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烛光悄然在东方掌心亮起,摇曳的烛影里,希雅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那个把偌大身子缩成一团,不断翻滚嘶嚎的马克,以及那个呆呆站着,双手举着已经裂开的桌子的小村姑。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明明是那村姑躲无可躲地缩在桌子后面,而马克拿着短刀疯狂刺下,怎么一声巨响之后就什么都变了,马克惨叫着仆地乱滚,而村姑却惊魂未定地站起来了。
伊芙呆呆低头看着这人的惨状,脸色也白得吓人。
东方看也不看她一眼,信手一弹,烛蜡飞上房梁,稳稳定住,连烛光也没多摇一下,而他自己则走到床边,伸手为希雅把脉。
希雅呆呆地看看伊芙又看看马克,竟然没注意到东方正在用自己闻所未闻的方式在为自己诊治。
“这也算是毒药?”东方冷冷一哂。
要说医术,东方顶多也就二三流的水准,可要说毒术,却早已是顶尖水平了。他出身苗疆,苗人善蛊善毒,他能统领苗疆各部,让所有苗人为他效死拼命,在苗人擅长的蛊和毒方面,自然有叫人心服的本领。更何况魔教经常用毒药控制属下效忠。虽说他的武功太高,在他自己看来,所谓毒术,只是小道,用与不用,都算不得什么,但论到用毒,确实早已出神入化。
而在这个世界,因为各种魔法的神奇效用,世人对药物的研究长期停滞不前。牧师和神官到处都有,只要有钱就能请到,所以医药这一块的研究,几乎是完全空白。但学习诅咒类魔法的法师数量稀少,且一直为公众排斥,而人类之中,又永远少不了阴谋暗算背叛伤害,所以关于毒药的研究,还是有一定发展的。
不过,这个世界的毒药水平,在东方看来,简直连二三流也没有。希雅中的这种贵得要命的虚弱无力性诅咒毒药,东方简直不屑一顾。他也懒得向马克逼问什么解药,就着手按脉门的姿式,直接送进一股精纯无比的真力,所过之处,如沸水融雪,刹时之间将毒性驱得一干二净。
希雅只以为他是使了什么恢复类的治疗魔法,也没有太多奇怪,只是稍有力气,就顾不得再冲着伊芙和马克发呆,连声说:“救救她,快救救她。”她的声音都有些干涩嘶哑,挣扎着想要靠近蒂娜,但因为药力刚驱除,身体还没有立刻恢复,而无法控制平衡,直接跌下床去。她甚至不记得痛,只是望着蒂娜,急得眼圈都红了。
高高在上的贵族,很少有人会为自己身边的护卫而这样着急,这样失态。对于为保护他们而死的下位者,能居高临下地称赞几句,感慨两声,给其家人一定财物回报已经很好了,要是能够十分伤感地回忆一下主仆之情,悲痛地擦擦眼角,那简直就是无上恩典,是世上最重情重义的贵族大老爷了。很少有人会象希雅这样,对一个仅有雇佣关系的佣兵这样关怀紧张。
然而,蒂娜已经感受不到这样真切的情义了。剧烈的痛楚让她的神智昏乱,她的眼睛微张着,却没有焦距,脸上依然布满痛楚之色,但人却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
希雅挣了两挣,没能站起来,扭头对东方说:“救救她,帮帮她。”
东方没有去扶倒在地上的希雅,只是看了看她,再看看神智不醒的蒂娜,走过去把蒂娜抱了起来。
一点泪珠,悄然地融进他的衣袖里,转眼再无痕迹。
这个女人,被人一根根折断骨头,被人疯狂地殴打,被威胁要*ling辱,都咬着牙,不哼一声,却在被东方抱起时的这一刻,悄然让苦苦忍耐的泪水滑下眼角。
尽管,晕迷中的她根本不知道她得救了,尽管,这个保护她的怀抱,其实是冰冷疏离的,但这一刻茫无知觉的泪水,却滚烫而悲伤。如同一个受尽伤害的却茫然无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胸膛,因为有人保护,才肯让自己拥有哭泣悲痛软弱哀呼的权力。
东方把蒂娜放在床上,探手为她把脉,看着她眼角处的淡淡泪痕,忽然想起,多年前,他身旁也曾有过一个骄傲倔强的女子,最苦最难最无助的时候,都坚持着不肯放弃,她那仅有的软弱,也只会毫不设防地展示给他看。
想起那女子,心头便是一阵黯然,他凝视蒂娜,微微一叹,悄然把强大的内气,化作千万缕游丝,柔和地平复她体内的创痛。似这样消耗真元治疗内伤,对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是极吃力,消耗极大的牺牲,非至亲之人,断不肯为人以内力治疗。但对东方来说,治好蒂娜被打出来的内伤,却如吹口气般简单。可是那些折断的骨伤,就比较麻烦了。
