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隐姓埋名,初入仕途(3)

司马懿瞧了瞧站在门口处等待着的牛金和刘寅,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杜君有所不知,今晚这豫州来的八十余户流民,看起来似乎是在咱们河内郡留宿过夜了。但他们是否真的愿意留在咱们河内郡安心落户屯田……这个,仪还没摸到实信儿啊!所以,仪今晚是想和他们中间那个带头儿的里长——就是那个年轻人,一道出去谈一谈,说服他们安心留住下来落户屯田。这个事儿可真是耽搁不得!你且回去转告杜郡丞——就说今晚仪为这事儿实在是来不了四海楼了。待得这边的事儿彻底落实之后,仪一定自己掏钱摆宴,高高兴兴地回请杜郡丞,一道品尝那烤黑羊和蒸乳猪的美味,如何?”

“哦……原来是为这事儿啊!”杜和听罢,自然懂得这说服豫州流民留下来安居屯田才是头等大事,便也不再勉强,只得放了手,向司马懿抱拳而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马大人多加费心了!叔父那里,杜某现在就去替您解释罢。”

司马懿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远远离去,这才转身回到了刘寅和牛金身边。却见牛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调侃道:“司马公子连烤黑羊、蒸乳猪这样的美味都一股脑儿舍弃了,却来陪刘寅兄一道叙旧谈心,实在不愧是咱们紫渊学苑同学当中重情重义的楷模啊!”

司马懿知道牛金耳力敏锐惊人,自然能把刚才自己与杜和的那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向牛金淡淡一笑,也不多言,径自携着刘寅的手便往门外走了出去。

路上,刘寅不禁露出满面感动之色,道:“马兄……呃,司马兄刚才在棚房里和刘某等人同席而坐,一道吃糙米饭、青菜汤而面不改色,当真是不忘师父当年所教的清简素洁之风!那个杜官爷和其他差人可比你差远了——一个个只敷衍着扒了几口,就跑到外面别的地方去吃了……哪有司马兄这般平易亲和哟!”

司马懿侧过头去,斜视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我辈同窗中间,刘寅君最是不喜巧言夸人的了。今日你这番话赞得懿煞是不安呐……”

刘寅轻轻地摇了摇头,喟然而道:“刘某此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虚夸。倘若这天下各州各郡的官老爷们都能像司马兄这般清廉爱民,我们这些小民就不会遭到这般流离失所、惶惶四散的厄运了……”说到后来,他的眼眶里竟然闪出了莹莹的泪花。

司马懿闻言,心底一阵恻然,鼻腔里酸酸的。他静了片刻,方才温颜而笑,劝慰道:“哎呀!刘君——如今朝廷已颁下安抚流民、屯田休养的良策,你们也就不必再这么流离四方、辗转辛苦了!遵照这一策令,你们若是在我们河内郡里留下来,每一户可以分得二十亩麦地和二十亩稻田,并免除第一年的田地租税,而且这第一年里,还可以享受到官府发放的每户每月四斗米的补助呢!”

“哦?真有这么好的国策?”刘寅听了,先是高兴了一会儿,不禁又半信半疑地问道,“司马兄——你只怕是在编笑话逗刘某玩儿吧?”

“真的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司马懿两眼大大地睁着正视刘寅,把头点得像擂鼓儿似的。

“刘寅,这事儿我家公子是真的没骗你们。”一直抱着双臂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牛金这时也开腔了,“你们要是在这里留下来安居落户屯田,种上十几亩田地,栽上百十株桑树,有粮可食、有布可穿、温饱有余,这日子不就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那敢情好!”刘寅眼神里一片朦胧,直瞧着夜空深处喃喃地说道,“就怕这是你俩在糊弄咱们这一群人做白日梦呐,若真是你俩说的那样,咱们这八十余户人家可就家家户户给你俩烧高香、叩九头了,哪里还有不愿意留下来的呀?”

“你可别不相信,说不定明后天懿就要带着你们去分田地和领谷种了呐!”司马懿伸手拍了拍刘寅的肩膀,呵呵笑着说道。

“行,我今晚回去后就劝说大伙儿们都留下来,在这里安居落户屯田!”刘寅面容一正点头答道。

“好了,你再给懿讲一讲灵龙谷紫渊学苑里的情形罢。”司马懿见这屯田安民的事儿眼下已经谈妥,便转换了话题,微微含笑问道,“懿如今很是挂念管先生和诸位同窗啊。”

“唉……别提了,灵龙谷紫渊学苑早就关闭了。”刘寅脸上一片黯然,甚是伤感地说道,“自从司马兄你两年前离开学苑之后,四个月不到,方莹、周宣、胡昭他们也都先后辞别而去了。只剩下咱们这些灵龙谷本地附近的同学们还在。又过了两个多月,师父在散尽苑中积粮之后,也带着柯灵去了辽东避难,紫渊学苑就这样关闭了。”

“师父他们去了辽东?”司马懿听了,深深一叹,“师父当真是玄鉴深远、高明至极啊!他视天下纷争如蜗角相斗,翩翩然遗世卓然独立。懿不能及也!”

