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步入第三个年头的门槛,士官小万仿若历经一番寒彻骨,终迎梅花扑鼻香,顺顺利利地跻身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级士官。授衔的那日,金色的阳光仿若舞台上的聚光灯,精准地洒落在他那身崭新笔挺的士官军装上。
肩膀上那锃亮的星星和两杆枪,恰似夜空中最耀眼的星座,承载着过往无数个日夜的拼搏与汗水,静静闪耀,散发着令人瞩目的光芒。头上那顶红边灰麦穗的帽子,被他精心调整至最佳角度,端端正正,帽檐下的眼神满是坚毅与自豪,衬得小万整个人英姿焕发,气宇轩昂,恰似那即将奔赴凯旋盛典的勇士。
他静静伫立在宿舍那面有些斑驳的镜子前,眼睛眨都不眨,像是要把镜子里的自己刻进心底。端详许久,忽然间,一个滚烫炽热的念头仿若一颗火种,瞬间在他心底点燃熊熊烈火:要是能立马就衣锦还乡,让家中爹娘第一时间瞧见自己这出息模样,该是多威风、多畅快的事儿!那画面在脑海里一闪现,便再也挥之不去。
部队的规定,小万早就烂熟于心,恰似战士牢记作战要领一般:一旦成功转了士官,回家探亲的资格就如同军功章一般稳稳到手。这规定刚在脑海里冒头,思念的潮水便汹涌澎湃,瞬间冲垮他心底所有的防线。家中爹娘那日渐增多、银丝斑驳的头发,那每次通话时满是牵挂与期盼的眼神,如同过电影般一帧帧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循环往复,搅得他心乱如麻,归心似箭。
没丝毫犹豫,小万像执行紧急任务般迅速找来纸笔,将平日里训练时的专注劲儿全使了出来。他微微俯身,趴在那张有些破旧的书桌前,桌面坑洼不平,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滚圆,仿若要把纸面看穿,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力度透过笔尖嵌入纸张,每个字都倾注着他对家的深深眷恋,那份思念仿佛要溢出纸面,随着笔墨晕染开来。
写完申请,小万仿若上满弦的闹钟,一刻不停歇。趁着组织审批的间隙,他风风火火地开启“备战”模式。宿舍里,他先是轻轻捧起床上那叠得方方正正、如豆腐块般标准的被子,眼神里满是温柔与不舍,这可是陪伴他无数日夜的“亲密战友”。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慢慢塞进迷彩背囊,边塞边用手压实,确保不浪费一丝空间。
接着打开柜子,各类物品琳琅满目,他眼神专注,仿若在挑选珍贵文物。日常洗漱用品,一件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有用的整齐码放进背囊,没用的果断搁在一旁;那些军装上的小配饰,领章、臂章啥的,他更是视作珍宝,找块软布轻轻擦拭,直到锃亮发光,才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专门的小袋子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可得都带齐咯,指不定家里人稀罕看啥,一样都不能落下。”那架势,恨不能把宿舍连根拔起打包带走。
万事俱备,就等那一声期待已久的“出征令”,只要组织一声令下,他立马就能提起背囊,如离弦之箭般冲回家乡。
嘿,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还没等小万在焦急中把鞋底磨穿,不消半天功夫,通讯员那风风火火的身影就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现在宿舍门口。“小万,快!教导员让你去领回审批通过的休假申请表!”声音清脆响亮,仿若一道福音。
小万一听,眼睛瞬间瞪得堪比铜铃,眼珠子都快蹦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如烟花般绚烂绽放,那叫一个灿烂夺目,嘴巴咧到耳根子,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心里头仿若有千万只小鹿乱撞,激动得心脏砰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飞到几百公里外的家乡,一头扎进爹娘温暖的怀抱。
一路小跑向教导员办公室,小万感觉自己脚底生风,两旁的营房飞速后退。可刚到门口,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刹住脚,深吸几口气,那吸气声如同拉风箱般粗重。他努力平复着紊乱急促的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跳却不受控制,依旧如密集的鼓点。
低头瞅瞅自己的军容风纪,抬手先是正了正帽子,手指轻轻摩挲帽檐,调整到分毫不差的角度,接着双手用力扯扯衣角,确保没一丝褶皱,衣角平整得如同镜面。又使劲儿跺跺脚,震落鞋面上星星点点的灰尘,眼睛像扫描仪般检查一遍全身。
一切收拾妥当,他才缓缓抬手,手指关节轻叩房门,不轻不重,节奏平稳,同时扯着嗓子喊道:“报告!”声音清脆,在走廊里回荡,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满心期许。
“请进!”教导员的声音仿若沉稳的钟鸣,从屋里稳稳传出。小万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干涩,手心里早已汗湿一片,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微微颤抖着推开房门,脑袋像蜗牛般缓缓探进去,眼睛却像探照灯,瞬间开始在教导员办公桌上搜寻那张魂牵梦绕的申请表,心里却又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教导员嘴里吐出个“不”字,那这满心欢喜瞬间就得化为泡影,碎成一地渣渣。
尽管心里忐忑得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小万还是凭借多年训练的定力强装镇静。双腿并拢,肌肉紧绷,“啪”地一个立正,动作干脆利落,仿若瞬间化为一座雕塑。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那手臂如同笔直的标枪,绷得紧紧的,指尖精准地戳到帽檐,角度完美,接着大声喊道:“教导员好!”声音洪亮如钟,努力冲破喉咙里的干涩与紧张,在办公室里嗡嗡作响。
教导员从文件堆里抬起头,脸上挂着和煦温暖的笑容,目光仿若春日暖阳,在小万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欣慰与感慨开口说道:“好!好!小万啊,你的休假报告已经审批通过了。现在可以收拾行李走人了。”
说完,像是陷入回忆的漩涡,顿了顿,目光里多了几分对时光飞逝的喟叹,半开玩笑地调侃道:“哎呀,时间这小调皮,跑得比兔子还快!眼瞅着你刚进军营那会,还是个毛手毛脚、一脸懵懂的新兵蛋子,这眨眼间,都穿上士官军装,成咱部队的中坚力量咯,走在路上,我都差点不敢认咯,变化太大喽!”
