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古典诗歌赏析教程
- 河南省职业技术教育教学研究室
- 17865字
- 2020-08-27 11:06:24
3.2 建安风骨
你知道吗?(小知识)
“建安风骨”又称“汉魏风骨”,指汉末建安时期文坛巨匠“三曹”(曹操、曹丕、曹植)“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继承了汉乐府民歌的现实主义传统,普遍采用五言形式,其诗作大多具有充实健康的社会内容,即反映社会动乱,人民苦难,抒写个人理想抱负,表达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大志向,具有“慷慨以任气”、“志深而笔长”的风格。
“建安风骨”说以“风”、“骨”论诗,主要是指它是一种由郁勃亢进的生命力与主观志气激发出的文章力度和刚健风貌,人们在“风骨”诗歌中体会到了激情,感受到了力量。
曹操(公元155—220年),字孟德,小名阿瞒,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市)人。三国时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书法家。他位居“建安七子”之首,开创了建安文学的新局面。他的诗歌绝少华美的辞藻,而是大气磅礴。脍炙人口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成为流传千古的名句,激励人生的进取。
曹丕(公元187—226年),字子桓,曹操次子。公元220年称帝代汉,即历史上所说的魏文帝。
曹植(公元192—232年),字子建,建安时期最负盛名的作家,曹丕的弟弟。曾封为陈王,死后谥“思”,故世称陈思王。曹植文才富艳,辞藻华丽,善用比喻,因而其作品具有“骨气奇高、词采华茂”的艺术风格。
王粲(公元177—217年),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西南)人,东汉末著名文学家,“建安七子”之首。
【记】
七哀诗(其一)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1]。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2]。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岸[3],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4]伤心肝。
【译】
长安城上空已是黑云乱翻,李傕等人在这里制造祸端。
我忍痛告别了中原的乡土,把一身暂托给遥远的荆蛮。
送行时亲戚眼里噙着泪水,朋友们依依不舍攀着车辕。
走出门满目萧条一无所见,只有堆堆白骨遮蔽了郊原。
一个妇人面带饥色坐路边,轻轻把孩子放在细草中间。
婴儿哭声撕裂母亲的肝肺,饥妇洒泪走去不忍回头看。
“我自己还不知死在何处,谁能叫我们母子双双保全?”
我不等她说完就策马离去,不忍再听这样伤心的语言。
登上霸陵的高地继续向南,回过头我远望着西京长安。
领悟了《下泉》诗的情感,不由得独自伤心叹息起来。
【赏】
王粲的这首《七哀诗》,是他同名组诗中的第一首。《七哀诗》是一种中国传统诗歌体裁,起自汉末,以反映战乱、瘟疫、死亡、离别、失意等为主要内容。
作者十七岁那年,董卓把汉献帝挟持到了长安,董卓和他的部将李傕、郭汜等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苦难的现实迫使身为贵公子的王粲一再逃难,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确实是领略到了战乱给老百姓带来的痛苦。
这首诗反映的就是作者离开长安时看到的乱离景象和由此而产生的悲愤心情。诗人在“白骨蔽平原”的凄惨景象中,被一个饥妇弃儿的事件深深地打动了。于是他摄取了这一场面,着力加以描写,使充满死亡丧乱的社会现实更具体、更真实、更典型地展现在读者的眼前。饥妇的声声泣,字字泪,牵动了诗人的愁肠,激发了诗人的壮志。由于登上了汉文帝的陵墓,这位葬身“黄泉之下”的西汉贤君,又使诗人自然联想到《诗·曹风·下泉》诗的作者,一种忧世思治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南登”两句,把诗人留恋故国,不忍离去,而又不得不离去的复杂心情,描绘得非常动人,历来受到人们的赞赏。
注释
[1]西京:指长安,西汉时都城。无象:无章法,无体统。豺虎:指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等。遘(g òu)患:给人民造成灾难。[2]中国:中原地区。委身:置身,寄身。荆蛮:指荆州。[3]霸陵:汉文帝刘恒的陵墓,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岸:高坡,高冈。[4]喟(kuì)然:伤心、叹息的样子。
【悟】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最博大的爱,无论何时何地,请在你的心灵深处为母亲留下一份空间。
【时光隧道】
母亲
你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
我禁不住像儿时一样
紧紧拉住你的衣襟
呵,母亲
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
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
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
生怕浣洗会使它
失去你特有的温馨
呵,母亲
岁月的流水不也同样无情
生怕记忆也一样褪色呵
我怎敢轻易打开它的画屏
为了一根刺我曾向你哭喊
如今带着荆冠,我不敢
一声也不敢呻吟
呵,母亲
我常悲哀地仰望你的照片
纵然呼唤能够穿透黄土
我怎敢惊动你的安眠
我还不敢这样陈列爱的祭品
虽然我写了许多支歌
给花、给海、给黎明
呵,母亲
我的甜柔深谧的怀念
不是激流,不是瀑布
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枯井
喜欢《七哀诗》的你应该还喜欢这些诗吧?那就诵读一下吧!
【读】
丹霞蔽日行
纣为昏乱,虐残忠正。周室何隆,一门三圣。
牧野致功,天亦革命。汉祚之兴,阶秦之衰。
虽有南面,王道陵夷。炎光再幽,殄灭无遗。
【译】
纣王十分昏庸无道,残害忠良。
周家多么兴隆,一家中出了三位圣人(周文王、周武王、周公)。
出生草莽而功在天下,天下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革。
汉朝的突然兴起,同时意味着秦朝的灭亡。
虽然皇帝在南面凌驾于诸夷之上,然而灼热的光再幽深悠长,终将灭亡得一丝不剩。
【读】
杂诗
远送新行客,岁暮乃来归。入门望爱子,妻妾向人悲。
闻子不可见,日已潜光辉。孤坟在西北,常念君来迟。
褰裳上墟丘,但见蒿与薇。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
生时不识父,死后知我谁。孤魂游穷暮,飘摇安所依。
人生图嗣息,尔死我念追。俯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
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
【译】
远送新交的朋友走后,赶回家中已经是年终了。
进门急着看心爱的儿子,却见妻妾对着别人哭泣。
听说再也见不上儿子了,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失去了太阳。
(家人告我说:)“孤零零的坟墓埋在了西北方,经常念叨你为什么迟迟不回来。”
提起长衣的下摆疾走着到了坟墓旁,只见坟上长满了黄蒿与野豌豆。
儿子的白骨早已埋在了地底下,儿子的肌体早就化成尘土随风飞扬。
儿子生时不认识父亲,难道死后能知道我是谁吗?
