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序仿若一位不倦的行者,迈着匆匆步伐,悄然间又是一年轮转,元旦佳节恰似一场绚丽烟火,在营区上空轰然绽放,宣告着旧岁的退场与新春的迫近。营区里,喜庆如同春日繁花,肆意蔓延至每一处角落。
营房的檐下,大红灯笼宛如熟透的红果,一串串、一簇簇,喜气洋洋地悬垂着,在微风轻抚下悠悠晃荡,似是与往昔的时光俏皮作别;春联上那烫金大字,仿若被日光赋予了生命,熠熠生辉,每一笔每一划都满溢着对新春的热忱祈愿,恰似军中男儿心底炽热的家国情怀,在红纸墨香间静静流淌。
小万坐在窗前桌旁,身姿略显落寞,窗外的热闹是一幅有声有色的画,却衬得屋内的他仿若置身事外。他身着笔挺军装,身姿在长久的军旅磨砺下,透着一股坚毅劲儿,可此刻,那望向远方的眼眸中,满是眷恋与思念,恰似一湾幽深湖水,藏着无尽的柔肠。
他想起家乡那蜿蜒曲折的小道,往昔每逢年关,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碎屑如同红绸碎片,洋洋洒洒铺满路面,给大地精心织就一袭华美的“红妆”;家中那熟悉不过的小院,亲人们围坐,暖炉上茶壶正沸,热气腾腾,笑语、茶香交织弥漫,朋友邻里穿梭往来,拱手拜年,递过的热茶暖手更暖心,那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温情画面。
此时,士官班长们恰似脱缰之马,兴奋难抑,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迈向营门,脚步轻快得好似踩在云端,手中还不时抬抬箱子,调整姿势,满脸笑意犹如春日暖阳,灿烂得耀眼,眼中光芒恰似璀璨星辰,满是归心似箭的急切,相互分享着归家妙想,这个念叨着给孩子的新奇玩具,那个计划着为父母下厨烹制拿手好菜,声音里的喜悦都快溢了出来。小万瞧在眼里,心底的羡慕仿若春日野草,遇雨疯长,挠得心房阵阵发痒,满心渴盼自己何时也能踏上那条归家路,一头扎进亲人怀抱,畅叙思念。
清晨,微风恰似灵动少女的柔荑,携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悄然穿梭于营区。枝头树叶仿若一群听话的精灵,受了这温柔轻抚,欢快地颤栗起来,继而翩然飘落,在空中优雅打着旋儿,似是跳着谢幕之舞,以无声旋律,演绎岁月更迭的自然诗篇。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小万沉浸于对家乡的遥想,仿若已漫步在家乡林间,脚下落叶绵软,发出簌簌轻吟。突然,一声高喊仿若洪钟鸣响,粗暴打破这美好的幻境。
“小万,副营长找你。快,跑步过去!”是副营长的通讯员,小伙身形矫健,个头不高却透着精悍,一身军装整洁利落,此刻额前碎发因焦急而略显凌乱,恰似风中茅草,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眸瞪得滚圆,满是急切与郑重,声音高亢清脆,在营区小道上撞出回音。
“是!”小万闻声,仿若被触发的弹簧,瞬间从座位弹起,全身肌肉紧绷,神色一凛。他深知王副营长行事果敢、雷厉风行,作风严苛得像军中钢尺,被其传唤,一丝懈怠都容不得。当下,心内直盼生出风火轮,脚底生风般冲向副营长宿舍。他忙不迭整理军装,抚平褶皱,扣紧风纪扣,神色庄重得如同奔赴战场,拔腿狂奔,速度快得好似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便掠过几条营区小道,带起细微尘土。
“报告!”小万眨眼间已立在副营长宿舍门前,身姿笔挺如松,昂首挺胸,抬手敲门动作干脆利落,发出“咚咚”脆响,声音洪亮有力,透着军人的干练与恭谨,喊出的话语在静谧楼道里余音袅袅。
“请进!”屋内,副营长洪亮嗓音仿若洪钟,瞬间穿透门板。
小万推门而入,动作轻盈又果断,一步跨进屋内,“啪”的一声,抬手便是标准举手礼,手臂似钢铁铸就,笔直紧绷,五指并拢紧贴帽檐,指节泛白,目光平视前方,眼神坚毅如鹰,中气十足道:“副营长好!”如今,这般习惯礼仪早已融入血脉,往昔那个行事毛躁、略带粗鲁的毛头小子,在军旅岁月雕琢、领导言传身教下,蜕变如蝶,行事沉稳有度,素养拔萃,心思细腻缜密,像精心打磨的璞玉。他深知,军营如战场,言行皆军旗,邋遢粗鲁是军中大忌,有损军威之事,绝不可为。
副营长端坐桌前,军装严整,肩章星徽在灯光下折射冷光,面庞方正,透着久经沙场的硬朗,剑眉下双目炯炯有神,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瞧着小万精气神十足模样,满意点头,还是那副半开玩笑亲昵口吻,开口便唤道:“来!宝贝,先吃根香蕉。”
