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小院。
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拎着个医药箱,直接走了进去。
厅堂内对病情讨论的极为热烈的众御医看到这样一张年轻的陌生脸庞都静了静,随即面上俱是涌现出阵阵欢喜的颜色来。
按照他们的常识,这位废公子早已无任何生机可寻,可怜他们一大群人在这儿被拘禁着,为了陈王那“痛失爱子”而不能接受的心情买单。
如今,既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接手这块烫手山芋,他们乐的清闲自在,惬意的隔岸观火。
少年将众人的神情收在眼底,嘴角玩起了个嘲讽的弧度,也不再理会这些人,便径直向着正在“睡着”的陈子远的屋内走去。
看他这般坦然地走了进去,须发花白的孙大夫心内却是一惊:“莫不是这少年真的懂什么起死回生之术?那岂不是坏了殿下的好事!”静下心神,才发现诸多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渴望目光,遂咳了几声朗声说道:“既然这小兄弟有如此高超的医术,我们倒也不妨好好的学习一番……”
见为首的孙大夫都这般说了,众御医也顾不得寒暄客套,纷纷地向内室跑了进去。
少年刚坐在陈子远的榻侧,就听得一阵纷沓而至的脚步声,不悦地皱了皱眉,:“这帮人还真是麻烦,阿狸,他们就交给你了。”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是对着那个丢在旁边的医药箱。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箱子竟然咔哒一声将盖子弹了起来,露出一只被揉的略有些皱吧的狐狸脑袋:“就知道和你出来准没有什么好事!”
原来这少年便是易容之后的柳翩翩。
话虽如此说着,然而他却是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柳翩翩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拽回了陈子远身上,轻声道:“我知道你在这儿生活的举步维艰,我也应允过要护你的周全。可惜现在——”
说到这儿,柳翩翩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陈子远露在被侧的手腕竟是空荡荡的。
倘若有这能解万千毒物的镯子在,他又何至于……
想到这儿,她蓦地一怔,想起她在天牢中再次为陈子远戴回那方镯子时就施了结结实实地术法,若不是陈子远心甘情愿,便是对方法力强出她非常多,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便能将镯子取走的!
想到这儿,柳翩翩面色渐渐沉静下来:“难怪我寻遍幽冥都发现不了你的魂魄,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只是你打算怎样醒来呢!”
柳翩翩起身望望这张略带熟悉的眉眼,一如既往的睿智决绝;“也好,这次我便遂了你的心思吧。”
当她起身向外走去的时候,看到跟前静止的一群老老少少,不由地吓了一跳:“阿狸,你这是对他们做了什么?”
阿狸得意的挤挤眉眼,笑道:“没事儿,就是刚学的术法,拿他们试上一试,反正也是白白送上门的,不试白不试嘛!”
柳翩翩脸耷拉下来,苦笑道:“他们若是醒了还不把我们当成妖怪?!”
阿狸十分鄙夷地看向柳翩翩:“我说你也太瞧不起小爷的术法了,难不成小爷我还要他们带着这段时间的记忆醒来不成?!”
柳翩翩却是被阿狸的话类的外焦里嫩,呆愣愣地问道:“阿狸,你何时跟谁学会了如此强悍的术法?”
阿狸道:“凭借小爷的天分还用得着别人教?”
柳翩翩想到百里辰风和尹无恨对阿狸的猜测看法,遂也觉得这些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也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在狂喜之余也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只是阿狸看到柳翩翩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后心发凉,整个小身子都蔫吧了下来:“糟了,看来这次肯定是又被她惦记上了!”
柳翩翩得知阿狸竟然如此神通,心情实在是好,笑道:“阿狸,你赶紧撤了术法,要他们清醒过来吧。”
阿狸苦着笑脸撤下术法的瞬间,便钻回了药箱中。
清醒过来的众人看着从内室出来的柳翩翩,不由地一阵诧异道:“公子怎地这般快就出来了?”
柳翩翩气恼道:“不出来还要留在里面陪那个死人?!”
孙太医十分惶恐的说道:“公子慎言!”
柳翩翩更是没有好脸色:“我看孙太医您在太医院也有不短的时日,怎地竟连同生死都分辨不得?!”
这话一说出,任是孙太医的阅历修为,也不由得老脸通红,憋了大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公子何必如此开口伤人!”
柳翩翩讥笑道:“若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话,你们就应该联名劝谏陛下别再在一具尸体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也连累本公子辛苦跑这一趟,还真是晦气!晦气至极!”
