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肥胖妇人惊恐中带着怒意的嚷嚷道:“目无王法,你们这是想造反啊!”
“刚才还有谁骂人了?”周安没有理会那肥婆的嚷嚷,依然平静的闻讯道。
罗彩儿正待要回答,韩春娥却是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急忙拉住周安的手劝道:“秋平,算了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莫要再闹下去,他们是官,咱们是民。”
“是啊是啊。”徐氏也上前一脸紧张神色的说道。
“母亲莫怕……”周安笑道,“这朝廷,还是有王法的。”
好嘛,这般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纵使手下行凶的暴徒,竟然还会说出“王法”二字,真真是嚣张到了极点啊。
对面一男子拱手颇为冷静的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宋夫人乃我家老爷的表妹……我家老爷是太平商行的东家刘员外。”
此人倒是反应够快,知道这种场合下摆什么官威没用,所谓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所以当即便把太平商行的刘成给搬出来撑腰了。他本是刘成宅邸中的一名护院,没有见过周安,但他觉得不管是谁,在这皋沂县城中,想来黑白两道还没有人敢不把刘成放在眼里的。
这是事实,就连周安的眼里,也得有刘成一席之地。
便在此时,首饰店的东家马员外急匆匆从店铺后面走了进来,一边口中说着:“哎呀呀,没曾想有贵人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话未说完,却见店铺内气氛有些诡异,站着好些个人,其中一人血流满面昏厥在地,两帮人怒目对峙着;地上散了一地的碎木,似有打斗的痕迹。
再一看右侧站立着那位温文尔雅一脸书卷气的青年,顿时吃了一惊,却是忘了伙计告知他的那位什么同知大人的夫人,连忙哈着腰上前拱手道:“哎哟哟,这不是周公子嘛,失敬失敬。”
“马员外客气了。”周安微笑还礼。
“哎你们愣着干什么?上茶……”马员外赶紧吩咐下去,一边伸手示意道:“周公子请坐,请坐。”
掌柜的和伙计大吃一惊,原来这位公子哥便是如今皋沂县风头一时无两的万发商行东家——周安周公子!想到之前周安家人受人无礼欺辱时,他们却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心头怕的不行,连忙斟茶倒水,陪着笑上前请周安等人落座。马员外得知来者中有周安的母亲及妹妹,还有胡万发的妻女儿子,更觉得不得了,连忙一一相请至旁侧厅内仅有的两张用来招待贵客的小圆桌旁。
好嘛,如今风头正盛的皋沂县两位大佬都出现在了他这家店铺内,虽然马员外也算是家财万贯的大户,可对上周安这类人还是敬畏不已的。
这边儿那位肥胖的宋夫人可就气坏了,虽然这里不是济平府所辖的地方,但堂堂知府夫人,竟然被一小小的首饰店老板视若无物,反倒是先去巴结周安一行人了。
怒归怒,宋夫人心头也是顿感诧异,周世青的儿子有出息了?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当年的周世青可是惹恼了举国官员和全天下的士子,陛下一道圣旨降下,将其贬为罪民,三代不得为官……家里背上这么大的罪责,怎么可能翻得了身?
也正因为如此,宋夫人见到韩春娥时,才会毫无顾忌的去诋毁欺辱。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
跟随而来的下人们更是吓的直打哆嗦,完了完了,咱们家夫人碰上硬钉子了,估摸着人家也是什么名门望族,连咱们家堂堂的知府老爷都不当回事儿,那得多大的官儿?
其实也怪不得马员外和店内掌柜伙计们对宋夫人冷落,实在是天高皇帝远,怠慢了你们还好些,也怪罪不得我们什么,可若是怠慢了这位新近皋沂县的土地爷,那以后可就得天天受罪咯。
忙活招呼完了周安,马员外似乎刚想起宋夫人般,赶紧扭头瞧了瞧,当即便看了出来,那位身材最胖穿着最华贵表情最傲慢的妇人,必然是济平府知府大人的夫人了,于是乎又赶紧屁颠颠上前恭维道:“哎呀,夫人前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坐,请……呃……这……”
马员外有些尴尬,这店里本来用以招待贵客的两张圆桌旁已然坐上了周公子和胡掌柜家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那名被派来随同宋夫人逛街游玩的刘宅护院,已经把周安的身份低声告知了宋夫人。
宋夫人一听原来周安没有什么靠山,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在皋沂县做生意大了而已,顿觉得没什么可怕和了不起的。她懒得理会马员外的恭维和歉意,冷笑着扭头说道:“今天本夫人不走了,这件事不能就此罢了……你去把你们家老爷叫来,就说我受人欺负了,另外去告知本县的知县……”说到这里,又想起之前何顺出门儿报信结果被打了个半死,不禁横眉怒道:“我看谁敢再拦你!”
