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奋得大声叫嚷,可是一旁的叶之秋和俞润两个人却是置若罔闻,似乎完全沉浸在拌嘴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变化。
一颗!两颗……原本高高悬挂在夜空中的闪耀星辰,这会儿却像是下雨般,接二连三地从天上坠落,在寂静的深夜迸发出不同寻常的灿烂。
在那一刻,我激动得忘了呼吸,大约过了半分钟,只听叶之秋的声音惊讶地叫道:“啊,星陨凡尘,紫微横空……”
她的话还没讲完,我猛地感觉眼前一亮,天上似乎有团火焰突然燃烧起来一般,热浪扑面,灼痛了我的双目。我低呼一声,伸手遮挡在眼前。只不过一瞬,光亮陡然消逝,我小心翼翼地睁眼抬头,却见黑缎般的夜空竟诡异地扭曲起来,无数星辰盘旋流转,转瞬间已飞快地交织成一幅幅瑰丽的图形。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又惊又怕,左右环顾,竟然没找着叶之秋与俞润的身影。我刚想放声大喊,眼前景象突然再度发生变幻。
耳畔回荡起数声野兽的嘶鸣,茫茫穹庐之上,赫然盘踞着四只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
青龙盘旋东方,箕张的龙爪似能撕裂万物!
白虎咆啸西方,奔腾如雷,迅猛无比!
北面黑龟与青蛇交缠,合二为一!
南面一只朱色雀鸟张扬羽翼,带起熊熊烈火!
我彻底吓傻了眼,心中恐惧感剧增,颤栗着双腿勉强往后退去。
左脚微错,才堪堪退了一步,陡然察觉脚下踩了个空,身子倏地从高空坠落……
“啊——”
穿越
“啊……”
喊声噎在了喉咙里,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在尖叫了,可是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却是超乎寻常的微弱。
刚才是在做梦吧?!
黑暗中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平稳而有力的跳动着。我缓缓睁开眼睑,夜色如墨,房间里漆黑一片……
我轻轻吁了口气,果然是梦呢。
只是这个梦境未免真实得太过惊悚和刺激了!等天亮,一定要跟俞润好好掰掰梦里的八卦,还有那个叶之秋……那么冷静的叶之秋,居然会被俞润搞得抓狂,真是好笑。
我笑着摇了摇头,感觉有些渴,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可没想摸了个空。奇怪地“咦”了声,我起身探长右手,指间流动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气,身侧仍是空空荡荡的,毫无任何可着落的固体。
“不会是俞润又把我的床头灯给拆走了吧?”我纳闷地掀被下床。
“咝——好冷!”哆嗦着挪到床沿,脚踩到地面时,感觉怪怪的,很不对劲儿,“怎么搞的?床板变得这么低?”
床上一时半会儿竟摸不到一件衣服,我冻得实在不行,索性直接拖了被子裹上身:“怎么这么重?”脚在地上划拉几下,却没碰到鞋子,没办法,我只得试着点着脚趾起身。幸好地面不凉,倒像是铺了层榻榻米,我又试着踩了下,越发困惑起来:“难道我没睡在自己房里?我这是在道馆?”
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脑袋里空空如野,就好像电脑刚刚死机重启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会是社团聚会,自己又像上次那样喝醉了,然后那些忙着去约会的师弟师妹们,直接把我丢进了跆拳社的休息室?
“真是没人性的家伙!”估算着休息室的日光灯开关应该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我嘟嘟囔囔地摸黑走了两步,可没等我迈出第三步,就听“砰”地一声,脑门直接撞上一堵墙,顿时眼冒金星,痛得我弯下腰去。
“啊——咝咝……”我捂着额头,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别让我再逮到你们,不然有你们好看!”
等天亮抓到他们,非一个个地揭了他们皮不可!
忍痛转身,晕头转向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路的,等我三步一颠地晃到屋外时,却被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给吓懵了。
月朗星稀,晕黄的月光冷冷清清地洒在庭院中,院中堆石,围起一个小小的池塘,池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月光从冰面上直接反射回来,生生地刺痛我的双眼。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树梢上的枝叶沙沙作响,院中有两团蜷缩的黑影呼啦蹿起,一怒冲天。
我唬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那两团黑影在院子里盘旋片刻敛翅落下,我这才看清原来是两只鹳鹤。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鹤?为什么眼前看到的连绵房舍院落,都是古建筑,就好像……就好像郊区的城隍庙一般。
身后突然有沙沙的细微脚步声靠近,我警觉回头。
一团白色的身影从一间小屋内走了出来,揉着困涩的眼睛,看到我时,面上一愣,似乎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娘?”