说着,大手一挥,探向桌上果盘,那果盘摆满时鲜水果,色彩斑斓。他从中精准挑出一根表皮金黄、饱满丰硕的香蕉,手臂一扬,香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小万怀中。
随后,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休假报告单,神色转为郑重,语速不疾不徐:“小万啊,这段时间休假士官跟下饺子似的,一批接着一批,我这手头事儿跟乱麻似的,缠得人头疼。这不,批假签字这活儿,得交给你操办咯;上头我签了几张,剩下的你就照着我的字迹,一笔一划模仿着来,可得走心,别捅娄子,这可关系到战友们能不能顺顺当当回家,马虎不得呐。”
小万刚接住香蕉,听得这话,先是一愣,嘴巴微张,差点脱口反问,可念头一闪,暗忖此时多问纯粹“脱裤打屁——多此一举”,副营长委以重任,定是信得过自己。于是,他忙把香蕉搁在一旁,胸膛一挺,腰杆笔直,脚跟并拢,神情肃穆坚定,大声应道:“啊!……是,保证完成任务。”那声音在屋内撞出回响,透着决心。
这边话音刚落,还没等小万喘口气,营区那头便传来连长扯着嗓子呼喊的声音:“小万、小万!”声音高亢激昂,仿若锐利哨音,在营区上空盘旋回荡,惊得枝头积雪簌簌纷落。
“到——!”小万毫不含糊,立马扯着嗓子远远回应,音量之大,震得路旁树枝瑟瑟发抖,积雪簌簌而落,恰似雪崩之势。随后脚下生风,快步朝连长方向奔去。
一进连长办公室,连长正站在桌前,身形魁梧壮硕,如同一座巍峨小山,双手叉腰,恰似拉开架势准备冲锋,眉头紧皱成川字,目光在桌上几本文件夹间游移,神色焦虑,似被诸多事务缠得脱不开身。
见小万进来,眼睛骤亮,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扫射:“快!小万同志,这元旦尾巴一甩,春节‘大部队’马上就杀到咯!咱得麻溜把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赶紧给我把元旦、春节放假期间的战备值班表、岗哨、文化活动表,照着全连现有人数,拿放大镜似的仔仔细细制定一份,一个人头都别落下;还有呐,连队休假的士官信息,像家庭住址、联系方式、休假起止时间啥的,都汇总规整,打份报告,写得清清楚楚,跟刻钢板似的;另外,再写份最近‘连队兵员思想情况及安全形势分析’,这得深入到战士们心坎里,摸透他们想啥、愁啥,一块儿给营部汇报过去;哦,对了对了,别把战士们过节喜好这档子事儿忘后脑勺去,爱吃啥、喝啥、玩啥,是偏爱家乡风味,还是钟情军中特色,都详详细细统计下,咱好按需求出去采购,得让大伙过年跟在自家炕头似的,舒舒坦坦呐。”连长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在桌上文件资料上敲得砰砰响,眼神满是期许与信任,恰似老农望向即将丰收的麦田。
小万迅速从上衣口袋掏出笔和小本子,笔头在纸面飞舞,似是灵动的蜂蝶,将连长交代工作一项项记录下来,神色专注得如同狙击手瞄准目标,眉头微蹙,边记边微微点头,嘴唇轻抿,默念任务要点,心内梳理工作脉络。
想着自指导员外出学习后,在代理冯指导员和殷副指导员悉心提点下,自己仿若海绵吸水,日夜勤学苦练,如今应对这些工作,虽不敢夸下海口说易如反掌,却也似那胸有成竹的画师,面对白纸,已然勾勒出清晰“蓝图”。他抬起头,目光诚挚坚定地看向连长,声音洪亮回应道:“是!连长放心,我定全力以赴,按时按质完成任务,绝不让您操心!”
待出了连长办公室,小万长舒一口气,仰头望着营区里依旧张灯结彩的景象,心底那丝丝思乡之情虽还如蚕丝缠绕,却被肩上沉甸甸责任稍稍压下。
他知晓,在这岁末之际,守护营区安稳运转,让留营战友们过个安心年,亦是别样坚守与担当,待他日归乡,与亲人朋友讲述这段经历,必是段荡气回肠的军旅故事。
于是,他整了整军帽,扶正帽檐,迈着沉稳有力步伐,投身繁忙工作之中,身影在冬日暖阳下,被拉得修长,恰似镌刻在营区土地上的忠诚印记,一步一步,坚实而笃定。
佳节的氛围宛如一幅绚丽多彩、渐次铺展的民俗长卷,在营区的每一寸土地上肆意晕染开来。营房的檐下,大红灯笼恰似熟透的红柿子,一串串、一簇簇,喜气洋洋地摇曳生姿,仿若在与过往的旧岁俏皮话别;墨香馥郁的春联,笔锋刚劲、辞藻喜庆,牢牢地贴于门扉两侧,恰似忠诚的卫士,静静守护着这方满溢军旅豪情与团圆祈愿的天地。
而在这阖家团圆、张灯结彩的热烈氛围之中,一份别样的惊喜宛如春日里第一缕穿透云层的暖阳,毫无预兆却又恰到好处地,润泽了战友们翘首以盼的心窝——部队传来喜讯,津贴上调啦!