小万听了,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子,仿若熟透的番茄,热辣滚烫。张了张嘴,喉咙里仿若卡了根鱼刺,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磕磕绊绊却诚意满满的话:“这……还得感谢教导员您平日里的关心、爱护和培养呢。打从进军营第一天起,您就盯着我、带着我,训练场上给我抠动作,生活里给我解难题,少了您这盏指路明灯,我指不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摸爬滚打、迷茫打转呢。说句心里话,我能有今天,全靠您!”
教导员佯装生气,抬手虚点了点小万,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笑骂道:“少给老子灌迷魂汤,你小子!赶紧麻溜地走,别在这儿磨蹭,别耽误了回家的好时辰。记住咯,休假归休假,部队的纪律可不能丢到九霄云外,要是敢给我捅娄子,回来有你好受的!”
小万连忙点头,脑袋像捣蒜般上下晃动,脸上堆满笑意,大声回道:“是,教导员!您放心,纪律我都刻骨子里了,绝对不给部队丢脸。教导员再见!”敬了个利落的礼,转身大步流星,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憧憬,踏出房门,脚步轻快得仿若踩在云朵上,迫不及待地迈向那魂牵梦绕的归乡之路,此刻,家乡的山水、爹娘的笑脸在他眼前愈发清晰,仿若近在咫尺。
士官小万攥着那张历经期盼、终于审批通过的休假报告,只觉掌心滚烫,那股子喜悦就像春日里消融的冰雪,化作涓涓细流,淌满心间,又似新开瓶的香槟,气泡翻涌,止不住地滋滋冒头。他眉飞色舞,嘴里哼着的小曲儿虽七扭八拐不成个调,却也欢快得能招来林间雀鸟,一路蹦跶着回到连队。
站定在连长和指导员跟前,小万“啪”地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那手臂扬起的弧度都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劲儿,脸上堆满讨好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连长、指导员,您瞧!我这假批下来咯,跟您二位请示请示,我这满心满眼都是家,是不是能麻溜撤啦?”
得到应允,他一把薅起那早已收拾得满满当当、鼓得像个小山包的迷彩背囊,背囊重得往下坠,他却仿若不觉,大步流星就往营门口冲,那势头,活像被放飞的归巢乳燕,营区熟悉的一草一木此刻都成了羁绊他脚步的“琐碎羁绊”。
谁成想,前脚刚跨出营门,就听身后一阵汽车引擎咆哮如雷,由远及近。小万惊愕地扭过脑袋,嚯!只见连长开着营长那辆威风凛凛的座驾,风驰电掣般飙了过来。车子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擦出刺鼻浓烟,稳稳停在小万身旁,溅起一小股尘土,迷得小万直眯眼。
连长探出脑袋,眉头微皱,佯装嗔怒,嘴角却噙着笑意,眼里满是长辈看晚辈冒失时的无奈与关切:“你小子,魂儿都被家勾走了吧!瞅瞅你这毛毛躁躁的熊样儿,打算就凭这两条腿,丈量这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回去?也不瞅瞅现在啥时辰了,等你蜗牛似的一步步挪出山坳,那班车早拍屁股走人咯,影子都不给你留!”
