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释梦(2)

但是在写《科学心理学设计》之后的几个月里,费解现象和难题又接踵而至,弗洛伊德不断地修订他的理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兴趣也发生了转移,开始从神经的和理论的方面转向心理学和临床问题的研究,以至于后来终于全部放弃了原来的理论构架。几年之后,在本书第七章中他再一次地回到理论问题(他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信念:心理学的物理基础终将建立起来)。这也正是为什么《科学心理学设计》一书对《释梦》的读者十分重要的原因。因为早期理论框架的一般模式,许多基本点都在这一新的著作中再次运用。神经系统已被精神系统(或精神动因)所代替;物理的“量”被假设的精神能量的“贯注”所代替;惯性原则变成了快乐原则(或如弗洛伊德所谓“痛苦”原则)的基础。除此以外,一些精神过程的详细论述在第七章中也已给出。由于心理学先驱者们的论述可以作为阅读这一章的参考,所以读者会感到更容易理解了。例如,对找出“记忆系统”中的记忆痕迹的描绘,对愿望的性质及满足愿望有不同方式的讨论,以及对言语的思维过程在适应现实要求中的强调等。

所有以上都足以证明弗洛伊德的《释梦》“在1896年初时一切基本内容均已完成”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做一些补充说明。例如,俄狄浦斯情结理论只是在1897年的夏秋之间才得以确立的(信64~67);虽然它本身对梦的研究并不直接有关,但它毕竟对隐藏在梦背后的潜意识愿望的幼儿期根基有很大关系。有更明显重要理论意义的是对梦中有睡眠愿望的普遍性的发现。这件事弗洛伊德直到1899年6月9日(信108)才宣布。而润饰作用的说法似乎是在1897年7月7日的一封信(信66)中首次提出。我们已经知道,梦和神经症患者的症状在结构上有相似之处已在1895年中的《科学心理学设计》中提出,并在1897年秋之前曾几次又提到过。不过奇怪的是后来似乎把这个术语给忘掉了,因为在1899年1月3日的信(信101)中,他又宣称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而且把这件事作为对为什么这本书迟迟未能完成的解释。

弗利斯给弗洛伊德的信也可以使我们了解写作过程中的一些细节问题。打算写这本书的念头是弗洛伊德在1897年5月最初提到过,但很快就放到一边了,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兴趣又转移到了自我分析,而这种分析又在那年的夏天导致了俄狄浦斯情结的发现。直到那年年末,这本书再次提到日程上来,而且到了第二年(1898)初的头几个月里,第一份手稿就已完成,但在这份手稿中没有第一章。这件工作在那年的6月曾中止一段,即使在暑假中也没有继续下去。1898年10月23日,弗洛伊德在一封信(信99)中写道,这本书“依然放在那里,还是老样子;目前,尚没有出版的打算。心理学上的不足(指第七章)和由于删除梦例的完全分析所留下的空缺(指第二章),是我目前完成这本书的尚未克服的困难”。这样一搁就是几个月,直到1899年5月底,突然有一天,弗洛伊德写道,“不知什么原因”完成这本书的想法又在他的心中涌动。在此以后,工程进展迅速,第一章(即有关以前梦的研究状况)终于在6月完成,并将开头的几页寄给了出版社。这一章始终是令弗洛伊德无端生畏的。到了8月末,中间的一些章节的校对工作已完成,而最后一章(心理学的一章)几乎是完全重新写过,最后几页在9月初才寄出去。

无论是手稿还是校样,弗洛伊德都按时送给弗利斯,让他提出批评。弗利斯似乎对这本书的最终定型有相当的影响,同时也对弗洛伊德自己的一个梦的分析删掉负有责任,这当然是出于审慎的缘故。但是最严厉的批评还是来自作者本人,这些批评主要指向那种文学的风格与形式。“我认为,”他在1899年9月21日(信119)该书已完成时写道,“我的自我批评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也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形式零乱感和追求完美的审美感,书中一些句子喜欢用间接性词语,而对它们的主题缺乏正视。这样,有一些内心的想法就没有明确表达出来。形式上的不足是对材料掌握不完全的表现,在这方面,我几乎犯了错误。”

尽管弗洛伊德自己对这本书有如此严厉的批评,尽管这本书在问世后受到外界的冷落(出版后头6年中总共只卖出351本),给弗洛伊德精神上造成较大的压力,但他仍认为这是他最重要的一部著作。他在英文第3版的前言中写道:“如果一个人偶有这样的洞察力,恐怕一生也只有一次。”