小万乍一听闻这消息,仿若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幸福闪电击中,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那崭新且带着油墨清香的薪资明细,真切地、不容置疑地摆在眼前,他才如梦初醒,眼眸中瞬间燃起两簇惊喜的火苗。看着数字从原本那紧紧巴巴的 256元,一路欢腾跳跃,稳稳当当地攀升至 387元,他的心也恰似一只挣脱牢笼的雀鸟,扑扑棱棱地雀跃个不停。
再细细算上平日里在各自岗位上挥汗如雨、业业兢兢所斩获的补贴,因执行任务果敢出色、日常表现出类拔萃而赢得的奖金,好家伙,如今每月收入竟稳稳地接近五百元,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军旅生活中一份沉甸甸、暖融融,且满含认可与激励的丰厚馈赠。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此刻的小万,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似被点燃的热油,滋滋沸腾,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劲儿,走路生风,鞋底叩击地面的节奏都轻快得如同奏响的喜乐,脸上的笑意恰似春日暖阳下肆意绽放、层层叠叠的繁花,从眼角眉梢一路蔓延至嘴角,那股子藏都藏不住的喜悦,活脱脱就是个怀揣宝藏的孩童。
眼瞅着连长要领着大伙去购置年货,小万心里头却打着另一番“小算盘”,那心思缜密得如同在编织一张细密的蛛网。他心心念念着这一年来,从牙缝里抠、从手心里攥,靠着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点滴积攒下的三千元津贴,每一张钞票,都凝萃着他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时挥洒的如雨汗水,在执行艰巨任务、彻夜站岗值守时熬过的漫长日夜,承载着他对家中父母殷切期盼的回应,对自己未来生活质朴而炽热的憧憬与期许。
趁着大伙忙着筹备年货、七嘴八舌讨论采购清单、搬运物资的当口,小万像只机警的小耗子,悄没声儿地寻了个由头,猫着腰,左顾右盼,眼神中满是狡黠与警惕,那模样像极了生怕被老猫逮住的小贼,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可得藏好了,这可是我一年的‘心血’呐,千万不能出岔子。”边说着,边灵活地穿梭在人群缝隙间,成功溜出了队伍,末了,还不忘回头瞅瞅,确认没人察觉,这才加快脚步,朝着营房奔去。
前一晚,月上梢头,清冷的月光恰似一层薄纱,透过窗户的窄缝,丝丝缕缕地洒在营房略显简陋的床铺上,勾勒出一片银白的光影世界。小万坐在床边,先是谨慎地竖起耳朵,聆听着营房外传来的细微动静,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破旧、打着几个补丁,却被他视作稀世珍宝的小布袋,双手微微颤抖着,将布袋轻轻置于膝头。
他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虔诚与郑重,仿若即将开启一场神圣的仪式,缓缓解开布袋上缠绕的细绳,里面装着的,正是他积攒许久的红票子。那叠钞票,因反复摩挲,边角已略显卷曲,却依旧平整整齐,散发着独有的油墨香气。
深吸一口气后,小万双手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轻轻捻起钞票,一张、两张、三张……口中念念有词,语速缓慢且庄重,每数一张,便微微点头,似在与钞票进行一场无声却默契的对话。数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五遍,直至确认分毫不差,这才长舒一口气,紧绷许久的肩膀瞬间松弛,整个人如释重负般向后仰倒在床上,双手高高举起那叠钞票,对着月光端详片刻,随后把脸凑近,深深地嗅了嗅那钞票上独有的油墨味儿,眼睛微闭,脸上满是陶醉与满足,仿若那味儿就是他这一年来辛勤付出收获的馥郁芬芳。
随后,他像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从床尾翻找出一个干净、洗得发白的布袋,那布袋是他入伍时母亲亲手缝给他的,平日里都舍不得用。他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呵护初生的婴孩,将钱层层包裹起来,每折叠一下,都要用手指仔细抚平褶皱,再郑重其事地塞进冬常服内侧的口袋里,还用手使劲按了按,确保平整妥帖,没有一丝鼓包或褶皱。
末了,他拉上拉链,双手交叠在胸口,拍了拍,感受着那微微隆起的地方传来的暖意,仿佛怀揣着的不仅是金钱,更是满满的安全感与成就感,是他在部队这片热土上成长蜕变的有力见证。这才安心地和衣躺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绪飘远,满心感慨:“在这部队里,有严规管束,让我懂得自律克己;有战友扶持,助我咬牙坚持;更有成长收获,教我踏实奋进,若不是部队教会我这些,哪能攒下这般‘巨款’呐。”
次日清晨,天色尚朦胧,晨曦宛如羞涩的少女,还未鼓足勇气驱散冬日那彻骨的寒意,连长那洪钟般的嗓音便在营区响了起来,吆喝着小万,一同走向那辆威风凛凛、仿若钢铁巨兽般的斯太尔高箱重卡车。小万缩了缩脖子,哈了口气搓搓手,小跑着跟上,待爬上副驾驶座,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眼神像两只受惊的小鹿,飘忽不定,时不时偷瞄一眼连长,心里头跟敲鼓似的,七上八下。
他暗自思忖:“待会儿咋跟连长开口呢?这揣着这么多钱去存钱,连长不会多想,以为是我从哪儿弄来的不义之财吧?这要是被误会了,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一路上,他牙关紧咬,嘴唇都快咬破了,渗出丝丝血痕,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恰似一道深邃的沟壑,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车厢里虽冷,手心却全是汗,濡湿了衣角,他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的汗,却怎么也止不住内心的慌乱。
