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銮殿大宴百官 三汊河亲排銮驾(2)

却说筵宴已毕,取过八宝装成的毗卢帽,鱼肚白的直身,鹅黄色的偏衫,龙锦绸的袈裟,五指阔的玉带,龙凤双环的暑袜,二龙戏珠的僧鞋,用盘龙盒儿盛了,钦命阁老皇亲,双手递与长老。又取过四条蛟龙盘的金牌一面,万岁爷御笔写着“大明国师金碧峰”七个大字于其上,又用阁老皇亲,双手递与长老,三番两次,钦赐钦依,长老只是把个嘴儿一挑,吩咐徒孙云谷收下,把个手儿略节的举一举。文武百官站在两傍,都说道:“好大意的和尚,全不像个捧钵盂化斋吃的。”万岁爷又取过金花银花各二十对,红绿彩缎各二十表里,用皇亲递与大元帅郑太监。又取过金花银花各二十对,红绿彩缎各二十表里,用皇亲递与副元帅王尚书。仍各御酒三杯,空头敕三百道,许先斩后奏,体朕亲行。大元帅、副元帅叩头谢恩,历阶而下。万岁爷又取过金花银花各十五对,红绿彩缎各十五表里,用尚宝寺递与左先锋张计。又取过金花银花各十五对,红绿彩缎各十五表里,用尚宝寺递与右先锋刘荫。仍各御酒三杯,簪花挂彩。左、右先锋叩头谢恩,历阶而下。万岁爷又取过金花银花各十对,红绿彩缎各十表里,用尚宝寺递与五营正总兵官。又取金花银花各十对,红绿彩缎各十表里,用尚宝寺递与四哨副总兵官。仍各御酒三杯,簪花挂彩。五营四哨叩头谢恩,历阶而下。万岁爷又传出几道旨意来,一应指挥官,各金花银花四对,彩缎四表里;一应千户官,各金花银花二对,彩缎二表里;一应百户官,各金花银花一对,彩缎一表里;一应管粮户部官,各金花银花二对,彩缎二表里;一应阴阳官、医官、通事、医士,各银花一对,彩缎一端。分赏已毕,各官叩头谢恩而下。万岁爷又传出一道旨意,着兵部官点齐十万雄兵,每名给赏夏绢四匹,冬布八匹,花银十两;舍人余丁,每名给赏夏绢八匹,冬布十二匹,花银十两;宝船水手,每名给赏红绿布十匹,花银八两。万岁爷又传出一道旨意,礼部官点齐神乐观道士、乐舞生,朝天宫道官道士,每名给赏夏青布四匹,冬青布四匹,花银五两。一切征西人役无不沾恩,一切沾恩人役无不忻喜。欢声动地,四路讴吟。真个是缥缈天门,晓日射黄金之殿;霏微春昼,声歌彻赤羽之旗。

却说九重金殿传出一道旨意,着征西大元帅统领将官,点齐军马,护送国师、天师先上宝船,圣驾即时亲送。圣旨已到,谁敢违延。三宝老爷即时会同王尚书,关会左右先锋、五营四哨一切将官,前往大教场里点齐军马。将台上扯起一面二十丈长的“帅”字旗来。杀猪宰羊,千张甲马,如仪祭赛。二位元帅领头,其余将官各挨班次五拜三叩头。礼生开读祭文,文曰:维旗风翻鸟隼之文,日薄蛟龙之影。八阵兮婆婆,七星兮炳炳。花明兮越水春,枫落兮吴江冷。蠢彼西洋,师烦东井。跨龙门兮宁赊,吸鲸波兮誓靖。万国兮朝宗,百蛮兮系颈。凯歌兮食封,归了第兮朝请。

祭毕,三声炮响,万马齐奔,旗列五方,兵分九队,竟上宝船而去。人归队,马到营,二位元帅上了帅府宝船,国师上了碧峰禅寺的宝船,天师上了天师府的宝船。坐犹未定,蓝旗官报道:“远远望见銮驾来也。”只见:

王排御驾,帝整銮旌。王排御驾离金阙,帝整銮旌出凤城。逐队的千军万马,排班的三公九卿。作对成双的金瓜钺斧,行歌互答的玉笛鸾笙。金声错落,玉响琮琤。雪消千障巧,日出万山明。花径穿双飞之粉蝶,柳堤藏百啭之黄莺。旗闪处山摇地动,刀响处鬼哭神惊!头搭兮露挹好花潘岳里;眼前兮风搓细柳亚夫营。

圣驾已到三汊河,倒竖虎须,圆睁龙眼,只见千百号宝船摆列如星。每一号宝船上扯起一杆三丈长的鹅黄旗号,每一杆旗上写着“上国天兵,抚夷取宝”八个大字。万岁爷龙眼细观,只见另有四号宝船与众不同。第一号是个帅府,扯着一杆十丈长的“帅”字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统兵招讨大元帅”,左边牌上写着“回避”,右边牌上写着“肃静”。第二号也是个帅府,也扯着一杆十丈长的“帅”字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统兵招讨副元帅”,左边牌上写着“回避”,右边牌上写着“肃静”。第三号是个碧峰禅寺,也扯着十丈长的慧日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国师行台”,左边牌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右边牌上写着“九天应元天尊”。第四号是个天师府,也扯着十丈长的七星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天师行台”,左边牌上写着“天下鬼神免见”,右边牌上写着“四海龙王免朝”。銮驾径排上帅府宝船之上,天师、国师出迎,大元帅、副元帅侍立两边,左右先锋、五营四哨,还有一切将官,挨班次站着。天师俯伏御前,稽首顿道,奏道:“江口开船,须是万岁爷亲自祭江才为稳便。”奉圣旨:“是。”即时摆下祭礼,翰院撰下祭文,就于帅府船上设坛祭赛。万岁爷亲自行礼,文武百官依次叩头。礼部官展读祭文,文曰:

维江之渎,维忠之族。

惟忠有君,惟朕为肃。

用殄鲸鲵,誓清海屋。

旌旗蔽空,舳舻相逐。

烁彼忠精,所在我福。

祭毕,文武百官保驾回朝。

三宝老爷请过王尚书来,同时坐在帅府厅上,各将官依次参见,听候将令。三宝老爷道:“咱们今日扬旌旆于辕门,捧九重之命令,洗甲兵于海峤,张万里之神威。任属巨肩,事非小可。你众将官听咱传示:每战船一只,捕盗十名,舵工十名,嘹手二十名,扳招十名,上斗十名,碇手二十名,甲长五十名,每甲长一名,管兵十名。每五船为一哨,每二哨为一营,每四营设一指挥官,统领指挥以上旧有职掌。座船、马船、粮船,执事照同。每战船器械,大发贡十门,大佛狼机四十座,碗口铳五十个,喷筒六百个,鸟嘴铳一百把,烟罐一千个,灰罐一千个,弩箭五千枝,药弩一百张,粗火药四千斤,鸟铳火药一千斤,弩药十瓶,大小铅弹三千斤,火箭五千枝,火砖五千块,火炮三百个,钩镰一百把,砍刀一百张,过船钉枪二百根,标枪一千枝,藤牌二百面,铁箭三千枝,大座旗一面,号带一条,大桅旗十顶,正五方旗五十顶,大铜锣四十面,小锣一百面,大更鼓十面,小鼓四十面,灯笼一百盏,火绳六千根,铁蒺藜五千个。什物器用各船同。每日行船,以四”帅“字号船为中军帐,以宝船三十二只为中官营,环绕帐外。以坐船三百号分前、后、左、右四营,环绕中军营外。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前哨,出前营之前。以马船一百号实其后。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左哨,列于左,人字一撇,撇开去如鸟舒左翼。以粮船六十号从前哨尾起,斜曳开到左哨头止。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副于中。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右哨,列于右,人字一捺,捺开去如鸟舒右翼。以粮船六十号从前哨尾起,斜曳开到右哨头止。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后哨留后,分为二队如燕尾形。马船一百号当其前,以粮船六十号从左哨头起,斜曳收到后哨头止,如人有左肋。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以粮船六十号从右哨头起,斜曳收到后哨头止,如人有右肋。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昼行认旗帜,夜行认灯笼。务在前后相维,左右相挽,不致疏虞。敢有故纵违误军情,因而偾事者,即时枭首示众。”

