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江再次举起铁椅子砸过去,赵小柱头上开始流血。孙守江怒吼:“说!你到这来,都干了什么?”
“啊-”赵小柱惨叫着,抱着脑袋。
孙守江丢掉打变形的铁椅子,拔出手枪对准他:“你他妈的别以为老子不敢宰了你!这是我的地盘!老子他妈的灭了你,跟灭一只蚂蚁一样!说-你他妈的到底来干吗?!”
“我……我是赵小柱……”赵小柱睁开血眼,“我是东城区……橘子胡同派出所……片警……”
孙守江诧异地看着他:“哟,你戏演得不错啊!”说完脸色一变,对准赵小柱膝盖前的地面就是一枪。
砰!
“啊-”赵小柱惨叫一声,往后缩躲开子弹。
“我的警号是……”赵小柱高喊着。
孙守江咬牙切齿,蹲下用手枪顶着赵小柱的脑袋:“你再跟我说半句假话,老子就毙了你!”
“我的警号是……”赵小柱虚弱地说,“010112032……”
孙守江的手枪在颤抖,他收回手枪:“放屁!”说着又举起铁椅子砸下去。
“啊-”
“我……我真的是市局政治处的……”
盖晓岚眼泪汪汪,看着面前神色严厉穿着职业装的女人。
“坐下!”女人厉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在我跟前撒谎!说,你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他是我丈夫……”盖晓岚不敢哭出来,咬住嘴唇说。
“你丈夫?!”女人指着她的鼻子,“那你是谁?!你是哪个国家的?!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跟他混在一起的?!”
“我……我是市局的……”盖晓岚哭着说,“我叫盖晓岚,你们……你们不看电视吗……我是警务节目的……主持人……”
“少跟我打岔!”女人严厉地说,“我还CNN的呢!-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的?!这个证件是找谁买的?!在国内谁是你们的内线?!”
“你们……就不能打个电话吗……”盖晓岚哭着说,“给局长,给政委,给谁都行……”
“没有到你指挥我的时候!”女人站起来一拍桌子,“再不老实,我就给你上手段!”
“不要啊-”盖晓岚哭着抱住头。
“那就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站在监视器跟前的瘦高男人头发花白,脸色凝重。他的脸上跟刀刻出来的一样,布满了坚硬的皱纹。左眼是假的,所以显然经历了无数的血雨腥风。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平淡地看着监视器上的两个审讯室。
这是一个废弃的厂房,显然不是公安机关的办公地点。那两个审讯室也是车间改装的,显得阴森可怖。他没穿制服,他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也没穿制服,都是穿着合身的便装。瘦高男人是这里的头儿,他看着监视器上的严刑拷打,好像已经司空见惯。
斗争,永远是残酷的。
一阵暴打以后,赵小柱没了动静。孙守江蹲下检查一下,起身看着监视器的镜头:“休克了,要我泼水把他弄醒吗?”
瘦高男人看着地上的赵小柱,命令:“把镜头推上去。”
镜头推上去,赵小柱瘫软在地上,满脸血痕。
“苗处,这小子真的不愧是响尾蛇啊!”技术员感叹,“嘴真的够硬的!也不想想,落到我们手里边,可能混得过去吗?”
瘦高男人-苗处仅存的一只右眼闪着光芒:“进入市局的资料库,查那个警号。”
技术员纳闷儿:“有必要吗?”
“有。”苗处的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不可质疑的权威性。
技术员在电脑前照做了。
“让医生去急救。”苗处说,“他不能留下内伤。”
赵小柱被跑进来的两个医生拽起来,抬到桌子上开始急救。苗处看着监视器上的赵小柱,神色凝重。技术员从电脑前抬头:
“苗处!真的……有这个人!”技术员看着电脑上调出来的资料库,上面是赵小柱穿着警服的照片,旁边是资料介绍。
苗处点点头:“乌鸡,没你事儿了。”
孙守江看看桌子上的赵小柱,咬牙切齿:“妈的!等你小子醒了再说!”
