中,迷路之后想要翻越这个山头过去;结果在山顶遇到了恶狼,麻姑跳崖掉进了山谷,落在了山谷里唯一一间作坊的屋顶;从此,整个山谷里但凡有人开作坊,总会家破人亡。于是,人们因为敬畏麻姑,把这个山谷改名作麻峪坊。
罗老四听得入了神,问道:
那以前都是什么作坊呢?
老头抿一口酒,娓娓道:
曾经开过挺多的作坊,有磨豆腐、染布、铁匠铺子;现在都没有了,开店的只敢在山下,出了这个山谷就没事。
罗老四不知趣的随口问道:
那老伯您有没有亲戚开过作坊呢?
老头怔了一下,伤感的说:我大哥原来开过豆腐作坊,后来嫂子被疯狗咬伤,发了狂犬病;撞死在磨盘上,大哥伤心过度,离开老家杳无音讯——就把他们家房子交给我看管了。
罗老四疑惑道:那豆腐作坊呢?
老头道:
就在这个院子里,靠近山边的一间,屋里全是石头,多少年没人住了。
罗老四一听,手中的筷子掉下来,碰到石凳,发出清脆的响声,问道:
您是说以前那屋子里有磨盘?
“对,撞死人之后,就搬到外面去了。”
罗老四惊出一身冷汗,他刚才进屋的时候,借着蜡烛的光,看墙上的青苔时,觉得脚下有些不平;用烛光去照又看不出什么,然后仔细看去,却发现房子中间的地面上有几圈红色的印迹,微微泛着荧光。刚开始他以为是蜡烛的光晕,现在想想,不觉后怕起来。
老伯又喝了一口白酒,笑着说:
小伙子,不用怕,地上的血早就擦干了,看不出来的——
3、
吃完饭之后,罗老四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坐在石炕上,前思后想总觉得不对劲。虽然烧上火之后,炕已经不凉,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蜡烛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窗外的月亮突然黑下来,几声乌鸦叫扰乱了死寂的夜。
窗外树影斑驳,仿佛人影在晃动,他瞪大了眼睛努力向外看去。
突然,墙上一个人影渐渐变大,殷红的影子在墙上慢慢蠕动,听起来像无数只爪子在墙上抓来抓去。罗老四回头看时,屋子里却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坐不住了。
拔下蜡烛,擎在手中,仔细照在屋子中央磨盘的红色轮廓中。只见,圆圆的印记中间,隐隐约约有一些粉红色的小字;他凑近了看,上面歪歪斜斜像用指甲刻上去的字写道:月圆之夜,血光之灾;月黑风高,血流成河。
他心头一紧,因为刚才跟老伯闲聊的时候,听他说撞死在磨盘的大嫂就是在八月十五疯掉的——而且,今天正是月亮突然黑了北风正大的时候;记得前几天看新闻上说,今晚是几十年一遇的月全食。
窗外乌鸦的声音渐渐远了,谁家的狗凄惨的嚎叫,听起来简直像是恶狼的悲鸣。
罗老四呆坐在石炕上胡思乱想,墙上指甲乱抓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要把石头墙抓破——他正眼睁睁盯着墙上蹒跚的影子,突然觉得屋子中间有些动静;他端着蜡烛准备凑近的看个仔细,突然——蜡烛毫无征兆的灭了。
罗老四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磨盘中间红色的印迹渐渐清晰,几个相互镶嵌的圆圈,微微泛着红光,像一个大磁场一样氤氲欲出。罗老四赶紧抓过放在床头的行军背包,他想找出打火机或者手电筒,却怎么也摸不出来——一伸手掏出一本书,看了一眼封面,他赶紧扔在地上。
封面上是一个女鬼,满身白衣,披头散发,虽然屋子里很暗,她的眼睛却射出红光,蓝色的眼珠像夏日午后的海水,泛着摄人的深蓝。
那本书落在磨盘中央,粉红色的光芒越来越亮,书本突然一页页翻开。
书本翻开在中间一页,夹着一个书签,凭借微弱的红光可以看到,书签上画着一个古装美女。白衣飘飘,发簪斜插,只是笑容有些诡异,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画她的人。