我张大了嘴,嘴里才嘀咕一句:“见鬼……”那白色的人影飞快地冲到我面前,屈膝跪下,视线与我相平:“姑娘!你怎么起来了?你……你裹着被子作甚?”
我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来,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姑娘?
眼前这个一脸雪白,披着一头及膝长发,穿了一袭白裳长裾,犹如鬼魅般的小女孩,居然喊我“姑娘”?
她喊我“姑姑”还差不多。
“胭脂……”远远的,漆黑的长廊尽头有个幽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我听见你在喊人,是不是丽华她又怎样了?”
“表姑娘!”小女孩焦急地回头,“快来劝劝姑娘吧,她卧在风口,冻得脸都紫了……”
“丽华!”随着橘黄色的光源逐渐逼近,一名大约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手持烛台娉婷而至,和小女孩的装扮相似,同样是长发垂肩,裙裾迤地,只是青衣少女容颜姣丽,更胜一筹。
“丽华……”少女俯下身来,顺势将左手贴上我的前额,掌心触到方才撞出的大包时,我吃痛地往后一缩。“丽华……你的烧刚退,应该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不能乱跑。这里太冷了,我先扶你回房好么?”
“你……”我诧异地看着她,再次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位异装少女,“你们是人是鬼?”
少女大大怔住,持烛的手微微一颤,烛火摇曳,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分外惨淡。
一旁半蹲半跪着的小女孩“啊”地声低呼,双肩微颤着潸然泪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表姑娘……姑娘她、她好可怜啊……”
“嘘!胭脂,噤声!”少女紧张地蹙起了眉头,“扶你家姑娘回房,千万别让她嚷嚷,若像上次那样吵醒了表哥……”
“是,是,奴婢省得了。”胭脂打了寒噤,连忙合臂来拖我。
我茫然地抓着被衾不松手,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重重包围住我。那个叫“胭脂”的女孩子,手心是滚烫火热的,这是人的体温。
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求求你,快随奴婢回房吧。”胭脂含泪的表情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静观其变。顺势从地上爬起,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回房。
身侧青衣少女擎着烛台,亦步亦趋。
回到房间,胭脂神情紧张地把两扇门阖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房内的一盏灯台点亮。随着烛火的袅袅亮起,我终于把房内的整个布置看了个一清二楚。
青幔罗帐,长案矮榻……猛回头,胭脂点燃的赫然是一盏青玉鹤足灯,鹤尾托着一环形灯盘,三枝灯柱上插着三枝腕臂粗细的白蜡烛。
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呼吸窒息,心脏刹那间停止了跳动般,僵直地呆在当场!
“丽华!”青衣少女早已放下烛台,旋身急急地抱住我的双肩,微微摇晃,“你到底又怎么了?眼瞅着身上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糟践自己,值得么?丽华!丽华!你倒是说句话啊,你难道……真的病糊涂了?病得……连我都不认得了?”
“我……”我嘶哑地开口,看着对方那张担忧、诚恳的脸,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是在拍电视剧么?还是……一个荒谬的念头蓦然钻进我的脑海里,我不禁脱口问道,“这算是什么朝代?”
原以为少女会惊讶,却没想她只是脸色略微一黯,反而更加怜惜地望着我:“你还是忘了他吧,如今新国皇帝已经坐稳江山,这是没法改变的事了。他原还算是个没落的皇室宗亲,可如今新皇已废了旧朝宗室,他什么都不是了。阴家好歹在新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且不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只说……只说他……”她咬了咬唇,定定地看着我,似是下定狠心般毅然说道,“他心里根本没你,三年前他刚行完冠礼,我便托哥哥去问了。他听到你的名字后,只是一笑哂之,之后便去了长安。初时尚闻他在太学潜心研读《尚书》,后来便是杳无音讯。丽华,你听我说,今日你在这里就算是为他憔悴得死了,他也不会难过一丁点儿,你可明白?你……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说的话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难道说……真的穿越了?
而且还是穿到一个未知的空间!
新国?这算哪个国家?
苍天啊!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向俞润学习,多看言情小白文,晚上躺床上时一定拼命做着穿越的痴梦!
求求你,让我回到现实中去吧!拜托让这一切都成为一场梦!
额头上的淤肿在隐隐作痛,我心里凉了一大半,那么清晰的痛觉啊,我——并不是在做梦!
“丽华……”少女哀痛地喊。
“你是谁?”我有气无力地问,“我……又是谁?”
“姑娘……”胭脂捂着嘴,难以克制地低声呜咽,眼泪如断线的珠儿簌簌落下。
青衣少女脸色一白,抓着我的手指猛地收紧,吸气:“忘了么?当真……罢罢,这样也好!也好……”她嘴唇哆嗦着,眼眶中已有盈盈泪光,“你记住,我是你表姐邓婵,你是阴府女公子——阴姬丽华!”