宋夫人觉得周安可以不怕自己的身份,但知晓了她的表哥是刘成,应该怕了吧?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他们这些地头蛇,怕的就是更大的地头蛇。
那人躬身领命,转身往外走去,至门口时,却被早已转回来的郭兴家横身挡住。
“随他去吧。”周安慢条斯理的挥了挥手。
郭兴家这才让开半个身子,敌视着对方离开报信去了。
周安的态度让宋夫人心里再一次忐忑起来,她觉得这也太不对劲儿了,难不成周安连我的表哥都不害怕吗?
马员外吓得不轻,他可不知道先前店里发生的状况,此时看到事态不对,赶紧低声询问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太平商行,万发经纪行,两边都不是他马员外能惹得起的。
“宝来,兴家,送老夫人她们先回去,我在这里候着。”周安端着茶杯轻声说道,说完还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又满含歉意的对马员外说道:“影响了马员外的生意,对不住了。”
“哪里哪里,周公子这话说的折煞我了……”马员外尴尬讪笑。
王宝来和郭兴家可不放心周安一人在这里,正待要说什么,周安似知道他们想法似的,从容道:“外乡人总不好去为难,不过既然人家有本地的亲戚,还要仗势欺人,我便在这里等上一等,待刘员外来了,也好说道说道,总得让他给我个交代。”
说罢,周安扭头微笑着又劝慰了母亲几句,拍了拍秀儿的小脑瓜,便吩咐罗彩儿陪夫人一行人先回去。
几个人满是担忧的看着周安,却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往外走去。
走在最后面的胡珂珂在出门时,回头满怀关切的怯生生道:“秋平哥……你,你小心些。”
话音若莺啼鸣转,美眸中流光闪烁,天生的媚惑加之真切的关怀担忧,尤其是说完那句话后,略觉不妥的胡珂珂娇羞的一瞥一笑,脸颊泛起桃花模样,羞答答离去的样子,更是令周安心中麻酥酥一股荡漾。当下急忙按住心神,暗道这胡珂珂难不成是狐狸精转世不成?
……
……
韩春娥几个人一离开,这店铺内可算是腾开了坐出,马员外极为无奈的先向周安躬身露出歉意的笑容,然后才赶紧请宋夫人入座。又急忙示意两个伙计出去,驱走围观者,然后救那位被打的半死的人去济仁堂。
宋夫人一脸寒霜气呼呼的挥手让人拖过来一把椅子,和周安对面而坐。
周安面带微笑,不急不缓的喝着茶,就像是一个在等待好友的茶客般随意清闲,忽而发觉宋夫人恶狠狠盯着自己看,便笑道:“别这么敌视我,你应该庆幸自己还长了个女人身子,不然的话我保证你只能被抬着离开这家店铺了……”
属下人唬了一跳,纷纷往前站了站,好像生恐周安会暴起出手般。
“你……”宋夫人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敢说出话来,扭头看向一边。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周安凭什么如此猖狂嚣张,难道真的一点儿不怕惹上一位知府大人吗?
她不明白,马员外也不明白啊,心里忐忑不安,今天开张真该看看黄历的,怎么摊上这么一出……现在马员外最担心的就是刘成来了,那可就坏菜了——早听说太平商行和万发商行不对付,而且暗中还有过冲突,现在周安惹了刘成这位尊贵的表妹,来了之后还不得大发雄威?
刘成是人尽皆知的武道高手,周安也不弱。
一旦打起来……这店铺还不得被砸个稀巴烂?
……
……
左等,右等……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帘一掀。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处,唯有周安依然如故的稳稳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喝着刚刚又沏上的一杯热茶,只是貌似随意的瞥了一眼门口处。
来者不是刘成,而是管家刘福。
刘福进来后,先是向周安躬身拱了拱手,而后走到宋夫人身旁,低头弯腰小声的说了几句,听得宋夫人连连皱眉,不满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冷哼道:“难道我被人欺辱,就这般算了吗?不行!”
“宋夫人,先回去吧,老爷说总会给您个交代的。”刘福忙道,一边又急忙冲周安这边瞄了一眼。
“哼!”宋夫人站起身来,对周安说道:“你给我等着!”
说罢,宋夫人气急败坏的往外走去,甚至连下人们都没有招呼。
几名仆人随从赶紧跟了出去,一脸的疑惑,今儿真是吃了大亏了啊……
刘福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又向周公躬身拱了拱手,便待要离去。
周安温和的说道:“刘管家,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事儿总是要给我一个交代的。”
刘福怔住,神色间满是阴霾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周安闭目思忖了一会儿,微笑着起身和马员外客套了两句,扔下几粒碎银子,施施然走了出去。
马员外和掌柜的松了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