小万被连长这一嗓子吼得如梦初醒,像是脑袋被人轻敲一记,瞬间回过神来。他抬手挠挠后脑勺,那动作带着几分羞赧,脸刷一下红到耳根,活像熟透的番茄,结结巴巴地嘟囔:“哎呀,连长,怪我太激动,一高兴就昏了头,还真没琢磨这事儿!满心只想着快点扑到家,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连长又好气又好笑,冲他使劲儿摆摆手,像赶鸭子上架似的:“就知道你这急性子,归心似箭起来,啥都能忘到后脑勺去,指定丢三落四。还杵在那儿发啥愣!麻溜上车,我今儿个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保准赶在班车跑路前把你送上车。”
小万一听,眼里瞬间迸射出惊喜光芒,仿若暗夜瞧见启明星,忙不迭地双手一甩,将背囊高高抛向吉普车后座,背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砸在座位上。随即他手脚并用,身手敏捷得如同山林猿猴,一个箭步跨上车,屁股刚沾到座椅,都没来得及调整坐姿。
连长瞅他这猴急样,笑着摇摇头,脚下猛地一踩油门,车子仿若被激怒的公牛,“嗖”地一下弹射出去,引擎轰鸣震耳,风在车窗外呼啸尖叫,直冲着去火车站的班车方向狂奔。
这一路,两旁景色如被快进的电影画面,飞速闪退,模糊成一道道光影。小万坐在副驾驶,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前方路况,双手像两把铁钳,死死抠住座椅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泛着青白,手心全是汗水,后背也被紧张与期待浸得湿透。
连长则仿若人车合一,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前方,双手在方向盘上灵活转动、换挡、加速,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时不时还低声咒骂几句挡路的慢车。
眨眼间,车子就如蛟龙出海,冲出蜿蜒曲折、坑洼泥泞的山路,平稳驶上宽阔平坦、一望无际的大道。小万远远瞧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班车正优哉游哉地晃悠着,像只慵懒踱步的胖鹅。
“嘿,可算逮着你了!”连长咬牙切齿地低喝一声,脚下再度狠狠发力,吉普车仿若脱缰野马,狂飙突进。那速度,真真是“迅雷不及掩耳”,排气管喷出滚滚浓烟,恰似愤怒的蛟龙喷吐粗气。
眨眼工夫,就撵上了班车,连长瞅准时机,一个漂亮至极的超车、急刹,稳稳当当把班车拦在身前,车身都因急刹剧烈震颤。
小万慌不迭地连声道谢,仿若身后有恶狼追赶,三两下蹿下车,从后座拽出背囊,背囊险些卡在车门,他用力一扯,踉跄几步,又迅速稳住身形,接着如旋风般蹿上了班车。刚坐下,车门便在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震得他耳膜生疼,车子缓缓启动,向前爬行。
小万那想家的念头啊,恰似被春风裹挟的草籽,瞬间落满心田,疯狂蔓延生长,眨眼间就填满整个车厢,挤得他满心满眼只剩家乡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他靠窗坐着,额头紧贴玻璃,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屋舍、树木,眼神却没了焦距,思绪早已跨越万水千山,飘回了千里之外的温暖小家。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微,仿若自语:“好家伙,这一晃三年没沾家的边儿了,家里不知道折腾成啥新模样咯。
那回家的路,还是当年我走时坑坑洼洼、满是泥泞的那条不?每次路过家门口那辆哐当作响的公交巴士,也不知还喘不喘气儿,要是还跑着,司机师傅该不会还是那个总是笑呵呵、爱唠嗑的胖大叔吧?”
念及此处,他又琢磨起儿时那些一同撒野的伙伴:“那帮臭小子们,八成都蹿高长壮咯,说不定都长成能扛事儿的大小伙子,满脸胡茬,硬气十足,也不知道谈对象没,会不会有的都成家立业,抱上娃娃咯?往日那些一块儿在教室打闹、操场疯跑的同学,估摸不少都鲤鱼跳龙门,迈进大学那神圣殿堂,正搁知识的汪洋里乘风破浪、奋笔疾书呢。女同学们啊,三年过去,得有几个出落得跟朵花似的,漂亮得我都不敢认喽?”