三、关于目前这个英文版目前这个英文版本是根据1930年德文第8版翻译的,它是弗洛伊德尚在世时最后的一个德文本。同时,它不同于以前任何版本(无论德文的,还是英文的),因为它具有集注本(Variorum)的性质。编者曾努力把从第一版最初出版以来的每一重要改动都标明日期并予以说明。无论后来各版删掉了什么,或修改了什么,这一版本把删除部分或早期版本的原来内容在注中一一给出。唯一的例外就是兰克在第六章之后的两个附录去掉了。这在当时也是经过认真考虑的,最后决定还是删掉。这两篇文章基本上是自成体系的,与弗洛伊德的这本书没有直接关系。如果加上,就等于又增加50页的内容,但是它们都说的是德国文学和神话方面的事,对英文读者没多大意义。

参考书目又重新排过。第一个书目中所列出的书都是弗洛伊德这本书正文和脚注中引用过的。它也可以作为一个作者人名索引。第一个书目包括了德国1900年以前的所有有关著作,这些书未必都是弗洛伊德曾引用过的。但印出来还是有价值的,因为关于1900年以前有关梦的研究的材料,这是最全的一个书目,在其他地方很难找到这方面较老的参考书目。1900年之后的有关资料,除了在第一个书目已列入或常在弗洛伊德著作中被引用的以外,也很少有人问津。但我们也必须提请读者注意,即德文版的这两个书目,据调查有相当一部分是有错误的。在英文版中已尽可能地进行了修改,但有些书目也难以在伦敦找到。所以,凡是带有星号的书目只能存疑了。

编辑所增加的内容放在方括号中。毫无疑问,许多读者对如此浩繁的参考书目和其他一些解释必定会十分恼怒,但这些参考基本上是来自弗洛伊德自己的著作,很少涉及其他作者(当然弗洛伊德自己列出的除外)。无论如何,我们得面对这样的事实:《释梦》是一部科学经典,经受过时间的考验,这一点是更加得到了证明。编者相信,也希望这些参考以及这部著作与弗洛伊德其他著作间的互相映衬、参照,实际上能有助于认真的学习者,使他们更容易理解弗洛伊德错综复杂的材料。对于那些只是作为消遣的读者(如果有的话),可以不去理会这些注解或解释。

关于翻译本身还得再说上两句。对于梦的那些文字、措词、行文等细节,译者是花了大气力的。凡是那些读起来很晦涩的地方,应该这样去理解:那是因解释上的需要而不得不这样做。如果对同一个梦的文本的不同译本有不一致的地方,应该理解为原文本身就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协调之处。语言本身的困难常常表现出这样一些例子,它们的解释可以说是双关的。但我们可以有三个解决这些问题的途径。译者可以把这个梦省略去,或以其他相似的梦代之,这种梦可以来自自己的经历,亦可人为编造。以上两种方法是以前翻译这本书时曾采用的方法。但这种做法受到强烈的反对。我们还得重申一点,即我们是在翻译一部科学经典!我们希望看到的是弗洛伊德自己所选择的例子,而不是其他什么人的。本书译者所采取的是近乎迂腐和令人生厌的方法:保持原来德文中的双关语,然后再在方括号中或注释中去解释。当然,这样一来,原来所有的幽默性可能会丧失掉,而这又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在本书烦琐的校对工作中,巴特里治(R.S.Partridge)夫人和里克罗夫特(C.F.Rycroft)博士曾做出慷慨的贡献。巴特里治夫人还做了大部分的索引工作。参考书目的校阅工作主要是由泰兰德(G.Talland)先生承担的。

最后,编者还必须感谢厄内斯特·琼斯(Ernest Jones)博士,他给我们许多良好的建议,并给以热情的鼓励和支持。他所编写的弗洛伊德传记的第一卷,给本书提供了难得的背景知识,同时对许多细节问题也提供了重要参考。

第一版序言

在本书中,我试图阐述一下释梦问题。我认为这样做并没有超出神经症病理学(neuropathology)的范畴。心理学的研究表明,梦是许多变态心理现象之首,尽管其他如癔症性恐怖(hysterical phobia)、强迫观念(obsession)、妄想(delusion)等也属此类,但因为它们有实际意义,所以成为医生们所关注的问题。正如我们在以后的篇幅中会看到,梦没有类似的实际方面的重要性,但如果作为一种范例来研究则又颇具理论价值。无论是谁,如果不能解释梦相,就很难了解恐怖、强迫观念和妄想等,更不可能给病人进行治疗。

