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篇(3)

除了这种立式小便器,阿壶还在研究一种“超级内裤”。之所以“超级”,因为它所使用的织物具有消音和吸臭两大功能,也就是说,穿上这种内裤,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屁,哪怕面对的是你的老板或者恋人,都不必忌讳,因为他们既听不到声音,也闻不到气味,只有你本人才能感觉到肠的蠕动与肛门肌肉的收缩。说不定今天他们放的屁比你还多,可你毫无察觉,因为他们穿的是跟你一样的“超级内裤”。

这种“超级内裤”的技术要领在于它的织物,阿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它有可能成为继LYCRA(莱卡)以后的另一项伟大发明。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至少目前,阿壶还得老老实实呆在那儿,象一把茶壶那样蹲着,对着玻璃墙外走过的美眉咽口水。

爱因斯坦没有写出《相对论》之前,比尔·盖茨背着破书包离开耶鲁大学的时候,他们的心情一定跟我差不多吧……

每当想着这儿,阿壶的胖脸上就浮起一丝微笑。

象我这种男人,有天赋,刻苦,有毅力,更有自制力,我不成功,谁成功?!

唉,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到哪天。

“你都发明了什么呀?”诺诺好奇地问。

“嗯……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不说也罢。”

阿壶随口搪塞了几句,他难以启齿,第一次见面千万别让人家产生误会,以为自己是个猥琐之徒,要对她性骚扰,何况眼前这个诺诺是蛮可爱的女生,不是想象中的恐龙。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哪怕汽车是你发明的,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诺诺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阿壶问她:“有人在背后喊你的名字,你却不敢回头,这个梦取材于你父亲开发的一则游戏软件,就是说,这个梦其实跟你父亲有关,我的推测对不对?”

诺诺点了点头。

“这个梦一直在困扰你,你认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阿壶认真地注视着诺诺,觉得自己象一位心理医生,循循善诱他的女病人。

“我觉得你有难言之隐,干吗不试着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心理医生”的感觉越来越好。

望着面前这个大男生,虽然初次见面,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诺诺咬了咬嘴唇,终于说了出来:

“我怀疑爸爸的死跟妈咪有关。”

乔明的死因,确切地说,是心脏病导致的溺水。

乔明患有轻度的心脏病,心律不齐,遇到工作繁忙就会胸闷气急,不过乔明自己觉得问题不大,人到中年,谁没点小毛小病?医生给他开了洋地黄类药物。

《山怪》的设计思路得到了董事会的认可,工作全面铺开,作为项目主管,乔明自然忙得不可开交,可他仍然忙里偷闲,去小区会所的游泳馆放松一下。游泳和慢跑是乔明最喜欢的运动,尤其是游泳,他可以在长50米、宽25米的标准池里一口气游上十几个来回,按距离算至少有一千五百米,这对于专业运动员来说或许是小菜一碟,可对业余游泳爱好者来说,相当不错了。

那个记忆犹新的日子是2002年的3月17日,“3·15消费者权益日”刚过两天,那天晚上,刚解决了一个设计上的难题,乔明很兴奋,说要去游泳,拿着装泳具的袋子就出门了。会所在A小区的东南角上,是一幢很有特色的三层楼,一半是玻璃幕墙,一半刷成奶黄色的钢筋水泥,远远望去就象一块鲜奶蛋糕,令人垂涎。它的底层是一个羽毛球馆,二层是健身器材部和乒乓房,三层是一个长25米、宽15米的小型泳池,水深1至2米,泳池的天花板只做了一半,另一半是玻璃天棚,晚上来游泳,如果夜空晴朗,可以看见月亮和星星,形成人在水中、明月照人的独特意境,很让人陶醉。

晚上九点钟,乔明的助手路遥东匆匆来找乔明,为工作上的事,杜咬凤说他游泳去了,路遥东等了十分钟,显得很急,就去会所找他了,路遥东来了不下几十次,对A小区是熟门熟路,也游过那个泳池。

会所通常晚上十点钟关门,如果人多就延迟到十点半,晚上来健身的多数选择器械,游泳的寥寥无几,其实那天晚上只有乔明一个人在游泳,结果酿成了悲剧。

路遥东来到三层,走到泳池边一看,不得了!有个人脸朝下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穿条三角裤,戴着泳帽和泳镜。路遥东大呼小叫,喊来会所的工作人员,把人打捞起来,果然是乔明,他脸色铁青,呼吸和心跳都没了,救护车很快来了,一路上给他做人工呼吸、注射肾上腺激素,都没见效,等到了医院再抢救,已是回天乏术。