卡车一路轰鸣,好似一头奋勇前行的钢铁巨兽,不多时便抵达了目的地。巧的是,那斯太尔高箱重卡稳稳当当停在了一家中国银行的门口,小万见状,眼睛骤亮,恰似黑夜里寻见了启明星,光芒璀璨,脱口而出:“哎呀,连长,可真是天助我也!”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连长被他这一喊,疑惑地挑了挑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打趣道:“咋啦,小万,瞧见银行跟见着亲人似的,你小子,是不是有啥‘小金库’要打理呀?”小万挠挠头,嘿嘿一笑,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含糊其辞道:“没,没啥,就觉着怪巧的,连长您忙您的,我在这儿看着年货。”
虽说银行近在咫尺,可存钱这事儿还真费了小万九牛二虎之力。车旁堆满了购置的年货,米面粮油堆积如山,节庆饰品五彩斑斓、琳琅满目,仿若一座小型的集市。小万跳下车,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站在年货堆旁,活脱脱就是一尊威严的门神,左顾右盼,生怕哪个毛贼惦记上。
偏生连长也是个风风火火、急性子的人,隔三差五就拉着几大袋沉甸甸的年货往车上搬,小万瞅着银行的门,心急如焚,双脚像钉在地上,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进银行,却愣是寻不着个空档。
岁末的寒风,恰似一个精力过剩、调皮捣蛋的顽童,在营区外那条略显狭窄且满是车辙印的街道上,张牙舞爪地横冲直撞。它卯足了劲儿,吹得路边那些早已光秃的枯枝“嘎吱嘎吱”地惨叫,脆弱的枝丫不堪其扰,瑟瑟发抖,仿若在哀求风的怜悯。纸屑、落叶也身不由己,被裹挟在这凛冽的气流里,在空中慌乱地打着旋儿,时而相互碰撞,时而又被狠狠甩向街边的墙角。
街道两旁的店铺,倒是与这萧索之景形成鲜明反差,各家都敞着门,门口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年货,红彤彤的灯笼、烫金大字的春联、五彩斑斓的糖果包装,将新春的期盼与喜悦,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整条街弥漫着别样浓郁的烟火气息。
小万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笔挺地立在那辆威风凛凛的斯太尔高箱重卡车旁,身旁如山堆积的年货,仿若一座小小的“物资堡垒”。
一袋袋米面粮油,稳稳当当地挨着,编织袋上粗糙的纹理,诉说着它们历经的辗转;那些节庆的红灯笼,红得鲜艳夺目,在风中轻轻晃动,似是着急要奔赴新春盛宴的舞者,迫不及待地舒展身姿,春联上的墨香,也被风撩拨着,丝丝缕缕飘散开来,向过往行人诉说团圆的祈愿。可小万全然无心欣赏这热闹景致,他的心思啊,全像被一根无形却坚韧的绳索,紧紧拴在了不远处的银行方向。
他身形紧绷,恰似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强弓,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紧张与焦急,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弹射而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眨都不眨地死死盯着连长进进出出的那家店铺,目光犹如两道灼热的射线,恨不能穿透门板,时刻知晓连长的一举一动。双手在身前无意识地反复搓动,那动作快得好似飞速旋转的陀螺,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滑腻不堪,黏黏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愈发心焦气躁。
“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句俗语此时用来形容小万,简直是再贴切不过了。每一秒的悄然流逝,于他而言,都像是钝刀在心头一下一下地割扯,疼痛且煎熬,脑海中不断翻涌着连长突然折返营区,自己眼巴巴错失存钱良机的画面。那积攒了一整年、饱含汗水与自律的津贴,若是因为这一时疏忽泡了汤,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安稳存进银行。心里头的担忧,恰似春日里被施了魔法的野草,疯狂蔓延,无边无际,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团糟。
就在小万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焦灼情绪吞噬的时候,田班长仿若从天而降的救星,风风火火地办完事回到车上。小万的眼睛瞬间迸射出惊喜的光芒,那眼神,恰似在漆黑夜幕中苦苦寻觅许久后,终于瞧见了熠熠生辉的启明星,光芒璀璨且充满希望。
当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双脚后跟“啪”地一并,身体瞬间挺立如松,抬手便是一个标准至极的军礼,那手臂扬起的弧度,如同用直尺丈量过一般笔直,手掌并拢,指尖紧贴帽檐,力度之大,指关节都泛白了几分。与此同时,由于焦急,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好几个调,带着几分急切的颤音喊道:“田班长,我这儿有急事,十万火急呐,跟您打个报告!”话落音未歇,他便仿若一只脱缰的猎豹,身姿矫健,一个箭步冲向中国银行的营业厅。那速度快得好似一阵迅猛的旋风,鞋底与地面猛烈摩擦,扬起一溜儿灰蒙蒙的尘土,碎屑、沙砾被裹挟其中,在空中四散飞溅。
营业厅内,暖烘烘的空气仿若一层温柔的棉被,将室外的寒意严严实实地隔绝在外,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宛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调“呼呼”地大口吐着热风,那风声恰似一首轻柔的摇篮曲,驱散了小万身上残留的冰冷,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从紧绷的状态里短暂抽离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恰似汹涌澎湃的海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声响。
径直冲到柜台前,双手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撑在光滑的台面之上,身体前倾,上身几乎与台面平行,那股子急切劲儿,活脱脱像个生怕宝物被抢走的孩子,脱口而出:“存钱!”两个字喊得掷地有声,音量之大,在营业厅里撞出回音,引得周围几个正在办理业务的顾客纷纷侧目,投来诧异的目光。