想着想着,小万眼神有些迷离恍惚,仿若陷入浓雾,不禁轻叹一声,气息在车窗上凝成一团雾:“唉,要是我没当兵,这会儿指不定猫在哪个角落干啥呢,说不定正跟他们一样,在大学里为一场考试愁眉苦脸,为论文抓耳挠腮,或者在哪个小公司格子间里埋头苦干,被生活搓磨得没了棱角。哪能像现在,有这身板,经历这些摸爬滚打哟。”
念及军旅生涯种种,他下意识挺了挺腰杆,胸膛微微鼓起,又为这身军装、这段岁月感到无比自豪荣耀,归家的心愈发滚烫急切,恨不能班车瞬间化身火箭,直飞家门口。
小万坐在那稍显颠簸的班车上,身子随着车子的起伏轻轻摇晃,靠窗的座位宛如他专属的私密小世界。
这一路啊,他的思绪恰似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那些关于家乡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不停闪现。多久没这般毫无顾忌、酣畅淋漓地想家了?他使劲挠挠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确切时间。只觉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那股游子对母亲般深沉炽热的思念,就像春日里生命力旺盛到近乎霸道的藤蔓,紧紧地、死死地缠绕着他的心,勒得心底一阵阵地酸胀。
家乡的山陵丘壑,那连绵起伏的线条仿若大地的脊梁,在记忆里勾勒出雄浑壮阔的轮廓;潺潺流淌的河流,清澈见底,水波荡漾间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鱼儿小虾嬉戏其中,悠然自得;牧场上的牲畜,或低头吃草,或悠闲踱步,偶尔发出几声哞哞咩咩的叫声,为宁静的乡野添上几分灵动;还有那草长莺飞的烂漫春日,漫山遍野五彩斑斓的野花肆意绽放,蝴蝶蜜蜂在花间翩跹起舞,微风拂过,嫩绿的草尖轻轻摇曳,似在低语呢喃。这般美景,每一帧都精准无误地击中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如磁石吸附铁屑般,将他所有的情感牢牢拽住,叫他一刻都挣脱不得。
他满心满眼皆是渴望,恨不得立时三刻就瞬移到家乡那片褐色的田间地头。想象着自己光脚踩在那松软温热的泥土上,泥土的芬芳直钻鼻腔,在蔚蓝如宝石般澄澈的苍穹与洁白似棉絮的云朵温柔相拥的天幕下,无拘无束地撒欢奔跑,累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
又心心念念着能一头扎进老树林那宽厚包容的怀抱,去摸摸那粗糙却亲切的树皮,听听微风拂过树叶时沙沙作响的天籁,与一片片灵动的绿叶喁喁私语,把这七百多个日夜的思念、孤寂、成长与坚守,一股脑儿倾诉给它们听。
那些在异地站岗执勤时,无数个对着清冷明月默默怀想的莽莽江河湖泊,还有那如梦似幻、温润秀美的江南水乡,都化为他梦里反复摩挲、珍而重之的稀世珍宝,心和梦不知疲倦地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徘徊往复,眷恋难舍。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列车到站湖北武汉,请您携带好随身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列车广播员那甜美的声音宛如灵动的音符,瞬间打破小万的遐想,如同一束强光直直地穿透迷雾。
他仿若听到冲锋号角的战士,弹簧般从座位上弹起,动作麻利得惊人,早早地就手提那塞得满满当当、略显沉重的行李,双脚像生了根似的稳稳立在车厢门口,脊背挺得笔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车门,脚尖在地面上不安分地轻点,仿佛这样就能催促列车快点停下,浑身每一处肌肉都蓄满了力量,只等车门开启的刹那,便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
随着“咔吱”一声悠长的闷响,列车缓缓停稳,那声音仿若长途跋涉后疲惫巨兽悠长的叹息。车门刚裂开一道窄缝,小万就泥鳅般灵活地挤了出去,眨眼间,成了第一个蹿下站台的人。
双脚实实在在地踏在家乡的土地上,那一刻,他竟有些恍惚,仿若置身梦境。短暂的愣神后,他迫不及待地合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那模样像极了在茫茫沙漠中艰难跋涉许久、濒临脱水的旅人,陡然寻到一泓清泉,贪婪又陶醉。
空气中弥漫的,全是烙印在记忆深处、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热干面那浓郁醇厚得近乎黏稠的芝麻酱香,率先霸道地攻占鼻腔,浓郁得化不开;刚出锅的面窝,金黄酥脆,炸面的香气裹挟着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油条的油香,带着油炸面食特有的芬芳,丝丝缕缕飘散在空中;豆腐佬嫩滑爽口,淡淡的豆香清新雅致,悠悠地撩拨着味蕾;还有烧烤摊上传来滋滋冒油的肉香,孜然辣椒面的辛香与肉香完美交融,勾得人口水直咽;臭豆腐那独特“上头”的发酵香,虽臭犹香,别具一格,几种香气交织缠绵,难解难分。
更有顺风、猪大肠、武昌鱼烹制后勾魂摄魄的鲜香若隐若现,仿若隐匿在幕后的神秘仙子,轻挥衣袖,便将人的馋虫尽数勾起。小万忍不住咂咂嘴,满脸沉醉,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哎呀妈呀,这就是家的味儿呐,真是甜到心坎里、香到灵魂中、美到骨头缝!馋死我咯!”