当晚,会所里一共有五名工作人员,一个在底层,两个在二层,三层有两个,照理说应该及时发现泳池里出了意外,可他俩溜到乒乓房打球去了,经理把这对宝货臭骂一顿,炒了鱿鱼,可惜乔明的性命无法挽回了。

事后,派出所民警询问杜咬凤,了解到乔明在工作的时候喜欢喝上一杯红酒,说可以让思维兴奋,那瓶喝了一半的法国波尔图干红是在超市买的,一百七十多块,乔明一喝就连夸口味好,酒是在橡木桶里贮存的,散发着橡木的醇香。

如果乔明在路上驾车,被交警拦下来做酒精测试,肯定挨罚,可在游泳池里是不会有警察把他拦下来的。一杯低度红酒对正常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于一个患有心脏病并且在游泳的人来说,或许是致命的。试想一下,乔明游着游着,突感心脏不适,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呛了几口水,呛过水的人都知道,一旦溺水,如果没人搭救就危险了,而且来得快,也就几秒钟的工夫,比挨一颗子弹都利索。泳池最深处为2米,会游泳的人只要用脚轻踩池底,身体就会浮出水面,但那是针对正常人而言,对一个突发心脏病的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医生下的判断,警方没有异议,悲痛的杜咬凤母女接受了这个结果,未做尸体解剖就火化了。

“你是不是觉得那瓶红酒有问题?”阿壶试探地问。

诺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诺诺读过一部美国作家Ed·Mcbain的推理小说,叫《Eightymillioneyes》(八千万双眼睛),说是的一位明星节目主持人在电视台做节目时,突发心脏病,倒在摄像机前。警方经过尸体解剖,发现死者系中毒身亡,令他丧命的是一种叫“羊角拗质”的药物,跟洋地黄类药物一样,都是用来治疗心脏病的,但羊角拗质的毒性大,仅一毫克就能致人以死地,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凶手是死者的私人医生,他偷偷在节目主持人每日服用的维生素胶囊里做了手脚,将药粉倒去,灌入羊角拗质,节目主持人在上镜头前,习惯地吞服了胶囊,几分钟后就一命呜呼。

私人医生早就与节目主持人的妻子勾搭成奸,丈夫死后,妻子将从保险公司获得一大笔赔偿。

听完这段叙述,阿壶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他往前探了探身体,目光犀利地问:

“你父亲平时服用胶囊吗?”

胶囊在七、八十年代流行,如今药物大多采用薄膜衣片,只有头孢类抗生素还沿用胶囊。

诺诺看过医学书,洋地黄类药物也有毒性,它的致命剂量大概是二点五克,不过有一点,洋地黄是加入葡萄糖静脉滴注的,不是口服的。

一定有人在红酒里加了什么……

诺诺是这么判断的。

红酒放在书房里的小酒柜里,还有几瓶人头马洋酒,乔明很少喝,能够进入书房并且在红酒里下药,除了妈妈,还会有谁呢?

看来没有做尸检是个错误,当时诺诺沉浸在悲痛里,一想到爸爸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被手术刀划破肚皮,内脏被一件一件掏出来,搁在不锈钢盘子里……想到这残忍的画面,诺诺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她不想爸爸在死后再受到这种折磨,既然妈妈说不用验尸,就听妈妈的吧。

剩下那半瓶红酒被杜咬凤倒掉了,倒掉这样一瓶肇事的红酒在当时看来完全正确,但现在一分析,杜咬凤似有销毁罪证之嫌。

“你父亲有没有投保?”阿壶又问。

投保是有的,人寿保险,意外伤害保险,加起来一共理赔了二十多万,都交给银行还房屋贷款了。如果为了这点钱谋害亲夫,好象不值得,那本推理小说中的保险金额可是七百五十万美元。

阿壶挠了挠头,拐弯抹角地问:

“你妈咪有没有那个……婚外恋什么的?”