营业员被他这风风火火、近乎莽撞的模样吓了一跳,手中正整理着的票据都差点散落一地。她下意识地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军人。只见小万身着笔挺的冬常服,军绿色的布料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每一道褶皱都透着规整与严谨。帽檐下那双眼睛,仿若燃烧的炭火,满是急切与渴望,眼眶因一路狂奔微微泛红,脸颊也被憋得通红,恰似熟透的红苹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湿印。营业员轻咳一声,努力收起脸上的惊愕,嘴角上扬,挤出一抹职业性的微笑,礼貌问道:“存多少?”
“三千!”小万毫不犹豫,声音干脆利落,宛如洪钟鸣响,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边回答,边抬起右手,用手背重重地拍了拍胸口,那动作带着几分自我安抚的意味,似在给自己那颗慌乱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强行按下“暂停键”,眼神始终紧紧锁住营业员,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若在宣告这存钱之事,对他而言重如泰山。
营业员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视线在小万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停留片刻,不禁脱口问道:“您的钱和卡或者存折呢?”
这话仿若一记凌厉的警钟,瞬间敲醒了沉浸在焦急泥沼中的小万。他猛地一拍脑袋,脸上的懊恼之色犹如乌云密布,自责道:“哎呀,瞧我这急的!”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将手伸进冬常服内侧的荷包口袋里。那口袋缝得隐秘又紧实,他手指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银行卡,卡面在营业厅灯光下闪烁着微光,随后,又从口袋深处掏出用塑料袋层层包裹、并用细绳子绑得严严实实的三千元人民币。
那塑料袋被摩挲得有些发皱,却依旧完好无损,可见他平日里的珍视程度。他双手捧着钱和卡,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呵护世间最易碎的珍宝,缓缓递向营业员,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因窘迫微微下耷,挠挠头解释道:“同志,对不住,太着急了,昏了头,您多担待。”
营业员接过钱和卡,手法娴熟地将那叠钞票放进验钞机。验钞机瞬间“丝丝”作响,幽蓝的光沿着钞票快速游走,一张张钞票好似灵动的蝴蝶,在机器里翩然翻动。小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心随着验钞机的运转“砰砰”直跳,那声音恰似密集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每一张钞票顺利通过验钞机的核验,他高悬的心便跟着落下一分,直到看见营业员把钱妥妥放进保险箱,那厚重的柜门“哐当”一声关闭,他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紧绷许久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整个人都仿佛矮了几厘米,周身的紧张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
“同志,麻烦核对下信息,在这儿签字。”营业员递过来一张单子,轻言细语说道,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小万接过单子,下意识抬眼瞧了瞧墙上的挂钟,时针宛如一个无情的行者,已悄然走过近二十分钟,分针也在表盘上稳步迈进。心下暗叫不好,“来不及了,连长估摸快回来了!”他顾不上细看单子上密密麻麻的信息,手指慌乱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笔,刷刷几下签上大名,字迹因匆忙略显潦草,歪歪扭扭的,和平日里严谨规整的书写大相径庭。而后,他一把抓过银行卡,转身欲走,那动作快得好似背后有恶狼追赶。
“小万同志,存了多少钱呀?还这样神神秘秘的。”不想,连长那熟悉且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此时从身后悠悠响起。
小万身形一僵,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心里“咯噔”一下,那感觉就像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却强有力的大手狠狠攥紧,差点蹦出嗓子眼。脸上神色瞬间风云变幻,从方才的慌张急切,转为故作镇定,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牵强,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惶。忙不迭转身,双脚迅速并拢,身体挺立得笔直,抬手又是一个标准军礼,大声回道:“三千!”声音清脆响亮,仿若要借此驱散内心残留的忐忑,眼神坦荡且诚恳地迎向连长目光,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紧紧捏着衣角,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便能汲取更多力量,应对眼前这突发状况。
连长身着厚重军大衣,那大衣的毛领在脖子周围蓬松地围裹着,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与暖意。双手背在身后,迈着稳健且从容的步伐走近,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沉稳的力道,目光在小万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脸上笑意更浓,眼角的鱼尾纹都透着欣慰与赞许,微微点头说道:“嗯,不错!你小子今年收获不小哇!也长进了不少,知道存钱了!”