罗老四正不知所措,突然书签自己飞起来,而且一边飞升一边着了起来。只见那个凄然的美女,从脚下开始烧了起来,只是她的笑却分外鲜明起来。罗老四甚至听到有隐约的笑声回荡在这个石头屋子里,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可是一直不相信有鬼的罗老四,现在终于开始有点动摇了。他现在不是着急研究有没有鬼,而是着急怎么脱身——因为,刚才掏出那本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害怕了——本来那本书他是准备带在身上的,但出发前因为觉得背包太沉,就随手丢在家里了——他记得最后一次是在厕所里的马桶上,看了一段——那个书签就是夹着夜半笛声那一节。
书签继续飞升,烧着了之后却没有灰烬,墙上的影子也挣扎着向屋子中间爬去。
罗老四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一切,他好像已经不害怕,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
血红的影子飞身跃起,跳进烧了一半的书签里,古装美女挣扎几下,居然从书签中脱身而出,只是腿上还带着火苗,慢慢的原来已经烧掉了的脚又恢复原样。她只有书本大小,却活灵活现;面容肃穆,没有了画中人的诡异笑容。
她自顾自的闭目养神一会,盘腿坐在磨盘中央,仿佛毫不在乎躲在一旁一直盯着她的罗老四。
她睁开眼睛,目光充满肃杀神情,目光所及,仿佛扫描一般。她腿边就是刚才那本鬼故事的小说,只见女鬼用手合上那本书,突然发现了封面上的画像——她居然生生伸手从书里拽出来一个女人,她一手攥着那个女人的脖子,一手使劲扯她的头发;女人凄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接下来,突然书里面那个女人发出刺耳的惨叫,女鬼直接拽着她的头发,把女人的头掰了下来。冒着热气的鲜血喷涌而出,女鬼原来苍白的脸瞬间变得血红,她眼中的杀气更重了。
罗老四屏住呼吸,不敢眨眼。
罗老四差点吐出来,却忍住了不敢出声。
女鬼吃完头颅,还有头发耷拉在嘴角,她不耐烦的使劲一扯,带着骨头的头发被扔到墙角,墙上甩出来几道血迹。女鬼低下头,伏在地上,使劲吮吸着磨盘印记里的鲜血,又伸出冒着热气长及下巴的舌头,舔着书本的封面——女人没有头颅的身体还在冒着热气,腰部以下还在书里面没有露出来。
突然,几声很响亮的公鸡打鸣声爆发出来;女鬼立刻很警觉的跳起来,她这才发现躲在墙角石炕上的罗老四。她连跑带跳的张牙舞爪,朝罗老四扑过来。
罗老四慌忙抓起背包,因为口朝下,突然有东西掉出来。他伸手捡起来,对着女鬼一指,女鬼立刻后退几步——是高压强电手电筒,在这个黑屋子里显得分外耀眼。女鬼戾气很重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张牙舞爪的乱抓一通。
罗老四突然想起鬼故事里说的,鬼怪都怕污秽和变质的东西。于是抓起床尾席子下面自己藏起来的臭袜子,奋力朝女鬼扔过去,她还没反应过来,罗老四又端起来昨晚喝过的隔夜浓茶,使劲泼过去。然后,把手电筒开到最大,从石炕上跳下来,重重一脚踩在还没回过神来的女鬼身上。只听得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女鬼凄厉的惨叫,在整个屋子里回荡着——直到一切恢复平静。
罗老四筋疲力尽,瘫坐在石炕上。拿手电筒照过去,仔细看时,却发现女鬼又变成了那个书签,只是嘴角流着殷红的鲜血,面目狰狞——而书本封面上那个女人则变成了无头女尸,甚至墙角真的有一缕头发,还有不知道什么的一段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