这正是诺诺想谈的另一个话题,休息时间到了,诺诺要回柜台上班,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结束了。

许国光这个人……有点可疑。

诺诺一边做着浇在咖啡上的蒸奶,一边想着。

许国光不是上海人,是浙江金华人,三年前,他把开在金华市区内一家经营状况良好的饭店卖掉,带着资金和老婆孩子,还有两名厨师,向上海滩进发。

那时,正是杭州菜火爆上海滩的时候,食客们似乎对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炸响铃、东坡肉、老鸭汤、叫化鸡这些菜着了魔,把原来风头很健的广东菜、川菜杀得落花流水。

许国光开的餐馆叫“沪浙小厨”,从名字一看就知道,走的是中低价位,当然不会选什么黄金地段、钻石街区,就在普陀区一条比较繁华的路口,一幢商务楼的底层,经过三个月的装潢与准备,餐馆开张迎客。

餐馆开业做广告的时候,经人介绍,许国光来到了杜咬凤所在的N广告公司,所以说,杜咬凤与许国光一开始是业务关系。

经过两年的残酷倾轧,杭州菜从风靡一时复归平静,只有张生记、红泥、新开元、苏浙汇几家大的杭州菜馆坚持了下来,事实上,他们的菜谱早就偏离了原来的杭州菜路线,变得五花八门了。

如今,你要是在街头拦住十个上海人,问“你最中意的餐馆是哪家?”这类问题,保证得到十个不同的答案。

很多餐馆关门以后,又来新的老板,大肆装潢,热闹开张,从顾客盈门到门口罗雀,直至歇业,周而复始,唯一不赔钱的就是收租金的房东。

相比之下,许国光比较有眼光,脑子不发热,杭州菜火爆的时候,他就尝试一些融合了杭州菜口味的上海本帮菜,如蜜汁火方、宋嫂鱼羹,本是地道的杭州菜,但在厨师的精心调制下,口味变异了,起名“沪浙小厨”正是这个道理。所以,他的餐馆安然渡过了顶峰期后的快速下滑期,把生意维持在一个尚不错的水平,SARS肆虐的时候,很多这般中小规模的餐馆纷纷歇业,但许国光坚持了下来,即使食客寥寥无几,照样天天消毒,买了最好的“滴露”药水,每天消耗掉几十只口罩,硬是挺了过来。

现在,踌躇满志的许国光准备开出第二家沪浙小厨,店址选在普陀区“中远两湾城”一带,那里堪称上海最大的住宅小区,紧挨着苏州河,还有轨道交通三号线贯穿而过,是个不错的地段,目前新店正在紧张的装修中。

杜咬凤一家三口曾几次来到沪浙小厨用餐,去年农历三十那顿年夜饭也在那里吃,席间,许国光过来敬酒,叫杜咬凤“阿姐”,叫乔明“阿哥”,说自己初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杜咬凤给予他很多帮助,餐馆能做得好,阿姐也是有功劳的,这顿年夜饭由他埋单,算是答谢宴,杜咬凤跟他客气了一阵,最后一毛钱没掏,提着打包的饭菜,满载而归。

诺诺最初几次见到这位许国光,都在这家餐馆里,对这位许叔叔的印象,基本谈不上来,身上没穿什么名牌,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大概餐馆老板都这样,客人至上,不能把客人的风头抢了去吧。

乔明死后,杜咬凤再也没带诺诺去过沪浙小厨,可能为了节省开销,相反,许国光开始成了诺诺家的座上客,每次来总要带点什么,上一次带来的据说是店里新开发的招牌菜“豆瓣雪鱼酥”,诺诺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有一次,诺诺提前回家,杜咬凤在厨房里洗碗,背对着门口,许国光紧挨她站着,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许国光的右手搭在杜咬凤的腰间,正往屁股的部位滑动,手指头一捏一捏,象在捏骨按摩。

看见这一幕,诺诺心里很不舒服,一言不发就上了楼。

听见楼梯响,杜咬凤和许国光才意识到有人,忙分开。

如果杜咬凤是寡妇,许国光是鳏夫,诺诺或许还气得过点。可事实上,许国光有老婆孩子,人家丈夫死了才一年不到,你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进来,这样很不好吧?

岂止是不好,诺诺更往别的地方想了——诺诺想到了西门庆与潘金莲,这对奸夫淫妇,用砒霜毒死了可怜的武大郎。

小说中,那位医生用胶囊投毒,这跟他的职业有关,许国光是开餐馆的,往红酒里下毒一定是他想出来的,退一步说,即使不在酒里,也可以往菜里下毒,以他的本事,就算把砒霜做得鲜美可口,也不用大惊小怪。

可怜的爸爸,他比起武大郎帅多了,可结局还是一样的惨!

然而,猜测永远是猜测,没有尸体解剖,没有立案侦查,除了猜测,诺诺还能做什么?

诺诺真不知道这样的梦还要困扰自己多久。

去过了三清山,不知道下一次她会站在哪座山上。

每晚,诺诺就在期待与忐忑不安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来吧,反正是做梦,谁怕谁?

真想看看山怪的模样。

只要它不把我的头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