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杨氏坐在灶前烧火,见萧景之从外面闷闷地走回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走了。”说着,又拍了拍她的肩头,沉声道,“毕竟是小辈,不要跟她们计较,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你受累了!”
“自家孩子,我跟他们计较什么,只不过你知道,不是我小气,给姐姐上坟的银子,本来就不该老三拿的,说到底,都是因为我,当年我若不是……。”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一碗水端平,不会委屈了谁,也不会偏向谁,该怎样就怎样,凡事不能乱了规矩。”萧景之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过去的事情不要总提,若是让孩子们听见,总是不好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沉默起来。
街上远远传来几声锣鼓声,在寂静的早上格外嘹亮清脆,锣声有力,回声震耳悠长。
王大海拿着一面铜锣,一边走街串巷地敲着,一边大声喊道:“大家都到海边去集合了,里长要开会了!”
“谁呀!大早上的敲什么敲,烦死了!”萧云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嘀咕着,扯住被子,蒙上了头。
“大妹,快起来,你大哥二哥他们都不在,你一会儿叫上你三嫂一块去海边开会,顺便去看看你三哥,怎么还不回来?最近怎么老是值夜?分明是成心不愿意回来,唉!这些孩子,没有一个省心的。”杨氏嘴里嘟囔着,推门走进萧云的屋里,扯着她的被子喊道,“快起来,你爹都已经吃完饭走了,你还在这里睡。”
“别吵我,我再睡会儿。”萧云又往被窝里缩了缩,打了哈欠,好困啊!
“娘,我跟三嫂一块去吧!”萧晴走了进来,柔声道。
“你?”杨氏见她已收拾妥当,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如沐春风,“你身子刚好,就不要出去了。”
“娘,我没事了,让我出去透透气吧!”她轻轻地晃着她娘的胳膊,一脸小女儿的娇态。
“娘,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呗,反正那里人那么多,又有我三嫂跟着,还怕她跑了不成?”萧云从被窝里露出个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萧晴看了看她姐姐,一声不吭,转身走了出去。
“好,娘答应你。”杨氏见萧晴一脸不悦,忙跟在后面走了出来,“去看看你三嫂吃饭了没,让她跟你一块去。”
“知道了!”萧晴径直朝小木门走去。
“懒得理你,傻货!”萧云冲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又钻进被窝里。
海边的沙滩上,渐渐地聚满了人,都是赶来开会的村里人,沙滩上还有一些猫狗也都跟着主人来了,它们时不时在沙滩上嬉戏奔跑,不停地撒着欢。
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地很是热闹。
海风清冷,萧晴牵着林雪漫的手,进了一艘废弃的船上,躲进船舱里,探头看着闹哄哄的人群。
“每年祭海的时候,里长都要开会,主要就是说说祭海要注意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见林雪漫有些不解,萧晴解释道。
“什么时候祭海?”林雪漫问道。
“再过十天,也就是每年的腊月二十八,但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萧晴说着,目光却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她还在等那个人,他一定会来的。
林雪漫看见几个男人手里扯着几根长长的红布条,把泊在沙滩上的船围了起来,很是喜庆。
突然,前面又响起了一声锣声,把人吓一跳。
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赵顺踩着锣声,快步走上了事先搭好的木箱子上,他清清嗓子,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人群,大声道:“大家不要说话了,现在开会了。”
人群安静了许多,但还有人在小声地嬉笑着。
赵顺站在箱子上,感觉还有些矮,便又让人搬了个凳子,站上去,才又开了口,“从今天开始就要准备祭海了,一直到二十八,还有十天的时间,我说说这十天里要注意的事情,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第一点,这些围在船上的红色布条,是为了引起龙王爷的注意,让他老人家保佑咱们这些船的,是不能轻易动的。”
他的目光慢慢地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恨恨地说道:“去年,有几个王八蛋,还没等到祭海结束,就悄悄地把这些布条偷回家去,给媳妇做了裤腰带,真是不要脸,至于那几个混蛋是谁,自己心里有数,别以为我不知道,难道你们媳妇没有这根裤腰带,会掉裤子?”
人群里顿时一阵哄笑。
几个黑脸男人立刻低下头去,多半是心虚!
“王大海,你他娘的拿没拿?”赵顺指着站在人群深处的王大海,大声道。
“里长,俺没拿,俺没媳妇。”王大海手里拿着一面铜锣,怯生生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赵顺,前几天,他一时气盛,打死了里长家的狗,总觉得有些心虚。
“嗯,我知道你没媳妇,谁会看上你这个怂包蛋,你以为你打死了我家的狗,你就是英雄了,啊呸,我听说,你去找鸡的时候,被萧家大妹追着打,你还是男人不,丢人!”
王大海闷闷地没吱声,人群里传出几声笑。
林雪漫不禁抿嘴偷笑着,这个里长还真逗!
“说完了这些布条,再说第二点,这第二点就是咱们每年的供品,大家都知道,供品是拿来孝敬龙王爷的,咱们村是个渔村,全靠这片海过日子,一年到头下来,就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龙王爷,做点好吃的,意思意思,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做的?”
人群里一阵沉默。
只有前面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两声海鸟低鸣。
“别以为我不知道,说是做了一碗肉吧!其实就上面几片肉片,下面全他娘的是大白菜,祭完海以后,海上漂着一层大白菜,这个问题很严重!你们拍拍良心,这样做对吗?”赵顺越说越激动,“说到底,都是家里那些娘们的事,你多放一些肉,会心疼死啊?”
“里长,这事有什么严重的,说穿了,就是意思意思,若是全做成肉,倒进海里,那岂不是浪费了?”人群里有个妇人不满地嘀咕着,声音细细的。
林雪漫听出那个声音,是青鱼娘子!
站在青鱼娘子身边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粗布棉袄棉裤,显得格外臃肿,一脸的憨笑。
“嘿,我说刘青鱼,你是死人啊!你媳妇跟里长顶嘴,你也不管管?”赵顺对着那男人不满地大喊道。
“里长,这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我也管不了。”刘青鱼挠挠头,嘿嘿地笑着。
“你个混蛋,活该你一辈子没出息,在媳妇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废物!”赵顺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青鱼娘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男人悄悄拉了一把,才愤愤地扒拉开人群,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