出了车站,小万活脱脱像个刚进城的好奇娃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恨不能把周遭一切都尽收眼底。
嘿!放眼这么一瞧,既有着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却又处处透着新鲜热乎的劲儿。说没变吧,那些个穿梭在人群里,鬼鬼祟祟售卖发票、办证小广告的贩子,还有扯着嗓子拉客住宿的叫嚷声,依旧是那般此起彼伏、腔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吵吵嚷嚷间满是市井烟火气,仿佛时光在这儿偷偷打了个盹,一切都还停留在往昔模样。
可再细细打量,变化也着实不少。城市仿若被施了神奇魔法,街道像是被一双无形巨手轻轻一拉,跟吹气似的拓宽了许多,车水马龙间川流不息,井然有序。街头巷尾的花草树木像是接到了春神的指令,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像给城市精心披了件五彩斑斓的花衣裳,赏心悦目极了。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洋气又摩登,彰显着城市蓬勃发展的朝气。
“咦!那是什么?”小万的眼神瞬间被街边热气腾腾的小吃摊牢牢锁住,久违的烤肉、热干面、豆腐佬在烟火缭绕中向他热情招手,香气扑鼻,仿若一双双无形小手,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角,撩拨得肚子里的馋虫瞬间暴动,疯狂叫嚣。
“不行,坚持不住了!必须先整一碗,好好犒劳犒劳这抗议许久的肚子。”他二话不说,几个大步就跨到摊前,大手豪迈地一挥,声音响亮得引得旁人侧目:“老板,给我来两碗热干面、一碗豆腐佬、一碗鸡蛋酒,麻溜点啊!我这肚子都快饿瘪咯!”那架势,活像生怕这些美味佳肴长腿跑了,紧张又急切。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吃食就满满当当地摆上了桌。小万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仿若饿了三天三夜的难民,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来,腮帮子瞬间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囤食的仓鼠。
热干面的面条劲道十足,根根挂满醇厚的芝麻酱,他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黑乎乎的芝麻酱糊了一嘴也毫不在意,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真香呐,还是家里的味儿地道,这一口下去,感觉魂儿都回来了!”眨眼工夫,风卷残云,碗底朝天,连一滴汤汁都没剩下。
吃饱喝足,一抹嘴,小万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正准备抬腿开路,忽然一拍脑袋,如梦初醒:“遭了!光顾着吃,把回家的乘车路线图给忘到九霄云外了,这可捅大娄子了!”
他急得原地直跺脚,双手不停地薅头发,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汗珠,眼神里满是懊恼与焦急。幸亏脑子还算灵光,紧急时刻想起还有同学、朋友这根“救命稻草”,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微微颤抖,挨个拨打电话,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与焦急:“喂,兄弟,我是小万啊!刚回武汉,脑子糊涂得跟浆糊似的,找不着回家的车了,你快帮我瞅瞅咋走……哎呀,急死我了!”
一番折腾,在朋友远程指挥、连番叮嘱下,小万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回家的班车。踏上车子,瞧见那熟悉亲切、带着憨厚笑容的司机师傅,瞅瞅车内那熟悉陈设,座椅上那微微磨损的边角都透着熟悉劲儿,小万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屁股重重坐下,满脸欣慰:“嘿,不错不错,还是那趟车、那些老熟人司机、那条闭着眼都能走的老路……这点倒是纹丝未变,真踏实!”归家的心愈发急切,恨不得班车瞬间化身筋斗云,载着他一头扎进家门。
“到家了!终于是到家了!”士官小万拖着那只略显破旧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沿着乡间那蜿蜒曲折、犹如一条慵懒蟒蛇般的小路缓缓踱步,嘴里像复读机似的不停嘟囔着,每一个字音都饱含着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似是要借由这反复的念叨,把这一路积攒的奔波劳顿与满心疲惫一股脑儿抖落干净。
小路两旁,齐腰高的稻田仿若一片金色的波涛之海,微风轻柔拂过,稻穗沙沙作响,相互摩挲,似在悄声低语,又似在哼吟着一曲只有乡野才能孕育出的丰收歌谣,用最质朴的方式迎接游子归来。
细碎的阳光仿若金色丝线,透过枝叶那疏密有致的缝隙,洋洋洒洒地倾落,在地面铺就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金色光斑,宛如一幅天然的拼图,又仿若为小万量身打造的一条熠熠生辉的归家通道。
周遭静谧清幽,凉意沁人,鲜有人影穿梭,唯有偶尔几声清脆鸟鸣仿若灵动音符,突兀却又和谐地打破这份寂静,宣告此地乃是小鸟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欢乐天地。
小万仿若被这鸟鸣施了咒,脚步不自觉放缓,微微仰头,双眼微眯,沉浸于这场免费的“林间音乐会”,满心沉醉惬意,不知不觉间,那熟悉的村口已然在望,村口路旁那棵枝繁叶茂、仿若巨伞撑开的大树静静伫立,像是一位缄默多年却忠心耿耿的老伙计,无惧风雨,默默守望着村子的出入口,见证着村里一代代人的来来往往、悲欢离合。
还没等小万那带着些许迟疑与急切的脚步迈进家门,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毫无征兆地骤然炸响,响声震耳欲聋,惊得小万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跟着剧烈跳动几下。
他循声望去,只见向来有些迷信、笃信老传统的父亲,老早就像尊雕塑般候在门口,神色紧张又兴奋,那模样像极了等待检阅成果的小学生。一见儿子身影在小路尽头闪现,立马满脸喜色,双手微微颤抖着划燃火柴,点燃了摆放在那儿的鞭炮。
瞬间,鞭炮噼里啪啦地狂响起来,红纸屑仿若绚烂的花瓣漫天飞舞,肆意飘散,似在欢庆一场百年难遇的盛大节日,又似在昭告全村:老万家的儿子回来咯!