小万听着连长这话,高悬的心仿若被一双温柔有力的双手稳稳放回胸腔,踏实落地,宛如漂泊许久的船只终于驶进宁静港湾。脸上绽出灿烂且由衷的笑容,那笑容从眼底蔓延至嘴角,暖烘烘的,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多亏部队培养,让我能攒下这点钱,以后我还得好好干!”
那笑容里,满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与对未来的满满憧憬。寒冬腊月里,心底却似有暖阳高照,暖烘烘的,寒意全无。走出银行,与连长一同迎着寒风走向货车,步伐轻快得如同踩在云朵上,每一步都带着新生的喜悦,准备继续投入这充满年味的忙碌,迎接新春的到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在翘首以盼的殷切期待里,时光的车轮悠悠碾过,元旦那热闹的余韵悄然散去,新春佳节恰似一位盛装打扮的佳人,携着满袖的喜气,翩然而至。年三十的夜幕,宛如一块深邃的绸缎,轻柔地铺展在营区上空,繁星闪烁,仿若镶嵌其上的璀璨宝石,与营区内张灯结彩的大红灯笼相互辉映,将喜庆氛围烘托得愈发浓烈。
小万和蒋军正于营房内整理着行囊,虽说佳节留营,可心里头总归有着对家乡亲人的挂念,手上动作也带着几分心不在焉。这时,通信员火急火燎地跑来,额头上沁着汗珠,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透着兴奋:“小万、蒋军,连长有请,去连主官宿舍,快点!”两人对视一眼,满是疑惑,却也不敢耽搁,匆匆整了整军装,一路小跑着前往。
到了宿舍门口,轻轻敲门,里头传来连长那熟悉且洪亮的声音:“进来!”推开门,屋内暖意融融,炭火盆里火苗正旺,噼里啪啦地跳跃着,似在欢快迎接他们。连长站在桌旁,身着崭新军装,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平日里少有的神秘笑容,见他俩进来,大手一挥,拿起桌上两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径直往他俩怀里塞,那红包红得鲜艳夺目,恰似新春绽放的红梅,喜庆又惹眼。小万和蒋军目光一触及,心里明镜似的,都知晓里头装的是啥,当下慌了神,忙不迭往后退,双手像拨浪鼓似的直摆。
小万涨红了脸,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惶恐:“连长,这可使不得,我们咋能要呢,万万不能收呀!”蒋军也在一旁附和,身形微微佝偻,双手合十,一个劲儿作揖:“连长,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规矩不能破,真不敢要。”两人推拒得手臂都微微颤抖,眼神满是坚定,又透着对连长此举的敬畏。
连长眉头一皱,那眉心瞬间拧成个“川”字,本就洪亮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妈的!你两小子造反了,连长我的话都不管用了?拿着!再给我推,小心我揍你俩!”说罢,双手用力,把红包又往前递了递,那架势,好似他俩不收下,这事就没完。
小万和蒋军面露难色,眼神交汇,满是纠结,可瞧着连长那吹胡子瞪眼、动了真格的模样,心知盛情难却,再推辞倒真成拂逆了。两人犹豫再三,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双手颤抖着接过红包,小万嗫嚅道:“连长,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您。”此时,“苗连长”三字在他们心间沉甸甸的,满是关怀与爱护,分量愈发重了些,像冬日里的暖炉,熨帖着他们远离家乡的孤寂。
春节期间,部队宛如一座精心筹备的欢乐城堡,为留营战友们构筑起温馨家园。假期三日,虽不比寻常在家自由随性,却也满是别样悠然。每班配发的水果箱整齐排列在营房角落,苹果红彤彤,恰似孩童红扑扑的脸蛋,散发着清甜果香;梨子黄澄澄,像挂在枝头的小灯笼;桔子则金灿耀眼,簇拥在一起,仿若一团团燃烧的小火苗,满是丰收与喜悦的气息。伙食更是丰盛得令人咋舌,每餐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得宜,红烧肉色泽红亮,入口即化;清蒸鱼鲜嫩爽滑,鱼香袅袅;蔬菜炒得翠色欲滴,营养均衡。战士们围坐桌旁,欢声笑语,碗筷碰撞间,满是家的温馨,慰藉着思乡之心。
三十晚上的烟火晚会,堪称一场梦幻盛宴。营区操场上,那辆威风凛凛的斯太尔重卡高箱满载烟火,像个神秘的宝藏箱,静静蛰伏。夜幕低垂,随着连长一声高喊:“点火咯!”刹那间,烟火呼啸着冲向夜空,“嗖”的一声,仿若流星划过,继而在苍穹绽放。有的如天女散花,五彩斑斓的光芒四散迸射;有的似银蛇狂舞,蜿蜒曲折,照亮整片夜空;还有的像孔雀开屏,绚丽夺目,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战士们仰头观望,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叹与兴奋,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仿若都变回了那群无忧无虑、追逐烟火的孩童,童真尽显。就连山下村子里的群众,也被这璀璨吸引,扶老携幼,纷纷跑到营区门口,伸长脖子张望,脸上洋溢着笑容,啧啧称赞。
