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两日,铺子里的这场小风波算是停下了。陈愈的钱洛掌柜推托不过,最后收下了,谢过陈愈栽培之恩,等外侄伤好了些,便携家带口投奔眉州的外家去了。
送走了洛掌柜,钱氏找了位先生算了出行的日子,定下六月初五。钱氏准备的寿礼,陈愈颇为满意,又怕自家路上走走停停会耽搁时日,就让人先押送回了杭州陈家。送走了寿礼,距离启程还有半个月准备的时间,陈愈家院子里的众人也开始忙活起来。
陈愈一家在丹棱生活五年有余,攒下了不少家当。收拾下来,除了四季衣裳、书籍,加上些零七八碎的摆设物件估摸着能装五大箱。
沐清见东西繁杂,半开玩笑地问这么多东西拿出去卖,得在爹爹的账本上记上多少笔。钱氏灵机一动,便让人造个清单,方便查看,免得丢东拉西,也防着个别手脚不干净的把东西顺了去。
等东西收拾得大半,钱氏找来碧烟交待商议后续出行的事情。
碧烟是钱氏的陪嫁丫头中最小的一个,其余的早早配了人,只剩她一个留在身边。平日做事干净利落,家里的事情钱氏多倚重于她。
“四爷定了先走陆路到万州,而后转水路回杭州,得先雇车。让大河这两日去市上的几家车行看看行情。”钱氏对碧烟道。
碧烟想了想,“奴婢省得,看这些东西怎么也需要两辆太平车,三牛厢车一辆给仆从,两辆独牛厢车给四爷、四娘子和小娘子,还有随身侍婢和小厮。”
钱氏点点头,“嗯,五辆差不多了,记得再让大河去镖局雇四五个镖师,虽说走官道,但蜀地民风彪悍,这一路上不晓得哪里不太平,万一遇上山匪盗贼,家里这些小厮顶不上事儿。”
碧烟一一应下,钱氏翻着清单,忽然又记起了事儿,“忘了备些药,路上用。”
“娘子放心!奴婢已经备好了一小箱,有治斑疹的神仙紫雪,治痰症的枳实丸,治霍乱的厚朴汤,治腰痛的药棋子,有治疗耳、口、牙齿的细辛散,另外还有您平日里服的万安丸……”
碧烟清点药名如捣蒜,钱氏赞许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一旁沐清听碧烟报药名像说顺口溜,打趣道:“清儿看碧烟也算半个大夫了,娘,咱们以后得给碧烟找个大夫做夫婿才是。”
碧烟脸红,嗔道:“小娘子,不知羞!奴婢费了心思准备,您还来取笑?!”
钱氏莞尔,“沐清,你还真是人小鬼大!记得这话屋里说说便是,出去了可别浑说!”
沐清不以为意,煞有介事地装作大人样,摇着头说道:“院子里的婆子都说,女孩子年纪大了不好嫁人。女儿是心疼碧烟、红莲,她俩成日里为我里操心,为了女儿耽误了好时光可不值当!”
钱氏一愣,随即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难为我家清儿心里还惦着你们两个妮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红莲也不小了,都是从杭州来的老人,该想想以后的事儿了。”
钱氏将清单放下,拿了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抬眼打量着碧烟。碧烟笑笑,走到她身后替她捏肩膀,“奴婢谢四娘子、小娘子惦记。奴婢是跟着四娘子嫁过来的,四娘子待我如亲人,奴婢想再服侍二位主子几年,不想这么早嫁人。”
“唉,我身边属你贴心。你和红莲跟着我最久,你若不愿,就再等几年,定不能委屈了你。这次回去,屋里又会添人,到时还得你多留个心眼。”钱氏闭上眼睛,神情淡然,“红莲毕竟是从市里买来的,虽是十年长约才去了一半,可是终究来的晚。说到底我身边也就你一个可心的人了。”
“奴婢省得!”
沐清坐在一边吃着自家厨里制的果子,一边状若无意道:“娘,回了杭州定要忙一阵,您肯定离不了碧烟。既然屋里要添人的话,就给沐清再寻个贴身丫鬟。”
钱氏与碧烟皆不明所以,沐清不等她们问话接着说:“碧烟姐姐要帮娘,红莲姐姐已有心上人了。沐清想早点再寻个可心的替她,好早些放她出府配人,也算是谢过她这些年的照顾。”
钱氏睁开眼睛,很是诧异,“清儿怎么知道这些,可从没听红莲提起过?”
沐清鼓鼓囊囊地塞得满嘴都是果子,口齿不清哼哼着:“那日偶然看见她戴了件翡翠玉镯子,特水灵,随口问了句心上人送的吗,她就脸红不说话,后来才说是铺子里做事的表哥送的生辰礼物,所以……这果子不错,厨房的李大娘手艺越来越好了!”
沐清知道该说的都说了就岔开了话题,再看钱氏听后双眉微蹙,就佯装吃果子开心忘了要说什么。吃完了,钱氏就招呼她回屋,还叮嘱她这事儿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她爹爹陈愈。沐清点头应下,心里了然,钱氏果然精明。她行礼出门时就听见钱氏吩咐碧烟去叫红莲过来问话。
那日晚间,沐清就没见着红莲了,碧烟也回到了她身边伺候。第二日,就听碧烟说红莲不回杭州了,钱氏做主将她许给了她那个在铺子里做事的表哥,走以前就把婚事办了,还送了份不错的嫁妆,顺带将卖身契给烧了。这几日红莲就留在隔壁张大娘家那里备嫁。
沐清问起如此仓促红莲家里人不会对此事有异议时,碧烟笑着说红莲杭州家里,母亲和哥哥日子过得也艰难,陈家这样大户做主还附送嫁妆,她家里人哪里还会不允。况且红莲完婚后回去总要补上夫家的彩礼,她家里吃不了亏的。
五月二十八,红莲出嫁了。沐清没有去观礼,让碧烟捎了付水晶耳坠子当作贺礼。听碧烟说,红莲前一晚见她时,还托她带话说谢谢小娘子做媒。沐清摇头暗嘲,自己哪里是做媒,只是为了排除家里潜在的定时炸弹才早些成就了她这段姻缘。红莲与她,这一别后恐怕今生再不能见了……
丹棱事了,六月初五,陈愈一家祭过行神,启程回杭州了。
一行人赶了两天的路到了眉州上船,途径嘉州、泸州、涪州、忠州,顺流走了二十来天就到了万州。
沐清第一次坐船,原觉得兴奋,等上了船,才知晕船不是病,晕起来真要命。一路她都躺在舱里,每日两碗药汤子往肚子里灌,七荤八素地撑到万州时,人已瘦了不少。钱氏本想改走陆路,但陈愈担心绕远怕耽误行程。沐清体谅父母,就让碧烟去跟船家打听有什么土方子,果真得了个按压鸠尾穴治晕船的法子。一试之后沐清觉得尚可,就告诉钱氏,至此改走陆路一事方才作罢。
在万州歇息了一日,第二天陈愈一家换船入了长江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