盖晓岚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对着耳麦“嗯”了几声,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女人叹息一声:“对不起,是误会。”
“误会?!”盖晓岚站起来,“是误会?!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要去告你们-”
“这是我们的工作。”女人面无表情,起身走了。
盖晓岚追到门口,捶打着铁门:“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凭什么乱抓人啊!-赵小柱,赵小柱呢-赵小柱……”
赵小柱躺在桌子上,又吐出一口血。他的眼睛都被凝固的血块挡住了,睁开也看不清楚。一个医生小心地拿酒精棉给他擦去眼睛上的血块,赵小柱慢慢看清楚了一个背对强光灯的影子。
苗处慢慢低下头,看着他的脸。
赵小柱害怕地缩了一下,浑身疼:“我……我是橘子胡同派出所片警,我叫赵小柱……”
苗处点点头:“我知道了,是误会。”
“你们,你们是谁?”赵小柱惊恐地看着他。
“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我姓苗,是这里的处长。”苗处淡淡地说,“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抓错了人。”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赵小柱很伤心,眼泪流出来,眼窝的伤被泪水刺痛了。他的心里更疼,看着面前这个没有表情的瘦高男人。
“我说了,这是一个误会。”苗处说,“我代表我的兄弟给你道歉,并且会给你治疗和补偿。如果你想上告,这是我的名片。”
苗处把一张印着国际刑警徽章的名片放在赵小柱的手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苗处淡淡地说,“我对这个单位负责,同样-我也对发生的一切情况负责,我的兄弟是在我的命令下做事。对敌斗争是残酷的,发生这样的误会我也不想看到。我们会送你去医院,你可以告我-但是我希望,你来过这里的事情不要扩散。我们的工作是高度保密的,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我的兄弟是提着自己的脑袋在做事。”
“我……不会告你的……”赵小柱含着眼泪说。
“为什么?”苗处问。
“因为……你们是警察……”赵小柱艰难地说,“警察……不能告警察……你们这样做,一定有你们的理由……我也是警察,我要配合你们工作……”
苗处的右眼有一丝感动,他叹息一声:“是我工作的失误,我给你道歉。你们会得到补偿的,对不起。”
赵小柱努力想笑,却咳嗽出来一团血。
婚假直接变成了伤假,赵小柱住进了中日友好医院的国际医疗部,高级的治疗恢复病房。盖晓岚的角色也从新娘子变成了陪床的,含着眼泪照顾被打得皮肉模糊的赵小柱。这帮国际刑警动手是有章法的,所以全面检查以后并没有内伤,都是皮肉伤。他们俩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没有去法国,而是被国际刑警误当作红色通缉令上的头号极度危险罪犯抓住一阵暴打。废话,这个事情怎么说啊?何况赵小柱压住了盖晓岚,说什么都不许她去上告。
于是本来计划当中的七天浪漫法国之旅,就变成了中日友好医院的病房之旅。
所谓打掉了牙往肚里面咽,就是这个意思了。
盖晓岚伺候赵小柱喝下一口热牛奶,眼泪吧嗒吧嗒掉。
赵小柱脸上都是绷带和纱布,眯缝着被打肿的双眼努力笑笑:“别哭啊……刚才护士跟我说,这个病房一天光房费就800块,一般人还真的住不起呢……”
“那我一天给他们800块,让他们来住好了!”盖晓岚哭着说,“凭什么啊?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打一顿啊?凭什么啊?我们又不是坏人,还是同行!他们怎么也不调查清楚啊?”
“他们肯定有他们的理由……”赵小柱看着盖晓岚,苦笑着说。
“那也不该打人啊!”盖晓岚抹眼泪,“法律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啊?三令五申不许严刑逼供,他们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毒手啊?”
赵小柱勉强笑笑:“你一直在机关,下面的事情,你见得少……有时候,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的……”
“你还帮他们开脱?”盖晓岚心疼地给赵小柱擦去嘴角滴出来的牛奶,“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告他们个人仰马翻!”
赵小柱握住盖晓岚的手:“答应我……算了……别去告他们……”
盖晓岚鼻子一酸:“你就知道为别人着想!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想想?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着就抹眼泪。
赵小柱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响尾蛇是谁?为什么国际刑警会把自己当作响尾蛇?
答案只有一个:自己和响尾蛇长得很像。
还有和自己长得像的?他苦笑一下,偏头看旁边的镜子。满脸都是纱布和绷带,露出来的地方都是青肿……看不清楚自己的脸。一直觉得自己其貌不扬,没想到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样其貌不扬的。赵小柱自嘲地笑,你比我有本事,能让国际刑警如临大敌。
但是这只是自嘲,赵小柱可没有想过成为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上的要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一般罪犯就能够被登上红色通缉令的。而在一般情况下,根据赵小柱的常识,国际刑警当地的组织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暴力措施对待红色通缉令上的罪犯……也就是说,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他跟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之间,有血债。
“你活埋了我们的人!”