然而,形成这一论题重要性的原因也恰是本书因某些不足会受到批评的原因。本书中思路不连贯的地方很多,以致我常常不得不中断论述,这些地方一般是梦的形成问题与那些更具有综合性的变态心理学问题的相关点。对于这些问题我不拟在此书中讨论,如果以后有时间和精力,并能获得更多的资料,我会继续讨论的。

阐述中更多的困难是我在描述释梦过程中所选用材料的特殊性。在读此书时你会明白为什么不能引用那些已在文献中刊载过的梦,或来源不明的梦。可供我选择的只有我本人的梦或正在接受我精神分析治疗的患者的梦。但患者的梦也不能选择,因为患者形成梦的过程由于神经症特征的缘故而使梦变得更为复杂,这种变化是不利于作为释梦的例证的。而如果我选用自己的梦又不可避免地要将许多我私人的精神生活公布于众,这超出我的意愿,也可以说,超乎任何一个科学家在写作时所必须做的。当然,诗人不在此列。这样做虽然痛苦,但又不可避免。我不愿意放弃为我心理学发现提供证据的可能性,我已屈从于这种需要。当然,我也难以避免用省略或替代的手法隐去我有失检点的行为。尽管这样一来,例证的价值就会降低,我只希望读者能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并给以宽恕。另外,如果有人认为我的梦与他有了牵连,也请恕我有自由思想的权利——因为那只是梦而非真实生活。

第二版序言

如果不到10年我这本书(绝非易懂之书)就需再版,那并不是我在初版序言中所说到的专业同行们的兴趣所致。我的精神病学同行似乎很容易就克服了我对梦的研究新方法所制造的迷津。职业的哲学家们把梦看作是意识状态的一种附属物,所以常常用同样的三言两语将梦生活中的问题一带而过。显然,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是从中得出一些推论,而它们肯定会改变我们的心理学的理论。在一些科学杂志上,评论家们采取了这样的态度:我的这部作品必定会默默无闻。而那一小群勇敢的支持者,他们在我的指导下从事医学的精神分析,并用我的范例进行释梦,再用他们的解释去治疗神经症患者。尽管他们需要此书,但他们也不可能把第一版买光。因此,我应感谢那些更广泛的读者,那些受过一定教育而又有好奇心的读者,是他们的兴趣让我在9年之后又一次担负起这个艰难而又具有多方面基础意义的工作。

我很高兴地看到,在这里所要修订的地方并不多。只是偶尔增加一些新材料,以及由于经验增加而发现的一些更详细的新内容。只有极少的地方我放弃了原来的论述,但我释梦中的一些精髓主旨和所遵循的心理学原理是没有改变的,所以从我个人看来,这部著作经住了时间的考验。凡是读我其他(关于精神神经症的病因与机制方面的)著作的人都知道,我从不提出非结论性意见的,尽管它可能是已确立的事实,而且我也不断修订我的论述,以让它跟上我不断增长的知识。在梦生活方面我能使我最初的推断保持不变。在我研究神经症问题的这些年中,我也曾怀疑甚至动摇过我的信念。而在此时也总是《释梦》让我再次坚定下来。也正是这种坚定的本性使得我的科学界的反对者们拒绝赞同我的观点,尤其是在关于梦的研究方面。

在修订过程中,能经得起时间考验并不做重大改变的是我书中所选择的材料——我自己的梦。虽然随着事件的发展而过时或失去意义,但毕竟是我曾用来阐述了释梦的原则。这本书对我个人来说还有一种主观方面的意义,这个意义是我在写完它才发现的。我发现它是我的自我分析的一部分,即我对我父亲去世的反应,亦即对一个人一生中最重大事件、最令人伤心的损失的反应。虽然已发现这种情况,但我又无法把这经历从记忆中抹掉。但对于读者来说,用怎样的材料去学习评价梦的重要性或如何解释梦是没有区别的。

凡是我感到无法把一些新的很重要的材料加进原来作品的时候,我已标明了更近的日期并放在方括弧中。

1908年夏于贝希特斯加登

第三版序言

本书第1版与第2版之间相隔整整9年,而仅仅不到一年之后又有必要出第3版。这种转机令我十分高兴。但正如我曾说过的,我不愿把从前读者对这本书的忽视看作是这部书的无价值;同样,我也不认为现在人们对它产生兴趣就是因为这本书如何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