小万却满脸错愕,呆立当场,眉头紧锁,心里直犯嘀咕,抬手挠挠头,暗自腹诽:“搞啥名堂哟,我自个儿回个家,咋还弄这么大阵仗,跟迎接啥大英雄似的,真是多此一举,不嫌麻烦呐?”
可瞅着父亲那笑得绽成一朵花、眼角细纹都堆起来的脸,还有那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埋怨瞬间化作无奈与暖意,知晓父亲这是盼他盼得望眼欲穿,只能借由这最质朴、最热烈的方式宣泄积攒已久的喜悦。
待走近家门,小万仿若被施了定身咒,瞬间愣在原地,双眼瞪得堪比铜铃,嘴巴微张,满脸惊愕,仿若瞧见了啥天方夜谭里才有的荒诞事儿:“靠!这还是我那记忆里的家吗?”
往昔,自家门前那宽敞得仿若小型广场、能容下好几辆牛车并驾齐驱、肆意撒欢的地面,如今咋瞅着这般狭小局促,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偷偷裁剪去了大半,连转身都觉着费劲;那曾经高大巍峨、仰头望去都觉着脖子发酸、心生敬畏的院墙,此刻竟也显得低矮破旧,墙体斑驳,仿若被岁月这无情重负压弯了脊梁,在瑟瑟发抖。
父亲呢,正满脸堆笑朝他快步走来,还有那些闻声从四面八方赶来瞧他回来的村子里的长辈们,更是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印象里父亲那挺直得像白杨树干般的腰背,好似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掰弯,佝偻着,步伐也不再矫健;额头上一道道深深浅浅、仿若干涸河床般的皱纹肆意横陈,每一道褶子都藏着岁月的艰辛故事;长辈们亦是如此,满脸褶子错综复杂地堆垒,鬓角银丝丛生,仿若冬日初雪,刺眼又揪心,岁月这把杀猪刀下手可真狠呐,丝毫不留情面!
再瞅瞅儿时那些整日如影随形、一起撒欢打滚、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的伙伴们,那些整日腻在一块儿谈天说地、分享小秘密、幻想未来的朋友们,那些同窗共读、为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的同学们,小万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仿若置身于一场奇妙梦境。
一个个都仿若被施了魔法,褪去青涩稚嫩,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稳重,衣着时尚得体,还都学会捯饬自己了。小伙们帅气逼人,身姿挺拔,气质干练,像是能独当一面的真汉子;姑娘们亭亭玉立,妆容精致,笑容温婉,透着大方优雅,当年那些鼻涕挂一脸、疯玩没正形、摔泥巴都能乐半天的懵懂少年少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这般落落大方的俊男靓女,有的甚至成家立业,怀里抱着软糯可爱、咿呀学语的娃娃,当上爹和娘了。
小万瞧着,心里头五味杂陈,各种情绪翻江倒海,暗暗思忖:“好家伙,要是我当初没去当兵,估摸这会儿也跟他们似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上安稳小日子咯,指不定孩子都能满地跑,扯着嗓子喊我爹了。”一念及此,他那黝黑的脸庞竟泛起一抹红晕,仿若熟透的番茄,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神也慌乱地闪躲,仿若心底那点小秘密被人看穿。
更让他唏嘘感慨的是,当兵前那些整天哭咧咧、鼻子眼泪糊一脸、稍有不顺就嚎啕大哭的小破孩们,如今也都整整齐齐背上书包,蹦蹦跳跳上学去了,小脸蛋红扑扑的,洋溢着朝气与希望。
“是家变小了,还是我真的长大了?”小万满心疑惑,仿若迷失在茫茫雾海,三年来的头一回回家,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像一记记重锤敲在他心上,让他对家的概念有了从未有过的深刻认知,仿若一夜之间,读懂了生活那本厚重书籍里寥寥却震撼的几页篇章。
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父亲就拉着小万,神色严肃,语气郑重地念叨起来:“儿啊,你头一回从部队回来,可不能失了礼数。咱农村有老规矩,得提着礼品到村里长辈家挨个拜访。不然,人家指定在背后戳咱脊梁骨,说你不懂事儿、忘本,数典忘祖呐!咱可丢不起这人。”
小万虽满心不情愿,旅途劳顿让他只想瘫倒在床上,可又不忍拂了父亲殷切期望的面子,只好点头应承,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行嘞,爹,我知道了,照您说的办,保证不给咱老万家丢脸。”心里却直犯嘀咕:“以前咋没觉着农村规矩这么多呢,真够麻烦的,比部队操练还折腾人。”
于是,小万赶忙翻箱倒柜找出合适的礼品,一家一家上门拜访。每到一处,长辈们仿若瞧见稀世珍宝,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松开,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手背,又是嘘寒问暖,问部队苦不苦、累不累,又是夸赞他有出息,给老万家争光,听得小万心里暖烘烘,却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一个劲儿陪着笑,应着话。