(可怜他)孤魂在无尽的黑暗中游荡,飘飘摇摇那里有他的依靠?
人生在世希望有子息继承,他却先死了让我来哀悼追丧。
倒下去爬起来止不住我内心的伤痛,不觉得泪水已沾湿了衣裳。
人生在世自有天命,可怜他年纪幼小死的过早。
【深海探月】
《从军诗[1]》(其三)赏析
从军征遐[2]路,讨彼东南夷[3]。方舟顺广川,薄暮未安坻[4]。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
蟋蟀夹岸鸣,孤鸟翩翩飞。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下船登高防,草露沾我衣。
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 身服干戈事,岂得念所私。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
作为“建安七子”之首的王粲,一共创作了五首相同题目的五言古诗,这是其中的第三首。公元216年(建安二十一年),王粲从曹操南征孙权,此诗即征吴途中所作。诗人运用反衬的手法,抒写了诗人行役途中的感伤和报国捐躯的决心。
诗歌首二句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及这次军事行动的目的。“从军征遐路,讨彼东南夷。”
“东南夷”,指曹操实现统一大业的主要对手之一孙权。王粲是个胸怀大志的人,这次重大的军事行动,无疑为他提供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极好机会。因此,他对这次从军出征抱有很大的希望。一个“遐”字、一个“讨”字,写出了这次出征的浩浩荡荡、堂堂正正,显现了诗人内心的艰巨感和自豪感,从而为作品奠定了一个慷慨激昂的基调,并成为全诗的主旋律。
然而诗人并没有立即从正面抒写自己的豪情壮志及令人神往的战斗生活,而是笔锋一转,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沿途的景物。“方舟顺广川,薄暮未安坻。”战船沿着宽阔的大河顺流而下,到傍晚还没有靠岸宿营。这两句既写出了从军生活的紧张气氛,又写出了因离家愈来愈远而产生的一种惆怅感。古人常在宅旁栽种桑树和梓树,因此后人便以“桑梓”喻故里。这里的“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既是眼前的实景,又是诗人思乡之情的自然流露。不仅如此,秋风中蟋蟀的哀鸣,暮霭下孤鸟的乱窜,更增加了诗人内心的凄凉与悲伤。诗人把暮色中的行军、夕阳下的桑梓及蟋蟀、孤鸟等富有特征性的景物,有机地编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典型的“悲秋图”。这样的景物描写,融情于景,以景写情,情与景妙合无间,浑融一体,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面对如此凄凉景象,诗人的感受是:“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离情别绪,人皆有之,而出征的将士则尤为强烈。这是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横尸疆场,即便能侥幸生还,也很难保证在战乱频繁的年代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因此生离死别的痛苦不能不啃噬他的心灵。为了排遣悲伤的情绪,诗人“下船登高防”,登上高高的河堤,久久地凝望着远方的故乡,以至被秋露打湿了衣裳。登高不仅没能消忧,反而感到一股寒意阵阵袭来,感情的浪涛不停地在胸中翻腾,无法遏制。“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柔肠寸断,难以成眠,甚至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诗人好像被孤独、寂寞的气氛包围,跌进了痛苦的深渊。但是诗人毕竟是一位有远大抱负的志士,决不会长久地沉溺在儿女之悲中。因此,诗人笔锋又转,唱出了时代的音响:“身服干戈事,岂得念所私。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这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诗人从沉溺中惊醒,也如狂飙突起,喷泻出慷慨激昂的情怀,悲伤、低沉的情绪荡然无存。在国事与家事、事业与私情的天平上,诗人作了理智的抉择,一个高大的志士形象也随之凸现在读者面前。
[1]又名《从军行》,乐府曲调名,属《相和歌辞·平调曲》。《乐府解题》说:“《从军行》皆军旅苦辛之辞。”共有五首,这是其中的第三首。[2]遐(xiá):远。[3]东南夷:指曹操实现统一大业的主要对手之一孙权。[4]坻(dǐ):涯岸。
注释
慷慨悲凉,是建安诗人的共同特色,王粲此诗就体现了这一鲜明的时代特色。王粲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他很善于运用感情起伏的反差,来突出内心的激情,这首诗就具有这样的特点。作品先通过景物描写,创造出一个典型的艺术氛围,有力地烘托了诗人孤寂、凄凉、悲愁的心境,使诗歌的情绪跌入低谷,接着急转直上,又把情绪推向高潮:为了事业的成功,不惜抛弃个人的一切。可以说,这种落差越大,就越能突出诗人慷慨豪迈的情怀,也就越能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蒿里行[1]》赏析
关东[2]有义士[3],兴兵讨群凶[4]。初期会盟津[5],乃心在咸阳[6]。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7]。势利使人争,嗣还[8]自相戕。
淮南弟[10]称号[11],刻玺[12]于北方。铠甲[13]生虮[14]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一首《蒿里行》,尽抒曹操大悲大痛之情。东汉末年,董卓把持朝政,群雄联盟兴兵讨之,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曹操感怀时局,在出行路上写下了这首诗。
“关东的仗义之士都起兵讨伐那些凶残的人。最初约会各路将领订盟,同心讨伐长安董卓。讨伐董卓的各路军队会合以后,因为各有自己的打算,力不齐一,互相观望,谁也不肯率先前进。势利二字引起了诸路军的争夺,随后各路军队之间就自相残杀起来。袁绍的堂弟袁术在淮南称帝号,袁绍谋立傀儡皇帝在北方刻了皇帝印玺。由于战争连续不断,士兵长期脱不下战衣,铠甲上生满了虮虱,众多的百姓也因连年战乱而大批死亡。尸骨曝露于野地里无人收埋,千里之间没有人烟,听不到鸡鸣。一百个老百姓当中只不过剩下一个还活着,想到这里令人极度哀伤。”
注释