初一的拔河比赛,操场上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各班战士们紧握麻绳,身体后仰,双脚扎根大地,好似巍峨山峦。“一二,一二!”口号声铿锵有力,响彻云霄,麻绳上的红布条在两队间来回拉扯,每一次移动都揪着众人的心。篮球比赛更是激烈,球员们身姿矫健,运球、传球、投篮一气呵成,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精准入网时,队友们相拥欢呼,激动得满脸通红。
初二的象棋比赛,棋盘两侧棋手们神情专注,眉头紧皱,或托腮沉思,或捻须谋划,棋子在棋盘上挪移,似是沙场点兵,每一步都暗藏玄机。扑克牌比赛桌旁,大家围坐一团,出牌时或果断,或犹豫,欢声笑语中满是战友间的默契情谊。
可这般密集活动安排,也引来了些“小牢骚”。有战友皱着眉头,撇着嘴嘟囔:“这过年过节把我们都拉上去干什么嘛?还不如过个双休日自由自在些,至少我们还有自由支配的时间。”说罢,还无奈地耸耸肩,双手一摊。但大伙心底也都明白,部队这般煞费苦心,并非无端折腾。
在这阖家团圆之际,战士们远离家乡亲人,思念犹如春日野草,疯长难抑,稍有闲暇,那想家的愁绪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怕就怕哪个战友独自躲在角落伤神。部队精心织就这张活动的“网”,便是要网住每颗孤寂的心,让大伙在集体欢乐中,寻得慰藉,共度别样却难忘的新春。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新春佳节,营区内沉浸在一片喜庆的红海之中,大红灯笼仿若熟透的红柿子,一串串、一簇簇,挂满了营房的檐下,晕出的暖光,如同亲人温柔的目光,轻抚着每一位战士的面庞,满是团圆的慰藉。彩绸在微风中轻舞,似是灵动的画笔,于空中勾勒出新春的祥瑞模样。
尽管节日里的活动日程被编排得密不透风,拔河赛场上那震天动地的呐喊,喊出了战士们的热血与团结,恰似滚滚春雷,激荡在营区上空;篮球场上的身影飞掠、激情碰撞,每一次跳跃、每一个投篮,都宛如流星划过夜空,耀眼且充满力量;象棋博弈桌旁,棋手们或托腮沉思,或捻须谋划,那专注的神情仿若置身千军万马的战场,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各类赛事与文娱活动相互交织,如同一张严实紧密的欢乐之网,稳稳兜住了大部分战士的心,让思乡之情在集体的欢愉中暂且蛰伏。
然而,总有几缕“寂寞”的风,似狡黠的精灵,悄然从这欢乐之网的缝隙间穿过,撩拨起个别战友别样的心思。那是扑克比赛的当口,本应是休闲逗趣、在牌局间增进战友情谊的温馨角落,大伙围坐在九班宿舍,几张简陋却被摩挲得边角起毛的扑克牌,在昏黄的灯光下“哗哗”翻动,好似灵动的蝶翼。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地添些彩头,几分钱、块把钱的输赢,不过是往平静湖面轻掷的小石子,泛起几圈微澜,权当是给这牌局添点佐料,大伙嘻嘻哈哈,氛围轻松融洽,倒也无伤大雅。
谁料,郁金虎、周万才、陈文波这仨,平日里看着机灵得像山间猕猴,鬼点子一箩筐,此刻却动起了歪脑筋,在那彩头上玩起“障眼法”与“文字魔术”。郁金虎,身形瘦削,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透着股狡黠劲儿,平日里就爱耍些小聪明,此刻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得最起劲;周万才五大三粗,看着憨厚,实则耳根子软,被怂恿着也跟着瞎起哄;陈文波呢,身形矮小却精悍,眼睛眯成一条缝,满是算计的光,是这场“闹剧”的主谋之一。他们把一块钱的事儿,偏要嘴硬说成一百块,好似这般虚报,就能将牌局间的刺激与威风像吹气球般拔高一截,满足那虚荣与好胜心。
宿舍内,昏黄的灯光似蒙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地映照着他们涨红如猪肝的脸,纸牌散落一桌,红桃、黑桃、方块、梅花的图案在光影交错里斑驳陆离,仿若神秘的符文。几人越玩越上头,像是喝醉了酒的莽汉,全然失了分寸,嗓门不受控地拔高,恰似那烧开的水壶,“呼呼”冒着粗气,叫嚷声穿墙破壁,在营区廊道肆意回荡。
“我赢了一千,你还要给我八百,你还缺我两百!”郁金虎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青筋也像一条条蚯蚓,随着叫嚷声突突跳动,他霍地站起身,双手用力拍在桌上,纸牌跟着一蹦,眼中闪烁着贪婪与亢奋的光,那高分贝的叫嚷带着几分炫耀、几分急切,唾沫星子横飞。