那个壮汉嘶哑的吼叫在赵小柱耳边响起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活埋了我们的人……警察最能理解警察,赵小柱很清楚这种感觉……假如高所或者大白被犯罪分子活埋,自己难道不会抓住疑犯就动手吗?自己很可能比他们还狠毒……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也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先给自己虐了一顿。而且还深深地理解,因为真的是该着自己倒霉,长了一张跟那个响尾蛇酷似的脸。
凡事都替别人着想,这在赵小柱二十五年的人生当中已经成为一条自然而然的思维习惯。他不会去想告他们,因为他们也是警察,而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自己的兄弟被活埋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会比他们更理智。赵小柱只能自认倒霉,这是命里该着的……好在这帮国际刑警下手虽然狠,但是还有分寸。
“我们就在这儿过婚假啊……”盖晓岚呜呜呜哭着说。
赵小柱的心里满是说不出来的内疚。真的,自己太对不起晓岚了……计划好的国外旅游结婚计划全部被打乱了,而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大奖,自己也许就不会和盖晓岚计划现在结婚。赵小柱深深内疚,他抚摸着盖晓岚满是泪痕的脸,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跟了自己这个倒霉蛋了呢……外面的走廊里面,衣着齐整的孙守江手捧鲜花往病房里面走。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苗处。他急忙接:“喂?”
“乌鸡,你干什么去?”
孙守江下意识地抬头,在走廊四处寻找。他看见了对着自己的摄像头:“苗处,我去看看他……毕竟是我打伤他的,我得跟他当面道歉……都是自己兄弟,我……”
“回去。”苗处的话不由置疑。
“苗处?”孙守江纳闷儿。
“回去,不许去看他,不许接触他。”苗处的声音很冷酷。
“是。”孙守江看看病房,挂掉手机。他捧着鲜花,大步往回走。身边经过一个漂亮性感的小护士,一米七几的个子,腿很长胸很挺。孙守江苦笑一下:“喂。”
小护士抬头:“嗯?你有事吗,先生?”
“给你了。”孙守江把鲜花塞到她怀里,转身就走了。
小护士傻眼了,抱着鲜花,看着离去的衣着高档的孙守江。他的个子很高,走起来健步如飞。小护士急忙高喊:“喂!你的电话多少啊?”
孙守江已经出门了。
小护士在鲜花当中寻找,没有卡片,没有电话。她纳闷儿:“什么路子啊?”
厂房的监视室内。苗处看着孙守江离开了走廊,又转向病房的监视器。他凝视着病床上的赵小柱,那个满身满脸纱布的倒霉蛋,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乌鸡注意,目标到你身后了。你继续跟踪,我要换车了。完毕。”
“乌鸡收到,完毕。”
孙守江发动汽车,看着后视镜里面那辆出租车擦肩而过。他从路边停车带跟上去,不紧不慢地跟着出租车。跟所有跟踪的兄弟一样,他开着地方牌照的民用车辆,这些车还不是一个牌子的。
孙守江纳闷儿,为什么要调这个小片警的外线?难道苗处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把这么多力量用到小片警的身上,别的工作都不做了?
但是苗处就是苗处,苗处的话是不容置疑的。除非他不想干了,所以一旦苗处做出决定,他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整个跟踪队伍都是经验丰富的侦查员,对赵小柱采取的也是真正的全程监控。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因为很明显这个小片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派两个人一辆车足够了。
但是苗处……就是苗处。
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一排监视器,从各个角度传输来出租车的画面。车里面可以看到赵小柱和盖晓岚的脸,赵小柱的额头还蒙着纱布。苗处没有任何表情,默默地看着。各个跟踪小组传送来的消息显示他一点都没有发觉有跟踪。
苗处笑笑:“你这个笨蛋,要从零开始。”
技术员纳闷儿:“苗处?为什么我们要调他的外线?”
“我想知道,他在警校到底学会了什么。”苗处看着赵小柱。
“他真的有疑点吗?”
苗处只是看了一眼技术员,技术员就不敢说话了。苗处转回监视器,看着赵小柱在盖晓岚的搀扶下下了出租车,进了楼门。他转回自己的视线:
“我要他的所有资料。”
“是,我在做。”技术员在电脑前忙活着。
苗处的眼转向墙上。黑板上是两张放大的照片,如果不仔细辨认,就是一个人。
一个是赵小柱,穿着警服,笑嘻嘻爬香山的留影截图。
一个是目光阴鸷的男人,带着狡诈的笑容,穿着西服举着一个红酒的酒杯。照片是偷拍的,很模糊,颗粒很大。
苗处看着这两张照片,脸上没有表情。
楼道的电梯开了,盖晓岚搀扶着赵小柱出来:“你小心点。”
“我没事了。”赵小柱笑笑,“真的,你不用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