[1]《蒿里行》:汉乐府曲调名,是当时人们送葬时所唱的挽歌。“蒿”同“薨”,枯也,人死则枯槁,蒿里指死人所处之地。[2]关东:指函谷关以东之州郡。[3]义士:指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的诸将领。[4]群凶:指以董卓为首的西北军阀们。[5]盟津:即孟津,在今河南孟县南。相传是周武王会和诸侯伐纣之地。[6]乃心在咸阳:指各种义军心向汉王室。[7]雁行(háng):鸿雁的行列。比喻讨董的各路军队都列阵观望,畏缩不前,不愿齐心合力,奋勇杀敌。[8]嗣还(xuán):随即。“还”同“旋”。[9]戕(qiā ng):残害。[10]淮南弟:指袁绍的从弟袁术。[11]称号:即称帝,指建安二年(公元197年)袁术在淮南寿春(安徽寿县)称帝之事。[12]刻玺:刻皇帝所用的印章,指袁绍在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图谋废黜汉献帝,拥立刘虞为皇帝的事。[13]铠甲:古代军士打仗时作为护身之用。金属制作的为铠,皮制作的为甲。[14]虮:虱子的卵。
《蒿里行》是借乐府旧调旧题写时事,记述了汉末讨伐董卓的群雄互争权利,竟自相残杀的史实,真实、深刻地揭示了人民的苦难,堪称“汉末实录”的“史诗”。
诗歌开篇,即展现了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义士”、“讨”等词为全篇定下了慷慨激昂的感情基调。接下来,作者用两个典故:周武王代纣,孟津会八百诸侯;刘邦、项羽攻咸阳灭暴秦,来比喻当时群雄兴兵讨伐的景象。“军合力不齐”以下六句描述联军内部矛盾重重、自相残杀、力量涣散的局面,表达了作者悲愤、失望的心情。其中“踌躇”、“雁行”形象地刻画了诸军观望不前、按兵不动的样子;“淮南”两句是指袁术在淮南称帝、袁绍在北方刻玺的丑事。最后六句直接描写战争的危害。军士战死沙场,百姓更是深受其苦。“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描述了一派荒凉、凄惨的景象。面对这样一种惨绝人寰的图景,诗人不禁发出了“念之断人肠”的呼喊,这是诗人正视百姓疾苦,大痛大悲之情的充分流露,把诗歌批判现实的激情推向高潮。
诗中以精练的笔法,对袁绍之流以讨伐董卓为幌子,图谋私利、行面南称孤之实的卑鄙行为作了尖锐的揭露和无情的批判,显示了曹操非凡的胆识和气概。
《蒿里行》运用民歌的形式,行批判之实,在当时是一个创举,也是一篇战斗的檄文。
这首诗叙事简洁,层次分明,起、承、转、合,环环相扣。全诗风格质朴,沉郁悲壮,体现了曹操作为一个政治家、军事家的豪迈气魄和忧患意识。诗中集典故、事例、描述于一身,既形象具体,又内蕴深厚。
《短歌行[1]》赏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2]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3]。
慨当以慷[4],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5]。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6]。但为君故,沉吟[7]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8]。我有嘉宾,鼓[9]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10]。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11],枉用相存[12]。契阔谈宴[13],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14],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15]。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注释
[1]《短歌行》汉乐府旧题。曹操《短歌行》共二首。[2]几何:多少。[3]去日苦多:苦于过去的日子太多了。有慨叹人生短暂之意。[4]慨当以慷:指宴会上的歌声激昂慷慨。当以:这里没有实义。[5]杜康:相传是最早造酒的人,这里代指酒。[6]青青子衿(jīn),悠悠我心:出自《诗经·郑风·子衿》。原是姑娘思念情人,这里用来比喻渴望得到有才学的人。子:对男子的敬称。青衿:是周代读书人的服装,这里指有学识的人。悠悠:形容思虑连绵不断。[7]沉吟:这里指对贤人的思念和倾慕。[8]苹:艾蒿。[9]鼓:弹。[10]何时可掇(duō):什么时候可以摘取呢?掇:拾取,摘取。[11]越陌度阡:穿过纵横交错的小路。陌:东西向田间小路。阡:南北向的小路。[12]枉用相存:屈驾来访。枉:这里是“枉驾”的意思。用:以。存:问候,思念。[13]讌(yàn):同“宴”(原文中讌为“讠燕”)。[14]匝(zā):周,圈。[15]海不厌深:意思是表示希望尽可能多地接纳人才。
这首诗是曹操的传世名篇之一。诗歌通过宴会的歌唱来表达诗人求贤若渴的思想和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此诗气格高远,感情丰富,是诗人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全诗分为四节,每八句为一节。第一节写人生有限,诗人苦于得不到众多贤才来同他合作,一道抓紧时间建立功业。第二节,诗人两次引用《诗经》成句来表现求贤思想:一则求之不得而沉吟忧思,再则求之既得而以笙瑟酒宴加以款待。第三节的前四句写愁苦,后四句设想贤才到来,分别照应前两节。第四节先以情景启发贤才,要他们择善而栖;最后则披肝沥胆,表白自己能容纳贤才,使天下归心统一。
“面对美酒当高歌,人生短暂能几何?生命流逝似朝露,荒废时日实在多!慷慨悲歌歌一曲,心中忧愁对谁说。愁肠百结何以解,只有美酒可开怀。莘莘学子着青衣,悠悠思慕在心中。盼望你们来相助,徘徊沉吟到如今。鹿鸣声声食野草,我弹琴瑟待嘉宾。明月高高如何攀,不得贤才忧心忡。月明星稀鸟南飞,绕树三圈栖何枝?山不辞土方为高,海不厌水始为深。我学周公三吐哺,一统天下定乾坤。”
曹操在平定北方后,率领着百万雄师,饮马长江,要与孙权争夺江东之地,当夜明月皎皎,曹操为了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便大摆酒宴,与众将士开怀痛饮,席间诗兴大发,慷慨而歌。
全诗本是由眼前的歌舞酒宴生发开来,却又抛开对空间场面的具体描绘,而转为对时间的悠长思索,发出“人生几何”的感慨,由此而引出对贤才的渴慕之情。凌空落墨,非如椽大笔不能如此。作者以貌似颓放的意态来表达及时进取的精神,以放纵歌酒的行为来表现对人生哲理的严肃思考,以觥筹交错之景来抒写心忧天下之情。貌似对立的二者被作者巧妙地融汇在一起,准确地表达了他独有的气质、个性,诗歌本身也因此而具有气韵沉雄、笔意恣肆的特点。