等好不容易走完这一圈“社交马拉松”,小万脚底生风,迫不及待地奔回阔别三年的自己房间。满心期许着能一头扎进熟悉的床铺,寻回往昔温暖。推开门,一股子陈旧霉味仿若实质化的烟雾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咳嗽出声,连连后退几步。
“好家伙,这是遭贼了还是咋地?”定睛一瞧,屋里那叫一个乱,像被十级台风席卷过。破棉絮仿若落败的残兵败将,七零八落扔在角落;旧拖鞋东一只西一只,仿若迷路的羔羊;报纸书籍毫无章法地堆得跟小山似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灰尘厚得能呛死人,阳光透窗而入,灰尘在光柱里肆意飞舞。
小万气得满脸通红,双手握拳,狠狠砸向门框,随后又无奈地放下,心里立马明白了七八分:“哼,不用说,指定是那后妈干的好事,把我这地儿当垃圾回收站了!唉,没娘疼的孩子就是这般遭罪,当初要不是这糟心事儿,我也不至于铁了心跑去当兵,离这烦心事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他长叹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强忍着委屈酸涩,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毕竟,这也是他魂牵梦绕的家啊,再乱,也藏着他儿时的梦,承载着他心底最柔软的眷恋。
小万迈进自己房间,将那只陪伴他多年、早已磨得有些掉色的沉甸甸迷彩背囊,“哐当”一声重重地搁在地上。这背囊落地的声响,像是一声出征归来的号角,打破了屋内原有的寂静。他直起腰板,目光如炬,扫视着满屋子堆积如山、杂乱无章的物件,眉头微微皱起,旋即舒展开来,一抹坚定的神色在眼底闪过,心里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瞬间就如同熊熊烈火般冒了起来。
“哼,就这点乱摊子,能难得倒咱当兵的?”小万撸起袖子,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隆起,紧实而有力,暗暗跟这满屋狼藉较上了劲。他下定决心,定要把这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重拾往昔的温馨与整洁,让它重现记忆中的光彩,非得充分发扬部队那严谨高效、一丝不苟到极致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不可。
说干就干,只见小万弯腰俯身,动作干脆利落,双手稳稳地抱起一堆旧报纸,那泛黄发脆的纸张在他怀里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挣脱束缚。他快步走向垃圾桶,脚步坚实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些个玩意儿,早该归位咯!在这儿堆着,像啥样子。”
一趟又一趟,他穿梭在屋内各个角落,那些个破棉絮,丝丝缕缕耷拉着,仿若破败的蜘蛛网;断了底的拖鞋,歪歪斜斜地瘫在地上;还有散落各处的零碎杂物,小螺丝钉、旧铅笔头、磨损的橡皮擦……无一能逃过他的“法眼”,都被他稳稳地送到该呆的地方。
不到个把小时,奇迹般地,原本乱得好似刚经历一场十级台风肆虐的屋子就彻底改头换面。窗户玻璃被擦得锃亮,阳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而入,仿若金色的瀑布,照亮屋内每一寸曾经蒙尘的角落;地面干净得简直能映出人影,小万却还不满意,蹲下身子,右手掌紧紧贴着地面,一寸一寸细细摩挲过去,粗糙的掌心摩挲过光滑的地面,确认没有一丝灰尘残留后,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床铺整理得那叫一个规整,被子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三两下就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边角锐利得如同刀裁,线条笔直得好似用尺子量过,床单也被他抻得平平整整,紧绷绷的,用手轻轻一抹,顺滑无比,完全是按照部队里严苛到近乎苛刻的内务要求整饬的,看着就令人心生愉悦,仿佛置身于纪律严明的军营宿舍。
夜幕,宛如一块巨大而柔软的黑色绸缎,缓缓地、悄无声息地落下,轻柔地将整个村子包裹其中。家里人都早早地歇下了,没多久,父亲那如雷的鼾声便有节奏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在这静谧得出奇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一首独特的夜曲。
可小万躺在松软的褥垫上,却像一张烙在热锅上的煎饼,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仿若要把那片黑暗看穿,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形形色色的影子走马灯般晃来晃去。
