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2)

“是福尔摩斯先生问我的啊。”

“对,”福尔摩斯说,“不论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多么地不可思议——您说您丢失了一只皮鞋,对吗?”

“唉,还不是因为放错了地方吗?昨天晚上,我把两只皮鞋放到了门口,但今天早上就只剩下一只了,我找到那个给我擦皮鞋的家伙,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让我感到郁闷的是,这是一双高筒皮鞋,我是昨天晚上刚刚在河滨路那边买来的,一次也没有穿过。”

“既然您连穿都没有穿过,为什么还要拿到外面去找人擦呢?”

“那双鞋是浅棕色的,连油都没有上过呢,所以我就拿到擦皮鞋的那里,后来又把它放在外边晾干了。”

“这么说,您昨天刚到伦敦就马上在街上买了一双高筒皮鞋,对吗?”

“不只是皮鞋,我还买了很多东西,都是摩梯末医生陪着我一起去买的。您也知道,既然是去那里当一位绅士,那我就一定要穿上令当地人认可的服装,或许我在美国西部生活的时间太长,沾染上了一些不良的生活方式,让我看起来有些浪荡不羁。除了一些其他必需品外,我就只买了这样的一双棕色高筒皮鞋——花了我六块钱——但却连一次都没有穿过。”

“被偷走的东西如果不成对儿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我的想法与摩梯末医生是一样的,不久,您可能就会找到那只丢失的皮鞋了。”

“啊,先生们,”爵士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现在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细节都告诉你们了。我想也到了你们兑现自己的诺言的时候了,你们快把大家共同关注的事详细地给我讲一遍吧。”

“您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福尔摩斯回答,“摩梯末医生,我想最好还是由您像昨天给我们讲述时那样,把您知道的事情再复述一遍吧。”

得到福尔摩斯的鼓励以后,这位投身医学事业的朋友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手稿,像昨天早晨那样,把所有与案件相关的情况再次叙述了一遍。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地从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啊,听起来似乎我是得到了一笔带着怨气的遗产,”在听完了冗长沉闷的叙述之后,亨利爵士说道,“不过,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过这只猎狗的故事了,这也是我父亲最喜欢给我讲的一个故事,但我在这之前从来就不觉得它是真的。说到伯父去世的事情——唉,这让我的内心感到很难过,而且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连你们好像也还不是十分地确定这件案子到底应该让警察来管呢,还是应该让牧师来管呢?”

“确实是这样。”

“现在,我在旅馆中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我觉得它应该和这件事有很大联系。”

“匿名信事件似乎是在告诉我们,在沼泽地发生的事,有人比我们知道得还多。”摩梯末医生说道。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福尔摩斯说道,“看起来寄信的人对您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似乎只是给您提出了一个危险的警告。”

“也可能是为了实现他们的目的——把我吓跑。”

“哦,当然那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摩梯末医生,我要特别向您致谢,因为您把一个具有几种可能性的问题介绍给了我。但是,亨利爵士,眼下您必须解决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您觉得到底是否应该去巴斯克维尔庄园呢?”

“为什么不能去呢?”

“那里似乎存在着危险。”

“那您所谓的危险,到底是来自世代诅咒我家的恶魔呢,还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呢?”

“呃,这正是需要我们搞明白的一件事情啊。”

“不论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的答复都是确定无疑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怪,而且没有人能改变我回到家乡去的决心。您就把这句话当做是我的最后答复吧。”当他说这些话时,他的浓眉皱了起来,脸上也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很明显,巴斯克维尔家族成员的那种暴躁的脾气,现在依然在这位硕果仅存的后代身上延续,并没有完全消失。“并且,”亨利爵士继续说道,“关于你们为我讲述的所有事情,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进行考虑。这是一件大事,只是聚在一起讨论这么短短的一次,我是无法全部理解并作出最后决定的,我希望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之后再作出决定。哦,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我该回旅馆去了。如果您和您的好友华生医生能够赏光,就请在下午两点钟到我的旅馆去,我想请您共进午餐,到时,我会准确地告诉二位我对这件事情有多么令人震惊。”

“华生,你有时间一起去吗?”

“没问题。”

“那么,就请您等着我俩吧。用不用我帮您叫一辆马车?”

“我还真的想逛一逛,这件事实在是让我感觉太激动了。”

“很高兴能陪着您一起散散步。”亨利爵士的同伴说道。

“那好,我们就在两点钟的时候见吧。再见,早安!”

两位客人下了楼,随后传来了“砰”地关门声。

福尔摩斯突然从一个懒漫的、半睡半醒的人变成了一个立即行动的人。

“赶快穿好衣服,华生,快点!一分钟都不要浪费!”他一边脱去身上的睡衣,一边冲进了卧室,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就穿好了衣服。我们两个匆忙下楼,来到了街上。在我们的前方,距离牛津街大概二百码的地方,还可以看到摩梯末医生和巴斯克维尔爵士的身影。

“需要我跑过去叫住他们吗?”