此诗以一种高唱与低吟相互为用的形式来倾诉慷慨激烈的情怀。时而击节放歌,“慨当以慷”;时而沉吟不语,“忧思难忘”;时而因贤才不得而忧心忡忡;时而因贤才归附而喜不自胜。曲曲折折,一忧一喜,忽徐忽急,全是一片怜才思贤之意。
酒不但是魏晋时期人们附庸风雅的物品,更是可以让他们忘记忧愁的孟婆汤,只消那么一壶,便能坠入到无尽的温柔乡中沉醉不醒。当然,曹操绝对不是一个借酒消愁的人,他虽然内心忧伤,但表面从来都是严肃而认真的。不然,这个男人也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他的子孙铺好登基皇位的平台,他也不会征战于沙场之上不知疲倦,他更不会站于赤壁之下,等待开战。
诗歌中的感慨仅仅是感慨而已,曹操是一个为了千秋大业而活着的人,他在诗歌中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心情,还有他希望名垂青史的愿望,虽然其中有着哀思的情调,但却丝毫没有妨碍到整首诗建功立业的主题。
曹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利用诗歌来表明他在政治上的用意,在微微的醉酒之后,道出内心的期许,这样的男人能统一北方,笼络住大批的能人志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唱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他叹息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后人一直说曹操是个奸佞汉贼,但谁又能真正看清楚这个男人的雄才大略和千秋霸业,在这首酒醉后的高歌中,曹操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内心感受吟咏了出来,他虽然引用《诗经》中的诗句,但却没有《诗经》中那般幽怨的情感,而是寄托了自己最初和最终的理想。
建安时期的作家,常常感到人生短暂,不能及时建功立业,曹操如此,他的儿子曹植也如此,曹植《求自试表》云:“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干,而身名并灭。”此诗三次写到忧。曹操《秋胡行》云:“不戚年往,世忧不治。”年岁的流逝本不足过于伤心,令人担忧的是天下不太平。所以,此诗的情调苍茫悲凉,但诗人的情绪并不低落,表现的仍然是奋发进取的精神。
《白马篇[1]》赏析
白马饰金羁[2],连翩[3]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4]游侠儿[5]。
少小去乡邑,扬[6]声沙漠垂[7]。宿昔[8]秉[9]良弓,楛矢[10]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11],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12],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13]若豹螭[14]。边城多警急,虏[15]骑数迁移。
羽檄[16]从北来,厉马[17]登高堤。长驱蹈[18]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19]!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首诗是曹植前期的重要代表作品。诗中塑造了一位武艺高超、渴望卫国立功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游侠少年形象,同时寄托了作者欲报效祖国、建功立业的凌云壮志。诗歌的风格雄放,气氛热烈,语言精美,称得上是情调兼胜。
“白马装饰上金色的羁头,结着伴儿向西北飞驰。请问这是谁家的青年,是幽州和并州的游侠。在小时便远离了家乡,扬名在边陲。随时准备好弓箭,箭筒里箭很多。左右开弓射中目标,比树上的猿类还敏捷。抬手就能射中飞驰而来的东西,俯身就能打碎箭靶,比林中的豹螭更勇悍轻捷。边陲告急的消息一旦传来,虏骑多次骚扰我们。征召的檄文从北方来,策马登上高坡。长驱直入打败匈奴,向西攻打,击溃鲜卑。我们既置身流血的事业,怎可去看重生命的安危?父母倘不能瞻顾、尽心,何况妻儿?名字被记在壮士名册中,不能顾及私人利益!为国献身,去血洒疆场,我们视死如归!”
诗歌的起首即用“连翩西北驰”的画面形象地传达出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接下去关于“幽并游侠儿”的一大段文字,极尽绘声绘色之能事,写出他的飒爽英姿和高超的武艺,笔墨之间沸腾着一股激越高亢的情绪。这位身手不凡的白马少年“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大有顾盼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豪迈气概。
作者不仅以激情的笔调写出了白马少年的英雄行为,而且以精湛的语言揭示了人物的爱国精神。诗歌的最后几句,道出了白马少年的思想底蕴和壮烈情怀,音哀气壮,声沉调远,大有易水悲歌的遗韵。
诗歌采用了倒叙、补叙的手法。以“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突兀而起,又以“借问谁家子”十二句来补叙“西北驰”的原因,继而又倒叙“名编壮士籍”、告别家人时的心情,最后策马“赴国难”的一幕则与开首重合。如此章法,像电影中的“闪回”,使白马英雄的形象渐次深化,忧国去家,捐躯济难的主题得到鲜明突出的表现。
注释
[1]《白马篇》又名《游侠篇》,属乐府《杂曲歌辞·齐瑟行》。[2]羁:马络头。[3]连翩:接连不断,这里形容轻捷迅急的样子。驰向西北即驰向边疆战场。[4]幽并:幽州和并州,即今河北、山西和陕西诸省的一部分地区。[5]游侠儿:重义轻生的青年男子。[6]扬:传扬。[7]垂:边疆。[8]宿昔:昔时,往日。[9]秉:持。[10]楛(hù)矢:用楛木做箭杆的箭。[11]左的:左方的射击目标。[12]猱(náo):猿类,善攀缘,上下如飞。[13]剽:行动轻捷。[14]螭(chī):传说中的猛兽。[15]虏:胡虏,古时对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16]羽檄:檄是军事方面用于征召的文书,插上羽毛表示军情紧急。[17]厉马:奋马,策马。[18]蹈:奔赴。[19]怀:顾惜。
人们熟知曹植,缘于他七步成诗的故事,“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更是妇孺皆知。
曹丕缘何对曹植时时为难处处刁难,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因那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洛神赋》)的女子吗?