传示已毕,三宝老爷差下马公公,过到国师船上,请问国师哪个时辰开船。国师道:“船已开了。”马公回报道:“船已开了。”老爷即时叫过亲随的少监来,问道:“宝船还是几时开了?”少监道:“适才老爷吩咐齐帮的时候,船就开了。”老爷道:“怎么不来禀我?”少监道:“开船之时,因为掉了一根棕缆,左捞右捞捞不上来,故此忙迫,不曾来禀。”老爷道犹未了,只见小内监使儿报道:“张天师过船相拜。”老爷迎着就问道:“今日开船,怎么咱们也不曾知道?”天师道:“老公公休怪,这是贫道撮弄的小术法儿。”老爷道:“怎么是个撮弄的术法哩?”天师道:“为因贫道船上有神乐观里的二百五十名道士、乐舞生,有朝天宫里的二百五十名道士、道童,他们都是怕下海的,故此贫道弄了一个手法,把船开了,令其不知,免得他们啼哭。”老爷道:“适才开船掉了一根棕缆,这个主何祸福?”天师道:“这个没有甚么祸福,不过是他有些气候,日后成精作怪而已。”道犹未了,外面的小内使儿又来报道:“王老爷过船相拜。”天师看见王尚书过来,即时告辞而去。王尚书和三宝老爷坐了一会,谈了一会,正在绸缪之处,只听得蓝旗官跪在门外禀道:“江上狂风骤起,白浪翻天,前船不动,左右两哨不行,宝船后船颠颠倒倒,甚在危急之处。”这把两位元帅老爷唬得魂不附体,魄已离身。王尚书道:“快去请教国师,看是甚么缘故。”老爷道:“且先去问声天师来。”王尚书道:“学生去问罢。”老爷道:“老先儿请回船,待咱们亲自过去。”

老爷径过天师宝船之上。天师正在玉皇阁上书写飞符,只见乐舞生报道:“元帅老爷过船相拜。”天师闻之,即迎到玉皇阁上,分宾主坐下。天师道:“大元帅不在中军驱兵调将,下顾贫道,有何见教?”老爷道:“无事不敢擅造,只因这如今风狂浪大,宝船不行,故此特来相拜。”天师道:“江上风波,此乃常事。”老爷道:“宝船不行,怎么说得个常事?”天师道:“贫道有处。”即时取了一条儿纸,写了两个字,叫声乐舞生来,吩咐他拿这个“免朝”二字,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东舞生拿着“免朝”二字,丢下水。只见水里走出一个老者来,有头没耳,有眼没鼻,有口没须,一尺长的手,二寸长的指头儿,接着个“免朝”二字,轻轻的扯破了。乐舞生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江,问他的名字,不答而去。乐舞生回复道:“丢得‘免朝’二字下水去,只见一个姓江的老者接着,就扯破了。”天师道:“我还有个处。”即时取了一叶儿纸,又写了两个字,叫声乐舞生来,吩咐他拿这个“天将”二字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乐舞生拿着“天将”二字,丢下水。只见水里又走出一个老者来,头上不见肉,眼睛不见皮,须长三五尺,背在弹弓西,接着“天将”二字,也轻轻的撕碎了。乐舞生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夏,问他是甚么名字,不答而去。乐舞生回复道:“丢将‘天将’二字下水,只见一姓夏的老者接着,又撕碎了。”天师道:“我还有个处。”又取了一叶儿纸,写了两个字,另叫一个乐舞生来,吩咐他拿这个“天兵”二字,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乐舞生拿着“天兵”二字,丢下水。水里又走出一伙娃子来,背儿乌,肚儿白,眼儿光,嘴儿窄,手儿过于膝,屁眼上一把剪刀淬淬黑,他接着“天兵”二字,也轻轻的搓做个纸条儿。乐舞生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鄢,问他甚么名字,不答而去。名舞生回复道:“丢将‘天兵’二字下水,只见一伙姓鄢的娃娃接着,搓做纸条儿。”天师道:“是个甚么波神水怪,敢这等无礼?”叫声:“徒弟皎修,拿过符章、宝剑来。”

却不知张天师取了符,取了剑,怎么样的设施,又不知那些精怪见了符,见了剑,怎么样的藏躲,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