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官昀回到大殿的时候,月已爬上柳梢头。
夜色沉寂地几欲睡去,然而此刻重华却不在这儿了。
上官昀一如既往地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的那张桌子上,喝着一壶永远都喝不完的冷酒,似乎也想着一些永远都无法释怀的旧事。
当初被重华带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被上官家逐出家门、流落在街头,被纨绔追逐嘲笑、和野狗争食的弃儿。
即便在这坚若磐石的大殿中,他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仍旧睡不安稳,唯有紧紧跟在这个神秘的、强大的师父身旁才会安心。所以多年来,便形成了这个习惯。所以到如今,这儿仍是能够让他心境平和下来的地方。
然而物是人非,岁月变迁,眨眼功夫,十年的功夫悄然无踪,他也由曾经的年幼无知成长为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不再似以往那般胆怯。
尤其当他发现师父日渐衰弱的身体和求而不得的苦闷遗憾之后,竟然萌生出了保护他的念头。尽管知道这样的可能很渺茫,可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想要朝着这个方向去拼搏,奋斗。
如今,他却早已站在了一个其他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上。这一切有他自己的努力,当然也少不了重华这个师傅的庇佑。尽管他是在昨晚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柳翩翩,他想到了那个谜一样的女子。
她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与师父有着怎样的过往,竟然会让那似乎沉寂千年的容颜都在顷刻绽放开来,流露出的情绪都变得莫名的温和。
他喜欢这样的师父,也希望柳翩翩能长久地留在这儿。
不多时,偏殿的灯亮起来了。
这个清冷院落沉寂这么多年后却是如此的繁华,月影摇晃,轻风与树影交织成一道曼妙至极的旋律。
“喂,你大半夜的不睡,跑到这儿做什么?”
上官昀被一阵冰凉的淡淡香气扰乱了思路,抬眼看向柳翩翩,有些诧异地问道:“是你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师父他人呢?”
“他睡了。我出来透透气,不过你这师傅脾气阴晴不定的!我这侍女当得着实地不容易!”柳翩翩边说边坐到了他旁边的那副凳几上。上官昀皱皱眉,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
柳翩翩见他并未多言,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听到了一件事,”见上官昀并不理会,只得自顾自地接道:“今天上官家的长子上官清竟然在大街上和成修的义子起了冲突。”
上官昀神色默然,一口口地喝着冷酒。
柳翩翩道:“上官家在陈国虽然有近百年的根基,可是如今的形势——”
上官昀浅笑:“据在下所知,姑娘来陈国时日并不长久,怎地对上官家族状况了解如此之透彻。莫不是其中有甚渊源不成?
柳翩翩道:”你在上官家的日子,上官雯可是唯一把你当做亲人的人了。难道不是么?“
上官昀闻言悄然动容,诧异地扫了柳翩翩一眼,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平静,”都过了那么久的事情,我都快要忘记了,没想到姑娘竟然还能够找得到,实在是有心了。“
柳翩翩道:”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她伤心难过么?“接着又补充解释道:”何况,陈子远也是你儿时要好的玩伴吧。“
上官昀想到牢狱中的那个人身上带着的那股让重华失去理智的味道,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柳翩翩诧异道:”我?“
上官昀赤裸裸地盯着柳翩翩,眸子中有种看破人心的犀利,补充道:”不错,你。“
看着上官昀这样的目光,柳翩翩恍然想起那段曾刻意被掩埋的时光和故人,许久才道:”不错,当然我和她也有一样的目的。毕竟在这个世上有些人,由不得你袖手旁观。“
上官昀想到重华,面上划过一抹忧色:”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让师父帮忙呢?“国师的影响力是他远远不及的,而且只要她开口,重华必定会答应。
柳翩翩故作嬉笑地调侃道:”我这不是看你比他好说话么?说到底,你难道就不想上官雯能够得偿所愿么?”
上官昀忽然想起幼时那个曾挡在自己身前的娇小身影,沉吟良久,方道:“帮忙可以,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