对曹植而言,七步成诗,与其说是凭借高超的文采救了自己一命,不如说是抓住了机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宣泄了压抑在心头多年来对一奶同胞的哥哥曹丕的悲愤。
但要知道,有时候活着反而更为凄苦。
他从一个过着优游宴乐生活的贵公子,变成处处受限制和打击的对象,失去了基本的人身自由,如囚徒般的生活慢慢地折磨着心高气傲的他。
世间的人情冷暖,兄弟亲人间的冷漠无情,都让这个昔日的才子感到无助和陌生,当日的浮名早已化为今日的寂寞人生路,既然如此,那便忍把浮名换寂寞,只为求得心安稳吧!
可谁能想到他在经受了八年的迫害、冷落、碌碌无为的岁月后,仍旧其志不改,仍旧不肯放弃对自己人生价值的追逐,仍旧希望大战吴、蜀而名垂青史,仍旧在绝望中高喊“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
在当今的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在工作岗位上就如曹植一样,由于种种原因,长年累月的备受领导冷落,才华得不到施展,抱负得不到实现,但也许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在现实面前低了头,从前的理想和抱负到最后只剩下类似“早点洗洗睡吧”这样的自嘲。
其实,有时理想就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永远遥不可及,但却能在茫茫人海中给我们的心灵以指引,帮助我们在通向彼岸的路上走得更远,在不知不觉中升华我们的生命。
所谓建安风骨的“悲凉慷慨”,所谓曹植诗文的“骨气奇高”,其实指的就是这种对人生理想至死不渝的高昂精神。
《白马篇》是一位英雄少年的理想之歌。
飒爽英姿、武艺高强、骑着白马保家卫国的翩翩少年,成了曹植一个无法企及的梦。
《饮马长城窟行[1]》赏析
饮马长城窟[2],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3]卒!
官作[4]自有程[5],举筑[6]谐汝声[7]!男儿宁当[8]格斗[9]死,何能怫郁[10]筑长城。
长城何连连[11],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12],内舍多寡妇。
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待新姑嫜,时时念我故夫子!
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13]?
生男慎莫举[14],生女哺[15]用脯[16]。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结发行事君,慊慊[17]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18]?
陈琳诗、文、赋皆佳。其诗歌代表作《饮马长城窟行》,以秦代统治者驱使百姓修筑长城的史实为题材,揭露了无休止的徭役给人民带来的深重苦难和所造成的家庭悲剧。
就现存的作品来说这,首诗算得上最早的直接描写修筑长城造成民间痛苦的诗篇。
因为战事不断,古人想出来修长城这个主意。虽然长城可以抵挡得住一时的外敌入侵,但在修建过程中,所耗费的人力和物力,却是一点也不比战争消耗得少。
作为“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便假托秦代修筑长城之事写下了这样一首诗,从饮马长城窟开始点题,醒目直接地进入了主题。
一个征夫无法忍受地对监管修筑长城的官吏诉苦道:“我已经到了服刑期满的日子了,千万不要再延迟我的归期。”全篇以对话的形式写成,通过描写修筑长城所带给人们的苦难,来影射那个时代的哀风悲鸣,故事在逐渐地延伸,让人看到了不幸还在无止境地蔓延。
征夫提醒之后,官吏却并不放行,只是打着官腔地说官府自有定夺。这让归期已到的征夫十分不满,他认为大丈夫如果要死,最好就战死沙场,轰轰烈烈,那样好过在这里窝窝囊囊地做苦工。但他的怨言又有何用呢?战事一日不停,长城就不能停止修建。
如果要怨,也只能怨这无休止的战争。长城绵延万里,何时才能修筑完?可是生命有限,如果将全部的精力都耗费在修筑长城上面,那几时才能为自己打算和考虑。但不论征夫作何打算,他都无法违抗官府的命令。
陈琳在这首诗歌中,用征夫绝望的心情来意寓当时的纷乱时代。与“建安七子”其他人相比,陈琳相对年长,所以,他对汉末魏初的那段动荡不安的岁月有着切身刻骨的体会。
此诗作为一首叙事诗,诗中人物的思想活动,均以对话的手法逐步展开,而对话的形式又巧于变化,这一点是深得前人称赞的。
如役夫对监工说:“慎莫稽留太原卒”!语言极其简捷,语调短促,令人意会到他是忍无可忍,才从心中迸出这句话的。而监工的答复:“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如此声口,把长城吏的傲慢与冷漠都表现得十分逼真。
注释
[1]汉乐府古题。相传古长城边有水窟,可供饮马,曲名由此而来。[2]城窟:长城附近的泉眼。郦道元《水经注》说“余至长城,其下有泉窟,可饮马”。[3]慎莫稽留太原:慎莫,恳请语气,千万不要。太原,秦郡名,约在今山西省中部地区。稽留,滞留,指延长服役期限。[4]官作:官府工程。[5]程:期限。[6]筑:夯类等筑土工具。[7]谐汝声:要使你们的声音协调。[8]宁当:宁愿,情愿。[9]格斗:搏斗。[10]怫(fú)郁:烦闷。[11]连连:形容长而连绵不断的样子。[12]健少:健壮的年轻人。[13]他家子:犹言别人家女子。[14]举:养育成人。[15]哺:喂养。[16]脯:干肉。[17]慊慊(qiàn):这里指两地思念。[18]久自全:长久地保全自己。
役夫与妻子的书信对话,语言质朴而感情极其缠绵。役夫劝妻子改嫁,却又同时叮嘱她“时时念我故夫子”,内心的矛盾痛苦流于言语之间。而妻子的答复:“君今出语一何鄙?”短短七字,道出了内心的委屈,以责备的口吻表示了对感情的忠贞。役夫解释劝妻改嫁的原因,说:“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这两个问句倾泻出了满腔的悲怆愤慨;而妻子则回答:“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以一个委婉的问句把无限温情和以死相誓的决心表露出来。这些富于个性的对话极其生动地展示了这对生离死别的恩爱夫妻的内心世界。
全诗采用杂言形式,多次换韵,音节错落,韵调凄凉,摧切中肠。
诚如诗中所讲,虽然明明知道丈夫生死难料,但妻子甘愿以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等待丈夫最终的归来。征夫与妻子之间的这份情感在那个纷乱的时局中尤为可贵。正因为知道艰难,所以才弥足珍惜。
这首诗采取了点面结合、以点为主的手法,诗中既有广阔的图景,更有具体细腻的描绘,两者相互引发,概括而深刻地反映了“筑怨兴徭九千里”,所酿成的社会悲剧和家庭悲剧,显示了作者驾驭题材的能力。
不仅如此,诗歌语言也很有特色:役卒对差吏的刚毅、愤慨之词,及其对妻子那种恩爱难断、又不得不断的寄语,都表现了感情的复杂性和性格的丰富性;妻子那一番委婉缠绵而又斩钉截铁的话语,则写出了她纯洁坚贞的深情;就是那差吏不多的两句话,也活画出其可憎的面目。
如此“奇作”的出现,除了作者的才华与技巧之外,似乎还应该指出,它与诗人对当时连年战乱、“人民死丧略尽”的现实的了解,对人民命运的同情与关注是密不可分的。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那么本诗的现实意义,也是不可忽略的。陈琳的这首诗歌,给那个黑暗的年代增添了少许的光亮。可以说,这是他饱览民间疾苦,然后与自身所受之苦相融合,迸发出的情感汇总。
《燕歌行[1]》赏析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2]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3]思归恋故乡,何为淹留[4]寄他方?
