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芙康
10月的某一天,燕山脚下,一位名头颇响的学者问我:“你们(指我服务的《文学自由谈》)为什么总发李国文的文章?他永远在对别人说三道四,凭什么他从来不骂骂自己?”
听罢这串火气冲天的质疑,顿觉这位仁兄可爱起来。我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讲话也像做文章,总喜欢弄些高蹈的大话。今日开口却一反常态,有点回归正常人讲话的味道了。
但我尚未答腔,已有几位作家参言,奚落他此话大谬,有失学者水准,实属一名偏执弱智。在他们眼里,李国文的文章,学识渊博,但绝不做高深莫测状;沧桑老道,但绝不做德高望重状;奖掖后进,但绝不做迁就逢迎状;率真犀利,但绝不做勇士猛士状。最后,众人齐为学者的偏见扼腕叹息,有人甚至肃然地反诘他:“眼下老作家、名作家中,辨其学养和境界,论其智慧和洒脱,如李国文者,你还能找出几人?”
学者跌入窘境,哪敢恋战,只招架了一二回合,便连声地“当然当然”,以点头称是表示修正自己。
这一幕,李国文本人自然无缘得见,但他对自己的文章,常引起的一些人拍案叫绝、一些人视若芒刺的喜剧效果,大概也会有所预料吧。
同一个李国文,就同一个文学话题,在同一个《文学自由谈》上,持续七八年,执著地发出他自己的声音。现在,这些给人强烈刺激的文字,被文化艺术出版社集合成一部洋洋25万言的《自由谈文学》。以我孤陋寡闻的判断,这在当代文坛,似可算得罕事一桩。显而易见,这是作家与刊物相互欣赏的结果,亦是刊物同作家缘分绵绵的产物。
近年来,时有海内外读者赐函,述说对李国文的敬意,期望我们将《文学自由谈》上的李文汇编成书,以供他们集中领略。此事连续数年,皆列入刊物工作计划,纯因经费原因,一直耽搁下来。如今,文化艺术出版社将这部久经谋划的书郑重推出,实际上也帮助我们了却了心愿。
我参与经营《文学自由谈》多年,酿成的职业毛病是,对那些不计轻重,忽略尊卑,对作家作品妄加评判的文章,总是心存偏爱。一旦在稿堆里翻检出一份“杀人放火”的稿子,心里便会冲出浅薄的快意。在如此氛围中浸淫日久,我于颂扬之道已加倍陌生。但我此刻要向您真诚地建议,读读李国文这本书吧,它会奉送您一份当代文坛活的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