失忆
阴府女公子阴丽华,南阳新野人氏,年方十三……
对镜敛妆,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稚嫩的脸孔。瓜子脸,眉毛偏浓,双眼皮,鼻梁高挺,单就五官拆开看,只一张嘴生得最好,唇形饱满,棱角分明。
老妈常说,嘴大吃八方!小时候可没少夸这张遗传自她的嘴长得好看又实用!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铜镜中的那个人分明有着我自己的容貌和五官,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成了一副严重缩水后的版本。
十三岁……满打满算,虚龄也仅仅才十四岁,如果放在现代,这个岁数应该还在念初一。
忍不住翻白眼,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穿过来得了?至少可以逃掉十年枯燥繁重的课业!
胭脂安静地替我梳着长发,我眼珠上挑,瞥见邓婵额前缀着一串兰花珍珠饰物。那原没什么稀奇,只是恰好窗外一缕阳光斜斜照进屋内,光斑舞耀间,那朵兰花的花瓣上竟是奇异地闪现出一抹璀璨光泽。
“金子?”
古代人还真是有钱,特别是像邓婵这样的千金大小姐,穿金戴银不在话下……嗯,我是否该考虑卷一些首饰放身上,保不准自己哪天就又穿回去了呢?
“噗哧!”身后的胭脂掩唇轻笑,在邓婵凌厉的瞪视下,讪讪地低下了头。
“这是华胜。”她手指灵巧地将额前饰物摘下,轻轻搁到我手里。
串珠的丝线乃是三股蚕丝,华胜看似贵重,入手却是极轻,细看之下才发觉原来那朵兰花饰物并非是真金打成,而是铁制。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做工也不见得有多精致,只是在那些兰花花瓣上贴了一层会发光的鎏金金叶,花瓣下衬托的枝叶表面贴上一层翠羽,使之光泽鲜艳夺目。
贴翠!
不期然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词汇。好像曾听叶之秋提起过,说古代的这种贴翠工艺,足可与现代的镶嵌翡翠珠宝工艺相媲美,不遑多让。
那么,这应该是件很值钱的东西了。
“唉……”幽幽地,身侧的邓婵伤感地叹了口气,“你是真的忘了……忘得那么彻底。”
“表姑娘。”胭脂小声地提醒。
邓婵恍然,连忙尴尬地掩饰道:“啊,瞧我又在胡说了。”
我无声地将手中的华胜还给邓婵,她其实真没说错,我想不忘得彻底都不行。
胭脂替我梳顺长发后,并没像邓婵那样用玉簪环髻绾发,只是用一根丝带将长发在腰部打上结。我照了照镜子,清汤挂面的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自己成人的模样,至少在现代化了彩妆后的我,比镜子里的那张脸绝对要顺眼得多。
现在的样子……有点儿憨傻。
望着铜镜里那张不算明朗的脸型,一丝惆怅悄然爬上我心头。
这并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想家了,想父母,想朋友,想……下个月即将公布的考研成绩。
前额突然一阵冰凉,我猛地回过神,却见邓婵微笑着将那件华胜戴到了我的额前:“头上肿了一个包呢,用这个遮一下吧。”
“可这是你的……”
“自家姐妹,分什么彼此?”
正客套着,胭脂忽然俯下身来低声道:“姑娘,大公子来了。”话里莫名地带着颤音。
邓婵神色一凛,和胭脂一起飞快地移向门口,我原想跟过去,可是没曾想跪坐的时间太久,两条腿居然麻了。
门被打开的同时,我僵直发麻的下半身,扑通侧翻在榻席上。
“表哥!”邓婵的声音唯唯诺诺的,似乎还带着一抹难言的讨好。
我仍在席上痛苦挣扎,这时一双雪白的袜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顺着那双脚往上仰视,我意外地对上一双冰冷的黑眸。
高冠长袍,紫黑色的肥袖直裾深衣,襟口绣着卷云花纹,更显底蕴深沉,一如其人。我呲牙吸气,莫名地被眼前这位凛冽男子的气势所震住。
多年练习跆拳道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年岁看似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在注视我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来:“听说你病势大好,我原还不信,今日得见,婵儿所言果然非虚。”他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使劲往上一提,便像抓小鸡似的把我轻松拎了起来,“丽华,你的气色好多了。”
他的手异常滚烫,烫得我手心猛出虚汗。
我连忙侧低下头,装出一副羞怯的模样,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他是谁?大公子……我该如何称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