贱妾茕茕[5]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6]琴鸣弦发清商[7],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8]。牵牛织女遥相望,尔[9]独何辜限河梁[10]?
注释
[1]《燕歌行》:属《相和歌辞·平调曲》,多写离别。[2]摇落:凋残。[3]慊慊(qiàn):空虚之感。[4]淹留:久留。上句是设想对方必然思归,本句是因其不归而生疑问。[5]茕茕(qióng):孤独无依的样子。[6]援:执,持。[7]清商:乐名。音节短促,以悲惋凄清为其特色。所以下句说“短歌微吟不能长”。[8]夜未央:夜已深而未尽的时候。[9]尔:指牵牛、织女。[10]河梁:河上的桥。传说牵牛和织女隔着天河,只能在每年七月七日相见,乌鹊为他们搭桥。
这是曹丕的代表作。它被公认为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首完整的七言诗,也是曹丕《燕歌行》二首中的第一首。
本诗写了一位思妇思念远游在外的丈夫的心理活动,委婉曲折,如泣如诉,可说是用人物自己的口吻写的一篇内心独白。言浅近而情深挚是它最突出的特点。
“秋风萧瑟,天气清冷,草木凋落,白露凝霜。燕群辞归,大雁南飞。思念出外远游的良人啊,我肝肠寸断。思虑忡忡,怀念故乡。君为何故,淹留他方?贱妾孤零零的空守闺房,忧愁的时候思念君子啊,我不能忘怀。不知不觉中珠泪下落,打湿了我的衣裳。拿过古琴,拨弄琴弦却发出丝丝哀怨。短歌轻吟,似续还断。那皎洁的月光啊照着我的空床,星河沉沉向西流,忧心不寐夜漫长。牵牛织女啊远远地互相观望,你们究竟有什么罪过,被天河阻挡?”
全诗十五句,按其感情脉络和心理变化,可分为五个层次,即感秋、盼归、思君、遣愁、恨天。
感秋。从物候的变化写秋的来临,描绘出一幅肃杀、凄清的秋景图,既点明了时令,描写了环境,又渲染了气氛,为全诗奠定了忧郁、悲凉的感情基调。
盼归。点明抒情主题,即盼望丈夫归来的急切心情。然而并不直抒胸臆,却先宕开一笔,从对方反写游子怀乡,惆怅思归。明写丈夫恋乡思归,实写自己一日三秋的盼归之情。末句的“为何你滞留外乡,迟迟不归呀?”嗔怪中表达出情深意切,爱恨交集,因爱生恨,因思生怨的复杂心理。
思君。极写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之情,把忠贞不渝又百无聊赖,满腹思念却无处诉说的愁苦、凄楚、幽怨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凄婉动人。“不觉泪下沾衣裳”是一个极富表现力的细节,“泪”是思的外在表现,“泪下”而“不觉”,正是动情之处;“沾衣裳”则突出了相思之苦,忧愁之深;活画出那种只有自悲自叹,黯然垂泪的无奈情形,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遣愁。无奈以琴遣愁,言为心声,曲亦为心声,此情此境,弹唱的只能是哀怨低回的商调短歌,然而结果却是愁思难消——“明月皎皎照我床”。营造出一片如此清冷、空寂的氛围,表现了思妇惆怅、寂寞的心情,既是写景,又是暗示借琴遣愁的结果。
恨天。由室内月光写到室外星空,由星空写到银河,自然地到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思妇借牛郎、织女以自比,只字不提自身,却处处对应自身:写牛郎、织女的钟情,就是写自己的相思;慨叹牛郎、织女不能相会,就是慨叹自己夫妇不能团聚;说牛、女无罪受罚,其实也就是控诉上天的不公和自身的不幸。这一层,综合运用类比和反诘的方式,含蓄婉曲,意味深长。
作品表现的思想并不复杂,题材也不算特别新鲜,但是曹丕作为一个统治阶级的上层人物能关心这样一种涉及千家万户的事情,而在诗中寄予了如此深刻的同情,这是很可贵的。在艺术上他把抒情女主人公的感情、心理描绘得淋漓尽致,她雍容矜重,炽烈而又含蓄,急切而又端庄。作品把写景抒情、写人叙事,以及女主人公的那种自言自语,巧妙地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千回百转、凄凉哀怨的风格。它的辞藻华美,也袭用了许多前人的东西,但这一切又像是完全出之于无心,而不带任何雕琢的痕迹。这是《燕歌行》的特点,也是曹丕诗歌区别于建安其他诗人的典型特征。
诗歌的五个层次,张弛有致,层次分明,脉络清晰,转接自然顺畅。运用赋、比、兴多种表现手法,综合环境描写、心理描写、肖像描写、行动描写等方法,从各个侧面反复渲染思妇的情绪,表达充分而不给人重复堆砌之感,不愧为我国文学史上的一篇精品。
《悲愤诗》赏析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1]。志欲图篡弑[2],先害诸贤良[3]。逼迫迁旧邦[4],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5],欲共讨不祥[6]。卓众[7]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8]。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9]无孑[10]遗,尸骸相撑拒[11]。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12],迥[13]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14],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弊降虏[15]。要当以亭刃[16],我曹[17]不活汝。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18]痛参[19]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20]与华异,人俗少义理[21]。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22]时愿,骨肉[23]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24]缀[25]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26],恍惚[27]生狂痴[28]。