往昔在部队里的摸爬滚打、紧急集合时的慌乱匆忙、负重跑时的大汗淋漓、与战友们一起站岗时望着星空的谈天说地;儿时在家乡与伙伴们下河捉鱼,弄得浑身湿透,回家被母亲佯装嗔怒责骂;念书时课堂上因打瞌睡被老师粉笔头精准砸中的窘迫……诸般回忆如汹涌潮水般,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将他彻底淹没,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窗外,微风如同温柔的母亲的手,轻轻拂过,院子里的柳树仿若一位位婀娜多姿的舞者,随风摇曳,细长的柳枝仿若女子柔顺的发丝,沙沙作响,似在轻声低语倾诉着悠悠往事。
偶尔几声啾啾的鸟叫,清脆婉转得如同天籁之音,仿若灵动音符,穿越茫茫夜色,直直钻进小万心里,叫人心头猛地一颤,又好似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伙伴,迫不及待地诉说着积攒已久的思念与牵挂。
远处,江水滔滔,湍湍流淌之声隐隐传来,和着风声、树声、鸟声,交织融合,谱成一曲如梦似幻的夜的乐章。小万听着,眼眶渐渐湿润,家乡这山山水水,犹如心底一幅永不褪色、色彩斑斓的绝美画卷,始终那般神奇迷人、令人魂牵梦绕。
自打呱呱坠地,这片土地便如温暖无比的襁褓,将他紧紧环抱,源源不断地滋养他成长,是他生命的根,灵魂的源,哪怕远走天涯海角,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也永远鲜活地扎根在心底最柔软处,任时光流转,永不磨灭。
接下来的日子,那可真是丰富多彩到了极点。朋友和同学们跟商量好了似的,跟接力赛一般,轮流拉着小万到处逛。
“走啊,小万,黄鹤楼咱今儿必须得去,‘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你都多少年没瞅过了!那景色,壮观得很嘞!”好友阿牛满脸涨得通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双手紧紧拽着小万的胳膊,力气大得差点把小万拽个趔趄。
小万被这如火的热情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跟着一群人穿梭在黄鹤楼的层层楼阁间。登上顶楼,凭栏远眺,江水奔腾不息,如万马奔腾,山川辽阔壮美,连绵起伏的山脉似巨龙蜿蜒,壮丽景色尽收眼底,小万心中豪情万丈,不禁想起在部队时瞭望山河的豪迈之感,暗暗感叹祖国山河处处皆锦绣。
逛完名胜古迹,年轻人嘛,自然少不了去热闹地儿撒欢放松放松。夜里,一行人又风风火火闯进 KTV。
灯光闪烁迷离,五彩斑斓,晃得人眼花缭乱。大伙扯着嗓子高歌,一首接一首,气氛热烈得如同燃烧的篝火。小万却拿着话筒,满脸尴尬,憋得满脸通红,愣是没唱出几句流行曲,那跑调跑得,好似火车脱轨,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呀,小万,你这三年部队呆得,流行歌都不会唱啦!”同学小李捂着肚子,调侃道。小万挠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部队里天天军号声,起床号、熄灯号、集合号,哪听过这些哟!咱就会唱军歌。”说着,还真扯着嗓子吼了几句军歌,雄浑嘹亮的歌声瞬间压过了嘈杂的流行乐,众人一愣,随即鼓掌叫好。
从 KTV出来,又被拉进酒吧、夜总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味与酒精味。男男女女在舞池里疯狂扭动,身姿如蛇,眼神迷离沉醉。小万站在边上,眉头微皱,眼神里透着几分不适应与疏离,心里直犯嘀咕:“这闹哄哄的,有啥好?人都快找不着北了。”他更乐意帮家里干点实实在在的农活,第二天一大早,便自告奋勇地挽起裤腿,跟着家人下田插秧。泥水溅满一身,脸上却挂着满足惬意的笑容,觉着这才是脚踏实地的生活,每一株秧苗在他眼里都像是希望的种子,被他精心种下。
一番折腾下来,小万愈发觉得自己跟这外面世界有点“脱节”了。人生观、价值观像是猛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完全跟不上潮流的步伐。
走在街头,看着巨幅广告牌上那些新出名的明星,他一脸茫然,仿若看着来自另一个星球的陌生人;偶尔听到几句流行歌曲,张嘴跟着哼唱,立马就暴露“五音不全”的本质,跑调跑得自己都听不下去;朋友递来一瓶可乐,他喝了一口,就被那刺激的气泡呛得直咳嗽,直呼刺嗓子;咬一口汉堡,油腻的口感让他皱起眉头,直呼腻味,怎么都咽不下去。种种别样的不适应,却没让小万焦虑沮丧,反倒像一场庄重的洗礼,让他真切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变了。
如今的他,骨子里透着军人特有的自信与从容,仿若一把历经千锤百炼的宝剑,内敛而锋芒毕露。走在街上,不自觉就带上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场,昂首挺胸,步伐稳健,目光平和却坚定,睨视着擦肩而过那些沉浸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中的男男女女,心里时不时轻叹惋惜。瞧着他们为功名利禄奔波忙碌、在物欲里迷失自我,小万愈发笃定自己当初选择的正确性。
毕竟,他穿上了梦寐以求的迷彩,追逐理想的脚步从未停歇,在部队里找准人生第一个坐标,收获了坚韧不拔的意志、严于律己的品质、勇于担当的胸怀,这些宝贵财富与资本,可比那些浮光掠影的享乐实在多了,足以支撑他未来漫长征程,无惧风雨,向着更高远的目标大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