“哦,上帝!千万别这么做,亲爱的华生。你能陪着我出来,我就已经十分高兴了,因为你还乐意跟我一起行动。我们这位朋友实在是很有眼光,这样的早晨确实很适合散步。”

说着,福尔摩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我们和那两位朋友之间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一半。之后,我们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双方一直保持着大约一百码的距离,我们跟着他们先是走到了牛津街,又转向摄政街。有一会儿他们俩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向里探望着什么,福尔摩斯同样也望向橱窗里面。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就高兴得轻哼了一声,顺着他那兴奋的眼神,我看到原本停在街对面的一辆双轮马车开始慢慢前进,马车里坐着一个男人,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个人,华生,快点!即使我们做不成什么事情,也应该把他的模样看清。”

刹那间,那个人在马车的侧窗中转了一下头,正好对着我们,他留着一绺又浓又黑的胡须,还有一双炯炯有神、目光敏锐的眼睛,突然,他打开了车顶的滑动窗,对着车夫喊了一句话,然后,马车就沿着摄政街疯狂地奔跑起来。福尔摩斯急忙向四面张望,想拦住一辆马车跟过去,但大街上却找不到一辆空车。他跟着冲了过去,在车水马龙的洪流里发疯似的追赶着那辆马车,但那辆马车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已经不见了踪影。

“唉,”福尔摩斯脸色苍白,喘着粗气,从马车的洪流中钻出来,有些恼火地说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糟糕的运气啊?我从来就没有干过这么差劲儿的事儿。华生,我的朋友,你要是诚实,就应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证明我确实所向披靡。”

“那个人是谁?”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跟踪那两位朋友的人吗?”

“嗯,通过对已知的情况进行分析,很显然,自从亨利·巴斯克维尔来到伦敦以后,就已经被人死死地盯住了。要不怎么会有人知道他是住在诺桑勃兰旅馆的呢?假如他们第一天就被盯了梢,我敢肯定,第二天他们还会继续盯梢。你刚才也看到了吧,摩梯末医生在给我朗读那份手稿时,我曾经两次假装踱步到窗前。”

“嗯,我看到了。”

“那时,我就在街上搜寻假装散步的人,但遗憾的是,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发现,看来我们的对手也很精明啊,华生。这件事看起来很复杂呀,虽然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对方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才这么做的,但我认为他是一个能力很强、智谋出众的人。我们的朋友刚刚离开,我就立刻跟了出来,为的就是找出暗中跟踪他们的人。但他可真是狡猾啊,连走路都怕被人发现,所以就找了一辆马车,这样他就可以坐在马车里跟在他们的后边,或者可以从他们的身旁猛地冲过去,这样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样做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如果我们的朋友坐上了马车,他马上就可以尾随而上。不过,这样显然也存在着不利的地方。”

“一旦上了车,他就得任凭马车夫来摆布了。”

“一点儿不错。”

“可惜我们没有把车号记下来。”

“亲爱的朋友,就算我看起来是那样地愚蠢,但你也不至于真的认为我连一个车号都不知道记下来吧?No.2704,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车号。不过,眼下它对我们来说,用处还不大。”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想不出你还可以做什么。”

“看到那辆马车时,我应该马上转过身来往回走——不慌不忙地去雇一辆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那辆马车,甚至可以直接赶到诺桑勃兰旅馆去守株待兔。当我们这位尚未谋面的朋友也跟着亨利爵士到家时,我们就能采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看看他要到哪里去。但是我当时太疏忽也太急躁了,使这位狡猾的朋友发现了咱们。最后,我们暴露了行踪,失去了目标。”

我们两个一边谈话,一边沿着摄政街散步,原本在我们前面的摩梯末医生和亨利爵士也早就消失了。

“现在再跟踪他们已经没有必要了,”福尔摩斯说道,“盯梢的人一旦走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手里还攥着几张牌,一旦决定要用,就必须果断出手。你还记得车里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我只记得他留了一绺胡须。”

“这一点我也知道——但我猜测那可能只是一绺假胡子。对于这样一个谨慎之极的聪明人来说,他要在脸上贴一绺胡子,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掩饰他的容貌,此外再无其他用处。一起来吧,华生!”

福尔摩斯走进了一家位于本区的佣工中介所,经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哦,维尔森先生,您没有忘记我曾经荣幸地帮助您解决过一桩小案子吧?”

“当然不会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怎么能忘了?您不仅挽救了我的荣誉,甚至还救了我一命呢!”

“亲爱的朋友,您太过奖了,对了,维尔森,我记得有个名叫卡特莱的孩子在您的手下干活,在调查那个案子的时候,他表现得很不错。”

“是啊,福尔摩斯先生,他现在还在我这儿呢。”

“您能帮我把他叫到外面来吗?谢谢您了,同时希望您能够帮我把这张五镑的钞票换成零钱。”

听到经理的召唤,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四岁左右,长得很机灵的孩子。他站在原地,注视着面前这位着名的侦探,眼睛里充满了尊敬。

“请把那本《首都旅馆指南》递给我,”福尔摩斯说道,“谢谢你,卡特莱,这上面有二十三家旅馆的名字,基本上都在查林十字街附近——你看到了吗?”

“看见了,福尔摩斯先生。”

“我要你到这些旅馆去,每家都要去。”

“是的,先生。”

“每到一家旅馆,你就给看门的人一个先令,这里给你二十三个先令。”

“你对他们说,你想去看看昨天扔掉的废纸,因为你在寻找一封送错了的重要电报。知道吗?”

“我明白什么意思了,先生。”

“但是,我要你找的并不是电报,而是一张夹在里面的被剪子剪出一些小洞的《泰晤士报》。我这儿还有一份《泰晤士报》,就是这一版。你可以很容易地认出它来——你能认得出来吗?”

“放心吧,先生。”

“你每到一家旅馆,看守大门的人都会把看守客厅的人叫过来询问一下,你也给他一个先令,这是另外的二十三个先令。在查找过程中,你可能会发现很多旅馆家的废纸在昨天就已经被烧掉或运走了,可能只有三、四家会把你带到一堆废报纸面前。那么,你的工作就是在那堆废纸里面找出这张《泰晤士报》,不过也很有可能什么都找不到,我再给你十个先令,以备不时之需。傍晚之前,你给贝克街,也就是我的家里发一封电报,向我报告结果。

“华生,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工作就是发一封电报,查一下车号是No.2704的那个马车夫,然后,我们可以到位于证券街的那家美术馆去,消磨掉在去旅馆赴约之前的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