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29]日遐迈[30]。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31]。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32],怛咤[33]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34]。为复强视息[35],虽生何聊赖[36]。托命于新人[37],竭心自勖[38]励。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39]。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蔡琰(约公元174—约239年),东汉杰出的女诗人和书法家。字文姬,又字昭姬,今河南杞县人,是汉末著名文学家蔡邕的女儿。她自幼聪颖异常,加之受文学艺术气氛浓厚的家庭熏陶和父亲的教导,使她在文学、音律、书法等方面的造诣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悲愤诗》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自传体的五言长篇叙事诗。全诗一百零八句,计五百四十字,真实而生动地描绘了诗人在汉末大动乱中的悲惨遭遇,也写出了被掠人民的血和泪,是汉末社会动乱和人民苦难生活的实录,具有史诗的规模和悲剧的色彩。全诗悲壮戚婉、真切感人。它熔个人的痛苦遭遇、人民的苦难、异域的生活感受、母子分离的切肤之痛于一炉,语言质朴,全篇贯穿着“悲愤”之情绪,没有过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写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诗的。
注释
[1]乱天常:扰乱天理。[2]篡弑:杀君夺位。董卓于公元189年废汉少帝(刘辩)。[3]诸贤指被董卓杀害的丁原、周珌、任琼等。[4]旧邦:指长安。[5]兴义师:指起兵讨董卓。[6]不祥:指董卓。[7]卓众:指董卓部下李傕、郭汜等所带的军队。[8]胡羌:指董卓军中的羌胡。[9]截:斩断。[10]孑:这句是说杀得不剩一个。[11]相撑拒:互相支拄。这句是说尸体众多,堆积杂乱。[12]西入关:指入函谷关。卓众本从关内东下,大掠后还入关。[13]迥:遥远。[14]邈冥冥:渺远迷茫貌。[15]弊降虏:意为“死囚”。弊:即“毙”,詈骂之词。[16]亭:古通“停”。停刃,加刃。[17]我曹:我们,兵士自称。[17]毒:恨。[19]参:是说毒恨和痛苦交并。[20]边荒:边远之地,指南匈奴。[21]少义理:野蛮,又隐指自己被蹂躏等遇。[22]徼:侥幸。[23]骨肉:喻至亲。[24]天属:天然的亲属,如父母、兄弟、姐妹。[25]缀:联系。[26]五内:五脏。[26]恍惚:精神迷糊。[28]生狂痴:发狂。[29]遄(chuán)征:疾行。[30]遐迈:天一天地走远了。[31]中外:“中”指舅父的子女,“外”指姑母的子女。[32]景:同“影”。[33]怛咤(dázhà):惊痛而发声。[34]相宽大:劝她宽心。[35]息:呼息。这句是说又勉强活下去。[36]何聊赖:无依靠。[37]新人:指重嫁的丈夫董祀。[38]勖:勉励。[39]捐废:弃置不顾。
这首诗可分三段。从“汉季失权柄”至“乃遭此厄祸”前四十句为第一段,叙遭祸被虏的缘由和被虏入关途中的苦楚;从“边荒与华异”至“行路亦呜咽”次四十句为第二段,叙在南匈奴的生活和听到被赎消息后悲喜交集以及和“胡子”分别时的惨痛;从“去去割情恋”至最后二十八句为第三段,叙归途和到家后的所见所感。
诗歌的第一段,先从董卓之乱写起。这是诗人蒙难的历史背景,它概括了中平六年(公元189年)至初平三年(192年)这三、四年的动乱情况,诗中所写,均有史可证。“斩截无孑遗”以下八句,写出了以董卓为首的一群穷凶极恶的豺狼所进行的野蛮屠杀与疯狂掠夺。卓众东下,杀人如麻,以至积尸盈野、白骨相撑以及“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的惨象,是这场浩劫的实录。“载妇女”三字,把诗人自己的遭遇暗暗引入。初平三年春,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大掠陈留、颍川诸县,他们的部队中又杂有羌胡兵,蔡琰就是此时被掳的。“所略有万计”以下十六句,细述诗人在俘虏营中的生活。这些成千上万的俘虏,贼兵不让他们在一起屯聚,即使骨肉之间碰在一起,也不敢说一句话。稍不留意,就会遭到一顿臭骂和毒打。他们日夜号泣悲吟,欲死不得,欲生不能,于是诗人含着满腔的悲愤,只好呼天而问。“彼苍者”两句,将途中之苦总括收住。这一大段最精彩的艺术描写,是贼兵辱骂俘虏的话,口吻毕肖,活画出贼兵一副狰狞的嘴脸。
第二段,主要描写在边地思念骨肉之亲的痛苦及迎归别子时不忍弃子、去留两难的悲愤。“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高度概括了诗人被掳失身的屈辱生活,在不忍言、不便言之处,仅用“少义理”三字概括,“以少总多”,暗含着她被侮辱被蹂躏的无数伤心事。“处所多霜雪”以下六句,用“霜雪”、“胡风”,略言边地之苦,以引出“念父母”的哀叹。诗人通过居处环境的描写,以景衬情,以无穷无尽的“霜雪”和四季不停的“胡风”,来烘托出“无穷已”的哀叹,增强了酸楚的悲剧气氛。“有客从外来”以下六句,叙述引领望归和急盼家人消息的心情,忽喜忽悲,波澜起伏。客从外来,闻之高兴;迎问消息,方知不是同乡,也不是为迎己而来,希望转为失望。“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两句,诗的意脉忽又转折,平时所企望的事情意外实现了,真是喜出望外。“己得自解免”以下六句,忽又由喜而悲。返回故乡必须丢弃两个儿子,可能一别永无再见之日,念及母子的骨肉之情,怎能忍心抛弃自己的儿子呢?诗人于是陷入痛苦与矛盾之中。“别子”的一段艺术描写,感情真挚,而且挖掘得深而婉,最为动人。儿子劝母亲留下的几句话,句句刺痛了母亲的心。“兼有同时辈”以下八句,插叙同辈送别的哀痛,“同时辈”应指与蔡琰一起被掳,同时流落在南匈奴的人,其中应多为妇人女子。她们羡慕蔡琰能返回故乡,哀叹自己的命运,故号啕痛哭。作者描绘出马不肯行、车不转辙、观者和路人目睹此情此景无不嘘唏流涕的场面。不言而喻,当事者的痛苦,要甚于旁观者十倍、百倍。用此种衬托手法,更加突出了诗人悲痛欲绝的心境。