在东方原来的世界里,断骨复原,肯定是一个漫长辛苦的医治保养过程,民间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是极有道理的,就算是什么所谓第一神医,也只能尽量减少这个治疗时间,却不可能立刻点石成金,吹口气就让人好起来。
好在这个世界里,转眼就治好重伤员不算太稀奇的事,东方知道只要手里有足够的钱,请到高级的牧师或神官,施展高等治疗术,断骨复元也不过就是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既然这样,东方也就索性不费力气替蒂娜绑扎固定断骨了,甚至没有替她驱毒。这种让人虚弱无力的毒药也能一定程度麻痹身体的感知,留着毒药在身体里,就不会痛得那么厉害,反正这种毒药性过了,身体会慢慢恢复灵敏,不会有什么永久性的伤害留下来。
这时马克仍在地上翻滚挣扎,只是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哀呼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伊芙苍白着脸走近床边,轻声问:“她怎么样?”
东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更别提回答了。
伊芙的脸更加苍白了,神情有些心虚,有些忐忑地低下头。
希雅这时手脚终于恢复力气,站起来走到床前,同样问:“她怎么样?”
“无碍,等天亮请牧师神官什么的治疗一下就好。”东方倒是很给她面子,一边回答,一边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满满的袋子放在晕迷的蒂娜身边,听里头的叮当之声,应该是钱币无疑。毕竟这么重的伤要寻求治疗,可是一笔大花费。
但希雅却有些不解:“你不能直接为他治疗吗?”东方也是魔法师啊,治疗类的白魔法东方应该也能施展的。
东方居然笑了一笑,对于所有人理所当然把他认定是魔法师的看法,他现在也已经懒得去解说分辩了。
不过,希雅自己也很快想通了。魔法师虽然也多少会一点治疗魔法,但大多并不算太精通,强大的治疗系法术,终究还是牧师和神官的专长。普通的伤,东方也许可以直接治,但这么严重的伤,东方可能也没什么把握,还是情愿花点钱找专业人士治疗算了。
本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希雅一直觉得东方无所不能,看着东方层出不穷的本事,都习惯了,忽然发现,还有一些事东方也是做不到的,失望之余,也有些怔忡迷茫。
她努力地收回散乱的心思,轻轻问:“刚才马克叫的那一声,简直能震动半个城,为什么外面一直没动静,居然连过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为了防止意外,厨师在所有人的饭菜里都下了药,整座旅馆的人,今晚都动弹不了,而厨师自己已经带着大笔的钱潜逃了。外面有强盗把风,如果有巡逻队接近,他们就想办法把巡逻队引到较远的地方,所以听见动静的人来不了,来得了的人,也听不见动静。”东方淡淡地答。
希雅惊奇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你,你不是正好赶上的吗?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你,你和她……”
她指指伊芙,一时间,心中简直有千万个问题:“她就是那个她吗?你是怎么救她的?外面关于你劫刑场的传言,那些不可思议的战斗和力量,全都是真的吗?没有夸大吗?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刚才,刚才……”她又指指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克:“刚才又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好象是他马上就能杀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