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人们常说,要想找到数量充足的野生鸟兽进行深入研究,必要深涉乡野。我以前也是这样感觉。不过后来情境所迫,为了方便去伦敦,我在靠近伦敦市约十二英里的地方小住下来,却发现那里栖息的鸟类和远野山林里的一样多。这段经历彻底打消了我之前“必要深涉乡野”的成见。

且说春天一到,荆豆丛里就聚满了成群的柳莺和柳林鹪鹩,不知疲惫地拍打着翅膀。不一会儿,路的那边一只夜莺在山楂树头婉啼。某天清晨向窗外望去,只见荆豆丛下面有只雌雉。野兔在灌木丛中的草地里时有出没。

俯瞰荆豆丛,金黄一片美不胜收;片片桦树点缀其中,娇翠欲滴;柳树丛中莎草文须雀啁啾私语。有人说乡下的布谷鸟已日渐稀少,但这里布谷鸟的啼鸣却整日回响,也常见它们从屋顶掠过。鸽子在咕咕,乌鸫在哨鸣,画眉在歌唱,松鸦在呼唤,斑鸠从近处的树林里发出古老而熟悉的音符。有时我甚至看到苍鹭飞过,夜晚窗前还听到山鹑互致晚安。

沿着各条道路和小巷的树篱中栖息着很多生物,数目种类之多令人惊讶。喜鹊、松鸦、啄木鸟(既有绿色的也有杂色的)和茶隼在头顶盘旋,食雀鹰俯冲过小路,三叶草旁可以找到野兔,土墩儿上有黄鼠狼,麦地边儿上可以看到白鼬。只有两种鸟我没发现,长脚秧鸡和蝗莺,但别的季节可见它们的踪迹。曾有一天,两只松鼠沿着木栅栏追逐,跑到了花园里一棵荚蒾树上。至于雀类,燕雀和雀鹀数不胜数。经过多年观察,置身于这些不可思议的发现之中,我将积累的心得写成下列短文,发表在《旗帜报》[1]上,现获准再版。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你不在每篇文章里指出那些美景的确切位置?为什么不提到底是哪片树篱、哪块草地?”这是因为我觉得此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觉得某地很有魅力,但你可能觉得他处更有甚之,而另一个人可能会认为别处苍劲的橡树无以媲美。此外,我也不能保证每个人会在同样的季节、时间和天气情况下看到同样的风景。难道我能设法让明年秋天七叶树的花束在霜冻后变得猩红,倒映在深色的溪水中等你来看?也许要等所有叶子落光霜冻才会来呢。难道仅凭一己之念我就能让布谷鸟围着树林转,让溪水波光粼粼,让和煦甜美的微风拂过嫩绿的麦地,让你感受到我所发现的一切?每个人都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地点。我在这儿找到了最喜欢的野花,于我弥足珍贵;你也会在别处找到你喜欢的。无论画家还是作家都无法向观众完完全全展示事物的本真面貌。当然,即使你去了这些具体地点也很可能会一无所获。因为,鸟类本就自由散漫,野生动物常常行踪不定。一棵树上这会儿还栖满斑鸠,下一分钟就空空如也了。所以,只有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地穿过那些小路,终年细心观察那些田地,才能真正了解眼前风景的内涵。否则就真如赌博一样,既可能满载而归,又可能宝山空回。如果只是偶然造访,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你去的时候也可能会索然无味。

尽管伦敦郊外的美景数之不尽趣味良多,彻底推翻了我之前的成见,但我仍感到某种缺失,一开始不可名状,后来日渐可解。每当我走在绿树成荫的小径上,看着巍然不动的松林,站在铺满紫色石南的山上,或在短暂冥思之后,心里一种感觉跃跃而出,想要离开到更远的地方。因为这里虽有草地却没有一个角落可以让我意慵心懒地伸个懒腰,凝望燕子在空中盘旋不止。伟大的伦敦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隐藏了那样的角落。这个巨大的城市用它活力强盛的磁场紧紧拉着我,即使在寂静的橡树下也逃脱不得。伦敦郊外缺少的正是那种只有在野外的草场、树下和山顶才能找到的绝对的沉静、平和与安闲。只有在那种力量下,我的心才会忘情地飞向绿色的大地,追随树间袭来的风,哼鸣鸟儿的浅吟低唱,心领神会这大自然的一切。因此,我仍需跋涉远方去寻找向往中的林中绿地和幽幽山谷,或独坐海边,找回绝对清静的所在。此外,为了给本书补足这种清静感,我添加了一章内容,描写的是俯瞰南部海岸的秀丽的丘陵。

理查德·杰弗里斯

[1]《旗帜报》(The Standard):是英国的一家保守派日报,1827年在伦敦创刊。

[2]比奇角(Beach Head):也做俾赤岬、比切峭壁、海滩之顶,位于英国东萨塞克斯郡伊斯特本西南、七姐妹岩以东的英吉利海峡边,是英国最高的海岸悬崖,为著名的旅游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