起初,战友们还以为是听错了,正围坐于一旁宿舍整理内务、擦拭枪械的大伙,有的手上动作一顿,有的抬眸相视,不过都只当是牌局上头的玩笑大话,是兴奋过了头的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各自手头忙着事儿,偶尔嘴角上扬,相视一笑,权当是年节里的“热闹杂音”,继续手中活计。
可他们全然不知收敛,喊叫声愈发嚣张,似那脱缰野马,在营区肆意驰骋,终是惊扰了正在副营长宿舍商讨节后训练事宜的连长。连长本正与副营长对着桌上的兵力部署图,蹙眉沉思,手指沿着图上线条比划,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谋划着节后如何让战士们在训练中更上一层楼。
陡然被这高分贝叫嚷打断,连长面色一沉,犹如暴风雨前的阴霾天空,浓眉瞬间拧成个“川”字,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搁下手中铅笔,那铅笔与桌面碰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霍然起身,身形笔挺高大,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大手一挥,对身旁一众战友道:“走,瞧瞧去,这般喧哗,成何体统!”说罢,手持武装带,那武装带金属扣碰撞,发出“叮叮当当”声响,恰似出征的战鼓,透着威严,脚步匆匆,如一阵疾风般直奔九班。
众人转瞬即至九班门口,连长抬手猛地一推房门,“哐当”一声,那力道仿佛要把门扇震碎,门轴也“吱呀”作响,似是发出痛苦的哀鸣。屋内瞬间噤若寒蝉,唯有那吊扇还在头顶慢悠悠地转着,发出“嗡嗡”低吟,纸牌散落一地,像是溃败的残兵。郁金虎正对着门,原本涨红兴奋得近乎扭曲的脸瞬间煞白,恰似霜打的茄子,嘴巴大张,半截叫嚷还噎在喉间,整个人僵坐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惊恐与错愕,视线胶着在连长身上,身子像被钉死在板凳上,一动也不敢动,双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试图遮掩那还摊在桌上的纸牌,双腿也不自觉地并拢,微微颤抖着,活脱脱像个做了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学生。
背对着众人的陈文波,尚沉浸在牌局狂热里,没瞧见这阵仗,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催促:“快,拿牌呀!这盘我又要赢了,你们准备好钞票吧!”声音高亢且急切,带着盲目的自信。
连长几步跨到陈文波身后,抬手抄起武装带,“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那声响在寂静屋内格外清脆,调侃道:“你又要赢了,我来看看你是什么牌,这般能耐,嗓门都快把营区掀翻了!”陈文波浑身一哆嗦,脖颈一缩,像只受惊的乌龟,手中纸牌“哗啦”散落一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牌面上,溅起细微尘埃,他嘴唇颤抖,结结巴巴说道:“连……连长,我……我们……”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偷瞄连长的眼神满是哀求,眼眶也泛起微红,身子慢慢弓起,头低垂着,不敢直视连长的目光。
门口的战友们瞧见这一幕,性格爽朗的早已憋红了脸,双手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努力憋着不让笑声溢出;有的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继而前俯后仰,双手捂着肚子,直不起腰,笑声在廊道里回荡,冲淡了些许屋内的紧张压抑。小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抹泪,一边指着屋内打趣:“你们这,可真是‘演戏’演过头啦,这下可好,被连长抓个正着!”
连长扫视一圈屋内,双手抱胸,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在三人身上一一划过,犹如利刃,似要将他们的心思看穿,沉声道:“你们什么都不用说,猪鼻子插大葱还装大象,谁让你们玩带彩头的?玩就玩呗,竟还给我造声势。正巧我还琢磨派谁去帮厨呢?这差事现在就是你们三个人的了,至于用来作彩头的十块钱充公,算是给连队做贡献,当办公经费了。”话语落地,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三人耷拉着脑袋,像霜后的麦穗,蔫了下去,满心懊悔却也只能认罚,乖乖收拾牌局,双手垂在身侧,脚步拖沓,灰溜溜跟着班长去厨房报到,营区又恢复了往昔有序模样,只余那牌局“闹剧”,成了战友们茶余饭后打趣的谈资,也为这个春节添了别样“警示”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