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楚见曾志国气成如此模样,却也不禁后悔。
现在他也看了出来,曾志国虽然胡须满面,其实年纪也并不大,他心里暗暗后悔,不该把实情全部说了出来,要是曾志国找到史可法一通大闹,事情一出来,最倒霉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有心要劝说两句,嘴唇开了又合,却是一时说不出话儿来。
无论如何,几伙将军勾搭起来,中间还有些不晓事的文官掺杂在内,图富贵的,软骨头怕死的,嫉妒眼红想着曾志国这大红人倒霉的,乱七八糟一窝子位高权重的对头,想想也替曾志国灰心丧气,一心要做事,却凭白惹出这么许多对头出来。
王秀楚正愁肠百结,替曾志国发愁的当儿,曾志国却是已经一笑起身,腆着肚子笑道:“有扰了,先生当真有心人。不过这件事本将终究觉得是空穴来风,言而无据,不能当真的。若是当真有人图谋不轨,阁部大人当然会为本将做主的。”
王秀楚听的发急,心道:“阁部那种木头疙瘩也是依靠得的?他若是真有手段,扬州城也不必让你一个外来将领维护军纪,收拾人心了。”
心里这般想法,嘴上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又留了曾志国片刻,见他执意要走,便召来自己家老幼,几个兄弟并嫂子媳妇一起在阶前跪了,谢曾志国那天相救大恩。
倒不是王家小题大做,且不说那天的事,就是现在城中官兵都知道曾将军护住王家,等闲不敢来骚扰,这等恩德不如此这般,怎能心安。
便是那天曾志国救下的小美人,也是跪在人群之中,曾志国扶起王秀楚等人时,正好彼此眼神撞上,小丫头脸一红低垂了头,曾志国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王秀楚将曾志国送到院门处,看着他披挂整齐,喉头动了几下,终于只是将曾志国躬身送走了事。
他自然不知道曾志国心中打算,只道这曾某人危险,原本打算将侄女许配给曾将军的意思,只好暂且搁置下来。若是不然,现在兵荒马乱的,结一门武将的亲,自然有莫大好处。
况且自家侄女是曾志国亲手救下,现下城中人尽皆知,不许给曾某人,也不易打发出门了。
只是此事一时提不得,让王秀楚好生气闷。
王家关了门自有一番区处,而曾志国单人独骑在正午扬州的街头急驰回营,头顶太阳热辣辣的晒的人头晕,他的心底却是清明一片。
李栖凤与城内诸将今日此举,看起来是鲁莽一些,其实倒也是看准了行事。今日城外大战,曾志国声望大涨,而城内士气高涨,再提投降时机自然不对。抓住曾志国风头太劲的漏洞,唆使诸将与他做对,摆明车马威胁过来,却要看看曾志国怎么反应。
若是公然闹将起来,城内心一散,自然守不住城,李栖凤等人的目的也就达到,自然高兴。若是曾志国忍而不发,李栖凤等人自然就威风大涨,过几天今日一战余波一消,再提起投降的话题,自然是比现在要保险的多。
“用心险恶,用心险恶啊。”
曾志国心里颇是奇怪,为甚到了南明这个时候儿,拼命保家卫国的反而是当年闹腾的最厉害的那伙。大西军大顺军,除了少数败类,绝少有投降的。倒是南明的这帮子大臣将军们,读的圣贤书,吃的是大明的俸禄,却是一门心思要把明朝江山双手奉送。就眼前这李栖凤等人,卖国卖的红头涨脸急不可耐,倒也当真奇怪。
待回到营中,大小属下还在吃喝,见上司回来,不免上前趋奉。
曾志国先看过了亲兵队长的伤势,他在扬州无根无基,眼前这些军官恩义不施,威信不立,虽然因着他风光得意而大拍马屁,一副忠义模样,其实当真是无法信得,倒是当时亲自挑选的这一群亲兵身份与普通人不同,对曾志国的忠心倒是可以信得。王晓身为亲兵队长,为曾志国挡了一下,功劳不小,算是他自己日后班底的中坚力量,只要此时再稍微假以颜色就好。
见了曾志国前来探望伤势,王晓果然感动异常,便是其余亲兵也都是面露感激之色。
曾志国也不在意,胡乱与一群军官混到傍晚,便自己换了衣服,带着几个亲兵出门,只推说去巡视城中军纪,并不令旁人跟随。
傍晚时分的景像又与白天不同,现在曾志国心里也是清楚,所谓军纪肃然只是那些老兵痞卖了个乖,说到底是给史可法面子,现在大敌当前,丘八们除了少数和清兵勾结好要投降的,都不愿现下就城内大乱,所以互相维持罢了。
可怜曾志国乐了几天,自觉自己行事雷霆手段,震慑的明朝兵油子都不敢乱动,谁料竟是换汤不换药,明末乱军已经烧杀*惯了的,哪里就会当真伏了他的管束?
所以一到晚间天黑之后,城内闹的反而厉害,曾志国听王秀楚的话意,城中士绅百姓暗里更是抱怨,不少人家后悔捐过银两,只是现在城中情形紧急无人敢于出头,只得隐忍罢了。而有此一事,士绅百姓反而盼着清军能是一支有军纪的军队,最好把城中明军赶走,至于王朝更替,谁乐意去理会!
曾志国在街面上晃悠一圈,眼看天要黑下来,便不再闲逛,带着亲兵们直奔甘肃镇官兵驻扎之处赶去。因为西城这里要紧,史可法本人都驻节于此,所以亲来援兵也安排在西城,距离倒是不远,战马小跑了一刻钟功夫也便到了。
李栖凤等人与城中将领勾结了半日,虽然没有定局,不过看城中将领心思,除了总兵刘肇基寥寥几人外,愿降的倒是多数,各人心中欢喜,忙活了大半天功夫把营地安排好,正松口气光景,却见曾志国带了人过来,李栖凤不明他来意,便大马金刀坐在原处,由着曾志国上前行礼参拜了。
“卑职见过大人。”
“曾参将怎么到此地来了,当真难得。”李栖凤皮笑肉不笑,将手虚扶一下,笑道:“原说本将过去拜会将军的,今日将军威风八面,本将实在是当不起将军参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