“后来,李傕、郭汜等残兵流寇与西凉马腾、韩遂的兵马,在灵龙谷一带的郡县交战。我们村庄被战火波及,已是无法安生,只得背井离乡避难而来。”刘寅继续讲着,眼角不知不觉又挂上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我们听说冀州有势力最大的诸侯袁绍大将军镇守着,似乎比天下其他地方还稍稍安定一些,便准备投往冀州去,不曾想在这里碰到了你们……”

“冀州也并不见得就是那么安定啊……”司马懿目光一抬,遥遥地凝望着北边的星空,忽然深有感触地说道,“方莹不是住在冀州境内的邺城吗?我曾派人去邺城找她,没想到她们一家竟莫名其妙地在那里失了踪迹,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有,冀州境内,豪强大族之间为兼并土地而你争我斗,也是乱象纷呈啊!袁大将军似乎也是优柔寡断,没什么魄力弹压得住。”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缓缓从群星璀璨的夜空中收了回来,静静地投在刘寅的脸上,悠悠说道:“方莹已在冀州境内失踪,这已经让懿极为痛心了!懿可不希望刘君你们也到冀州去重复她的悲剧……”

贪官与豪强

呼呼的北风在半空中乱窜,吹得那一堆堆灰色的云块纷纷散散的。

在暗蓝色的天穹下,司马懿、牛金与刘寅、张二叔、田五伯等二三十位豫州流民的户主代表,在杜和的带领下,来到河内郡城东面十里长亭外的一片山坡上划拨田地。

这山坡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芜,野草长得和他们的膝盖一样高。然而,拨开这些野草往地上看去,那里的泥土干得就像灰粉一样,轻轻一碰便碎散开来,没有丝毫水分。这是河内郡当地人最不愿耕种的、最为贫瘠的瓦片地啊!

司马懿看在眼里,暗暗皱起了眉头——难道河内郡里能够用来招纳和安置流民的,就只有这种贫瘠荒芜的劣质田地吗?这些连灵龙谷周围最差劲的田地都比不上嘛!刘寅他们在这里种得了麦吗?他正欲开口询问,杜和已是抢先说道:“马大人,这些便是郡府划拨出来安置四方流民的官田、官地了!横竖是一户二十亩的标准,您现在便可以开始主持划分和丈量事宜,拨到他们每一家的户头上去。”

“这……”牛金在一旁见了,禁不住失声惊叫,“杜官爷,您别是走错了地方罢?这样的土地怎么种得出粮食来?”

司马懿的面色凝重如铁,却没做声,偷偷斜眼瞥了瞥站在身后的流民户主们,只见他们个个暗暗摇头,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这边,杜和听了牛金的问话,脸上毫无愧色,依然大大咧咧地说道:“牛老弟——杜某怎会走错了地方呢?这些便是我们河内郡专属的官田、官地了!”他拿眼扫了刘寅、张二叔、田五伯等流民户主们一眼,又不冷不热地说道:“其实,大伙儿也应该想得通。朝廷又免租又拨粮地让你们来种地屯田,这已是给你们天大的恩泽了!哪里还有什么良田好地白白地放在那里给你们留着?多多少少有这么一块地划给你们,这已经是非常便宜你们了……”

司马懿却没怎么在意他这啰啰唆唆地耍花枪,将目光往四下里一扫,看到这片荒坡之下,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肥沃水田。他心下稍稍一安,回头向刘寅等说道:“罢了!罢了!这坡上的麦地的确是差了些,这坡下的稻田看起来还不错。所谓‘世事难得两全其美’,大伙儿可以损稻田之有余而补麦地之不足了。”

听到司马懿这么讲,又见到山坡脚下稻田肥美,刘寅、张二叔、田五伯等流民户主代表的脸上这才放出些笑意来。

蓦然,杜和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马大人,您错了——这山坡下的稻田不是咱们郡府所属的官田。”

“嗯?”司马懿心头一震,不禁回过头来盯住了他,“这些稻田看起来也是一直空置着的呀!这没人耕种的田地,不是官田又是什么?”

“马大人有所不知,”杜和眉眼间的谄笑挤成了一团,“这些稻田是本郡大户袁雄、袁浑两兄弟名下的私田。”

司马懿顿时微微变了脸色,据他所知,袁雄、袁浑也是这四五年间才迁到河内郡落户的外来豪族,素无祖业根基,怎么一下便拥有了这么多富庶肥美的良田良地?这些良田若不是官田,那么,划拨给这些豫州流民的稻田又在哪里?

他正自沉吟之际,那杜和挤眉弄眼地凑近过来,低声向他说道:“马大人,这安置流民、划拨田地的详细情形,您还得问一问我叔父杜郡丞,他自会向您细细说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