第三段,叙述归途及归后的遭遇。首六句写归途:割断情恋,别子而去,上路疾行,日行日远,但情恋又何尝能割去?“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两句,以念子作收,随作一顿。“既至家人尽”以下十二句,先叙述归后方知亲人凋丧,连中表近亲也没有,以此状写诗人的孤苦无依。接叙乱后荒凉:城郭变成山林,庭院长满荆棘蔓草,白骨纵横,尸骸相撑。特别是“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两句,把战后的荒凉,通过阴森恐怖气氛的渲染,表现得十分透彻。“茕茕对孤景”句,遥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两句。“登高远眺望”两句,又以念子暗收,遥应“念我出腹子”两句,把念子之情表现得回环往复。以下四句,叙述诗人在百忧煎熬之下,自己感到已快到生命的尽头,虽勉强生活下去,也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托命于新人”以下四句,叙述重嫁董祀之后,虽用尽心力,勉励自己活下去,但自己经过一番流离之后,已经成为被人轻视的女人,常常担心被新人抛弃,这反映了加在妇人身上的精神枷锁及自轻自贱的女性心态。最后以“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作结,说明自己的悲剧生涯已无法解脱,悲愤无时无处不在,没有终极。
她的伤心事太多了:被掠、杖骂、受侮辱、念父母、别子、悲叹家人丧尽、重嫁后的怀忧……但是最使她伤心的是别子。从诗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到孩子抱着母亲脖颈说话的神态,看到小儿嘟囔着嘴的样子,看到孩子的天真幼稚和对母亲的依恋。面对儿子的几句质问,诗人五内俱焚,恍惚若痴,号泣抚摸其子,欲行不前。
一边是十二来年魂牵梦萦的故国,一边是两个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无论怎样选择,都必定会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这样的选择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极其残忍的,更何况是对有极高艺术修养,内心极为细腻、敏感的才女蔡琰呢?无奈,天若有情天亦老,有时命运的安排是无法抗拒的,作为一个无助的女人,也只能接受命运的摆布,在永无止境的对命运的忧愁和对儿子的亏欠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她一生结过三次婚。
第一任丈夫在还没有子女时就去世了。因在夫家受尽了冷眼,重又回到娘家居住。从此拉开了她悲剧人生的第一幕。可是,就在她孤身回到娘家的同时,她的学富五车、却不明事理的父亲蔡邕也因天下局势的变化,而被冤杀了。可怜当时只有19岁的蔡琰以罪臣之女外加寡妇的双重身份,孤苦伶仃地躲在家乡陈留圉县(今天的河南省杞县圉镇),靠书画、写诗、抚琴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不久天下大乱,23岁的她又被胡骑掳掠,被迫在远离家乡三千里之外的匈奴左贤王部生活了十二年。尽管她被左贤王封为阏氏(意为王妃),尽管她在那儿生了两个小王子,可还是割不断她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一想到这辈子就要这样客死他乡,蔡琰总忍不住泪水涟涟。
“妈妈,你为何每次看到大雁都会哭呢”?小王子每次看到妈妈落泪,都会关心地问。“嗯,没有啊,只是有风沙吹到了妈妈眼睛里。”蔡琰总是欲说还休,眼眶湿润。
在这其间,曹操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势力渐强。因感念与她父亲蔡邕的交情,派遣使者到匈奴人那儿以黄金玉璧将她赎出。
可就在蔡琰将要客死他乡的忧愁才下眉头时,更大的痛苦又涌上了心头。
“妈妈,妈妈”两个小王子哭着喊着叫妈妈,胖乎乎的小手拉着蔡琰的衣角说,“妈妈,他们说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妈妈,你千万别走,我们都还小呢,我们都还小呢。”
听着两个小儿子的哭诉,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骨肉,蔡琰完全傻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她焉何不知,有爱的地方才是家。可是,作为汉、匈两国间的一件“货物”,是走是留,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便是有选择的权利,那也是比死还要痛苦。
不是当事人,我们实在难以想象,当日蔡琰启程离开匈奴返乡时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她会对永别的儿子说些什么?一个吻,一个拥抱,还是只有泪水?
待蔡琰回到了阔别12年的故乡时,已是物是人非,她也从当年天真烂漫的贵族小姐,变成了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在曹操的安排下,她又嫁给了同乡屯田都尉董祀。
纵观蔡琰的一生,通读她自传性的《悲愤诗》,最令人为其心碎、为其落泪的还是当她儿子哭着叫她不要走,可她却泪流满面无言以对的那个画面。这种至亲骨肉间的被迫永别,让身为人子、人父、人母、人妻的我们,感到一种揪心的痛。
今生未必重相见,遥计他生,谁识他生?缥缈缠绵一响情。
当时留恋诚何济?知有飘零,毕竟飘零。便是飘零也感卿!
是啊,蔡琰母子虽然此生都不可能再见,只能留待黄泉路上的重逢,可是在蔡琰的心中,无论她今后飘零何方,过得幸福还是凄苦,都不会放下她对儿子的惦念、幻想和亏欠。
这首诗以女性的心理、女性的视角感受、观察、叙述亲历的事件。首次真切地表现了被卷入战争旋涡的妇女的非人处境;首次从母亲的角度写了特定的情境中的母爱;首次展示了再婚女子的复杂心理,它对古代诗歌题材的开拓是多方面的。它浑厚的女性文化底蕴更值得深入挖掘。
思考与练习
1.把《陌上桑》这首诗改编成一个小故事。
2.你是怎样看待“文姬归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