听到他这般言语,孙太医脸上虽然不悦,心底却是渐渐地放下心来。其他的太医听闻此话,也渐渐理解起他的心情来。
毕竟胆敢揭下皇榜的不是世外高人就是什么名声不同凡响之辈,今日不仅出师未捷还白白地搭进去自己的声名,换做是谁脾气都不会小到哪儿去。
“哦,朕倒是想知道是怎么个晦气法!”
然而这人有旦夕祸福,有人理解,必定有人不理解,正当一众太医为这位年轻人叹惋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一道极为不理解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众御医倒是三魂去了两魄,腿一软纷纷砸在地上,柳翩翩听得那声音真是一阵阵心疼肉疼,不过这心疼肉疼疼的幸亏这些膝盖中没有她自己的膝盖。
孙太医看看身前站着的柳翩翩,不由怒斥道:“大胆,见了陛下如何不跪!”
柳翩翩凉凉地瞥了瞥陈王的位置。只见他也抑制下了来时的怒气,吩咐道:“这位公子实是方外之人,就不拘泥这些朝堂俗礼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孙太医应了声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只是与柳翩翩擦身而过时,情不自禁地抬了抬眼角,而又眼皮一耷拉,敛去了汹涌澎湃的暗涛。
这一干人等纷纷退了出去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柳翩翩看着陈王晦暗难明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道:“这人死不能复生,陛下您又何必如此执着,将好端端的时光如此浪费掉?”
陈王却是一声长叹后,缓缓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公子想必也觉得寡人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吧?”
柳翩翩道:“陛下何出此言?”
陈王道:“自小我对他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长大后更是狠心的将他束缚在牢狱中,甚至忘记他的存在。因为朕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的母妃、他的母族对朕的背叛。”
此刻的陈王似乎不再是那个翻云覆雨的帝王,只不过是个失去家人的孤寡老人。这样的陈王是柳翩翩始料未及的,一时竟忍不住有些心酸。
陈王看着默不作声的柳翩翩,道:“朕虽是一国之君,但是朕的一言一行却还不如常人来的自在。”
柳翩翩自顾自地坐在旁的椅子上,淡淡的说道:“陛下说的是高处不胜寒吧。”
陈王疲惫地笑笑:“桓儿自小在朕的跟前长大,他的事情朕心中有数,就算他的确有些小的过失,但是人无完人,朕相信他终归是能改正的。”
柳翩翩冷笑一声道:“陈子远就不一定了,难道他竟会包藏祸心会弑父杀兄不成?”
陈王忽然有些惊讶柳翩翩的态度,质疑道:“难不成公子与小儿相识不成?”
柳翩翩霸气十足地说道:“我若与他相识,又怎会让他被人陷害丢了性命?”看到陈王毫不质疑的神色,语气忽然转为叹息:‘我只是觉得这位废公子如此死不瞑目,着实可怜了些。’
陈王长叹一声道:“终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
柳翩翩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往常的意味,开口道:“这般说来,陛下您还是有心彻查真凶的?”
陈王微微颔首道:“远儿怎么说也是朕的骨血,怎能平白地让人毒害了去,哪怕他是什么神秘的强盛之国。何况这两日,一众朝臣也纷纷上奏表示要彻查远儿的死因,只是这朝堂之上,一时之间朕真是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彻查此事。”
神秘的强盛之国?
竟是楚国?
柳翩翩这才想起来,楚国频临十万大山,各种毒蛊之物层出不穷,当年的淳于将军和太子所中之毒都是该国独有的断生草锻造而成!
莫怪陈王隐忍不发,原来此中竟有如此缘故。
正当柳翩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忽然听到陈王郑重其事地一句:“此事就烦劳公子相助一二了。”
柳翩翩这才回神儿过来:“我?!”
陈王解释道:“姑娘本非朝堂之人,行事自然无所顾忌。且又有圣殿之人撑腰,就算是楚国恐怕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协助一二。”
柳翩翩倒是笑了:“陛下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忙?”
陈王道:“公子既然答应要救远儿却不成,总不至于看着她身后之名受累吧。或许洗尽冤屈也能助他来时转个好人家……”
她本来就是为了陈子远而来,不过此刻本着现成的好处不捞白不捞的思想指导,柳翩翩开口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陈王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交付到柳翩翩身上:“若有一日,公子若持此令牌寻朕,朕必助公子你实现夙愿一二。决不食言!”
柳翩翩笑着接过令牌:‘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便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