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泣血桃花
- 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 流莹离
- 8318字
- 2022-03-26 20:40:11
春日和暖,桃花始盛开,解忧爬到了树上,摘了几朵娇滴滴的小桃花,塞入小锦囊中,默默然许了个愿,将锦囊挂在桃枝上。
琉璃在下面担心得喊,“夫人,这树那么高,你快下来吧。”急急求着。
她欲跳不跳,吓得琉璃一度提心吊胆,她哈哈在树上笑,就是要逗逗琉璃,这丫头就是一向太胆小了,怕这怕那的,她哪有那么容易摔下去。
轻松跳下来,拍手,“下来了。”
琉璃叹气,“夫人,您都十七岁,真不小了,哪有这么吓我开玩笑的。”
她不管,玩弄着手中五瓣桃花,数着,“琉璃,今年你也二十又四了,今年,你嫁得出去,今年嫁不出去,嫁的出去,嫁不出去……”
总统也就五瓣,鬼都知道最后一次肯定是嫁得出去。
琉璃气得嘟囔,“夫人,你又嘲笑我。”
“哪有,你自己数数,从我们搬到这儿,四个月,于东行来了四次,每次都坚定信念要娶你,我都看得不脸红了,你不知道那于东行,每次见我瞪了一眼又一眼。”想起那眼神,解忧心里疙瘩了一层。
看得好像,她抢了他宝贝东西。
这个于东行,也挺死心眼,那么认定一个人。
“……夫人。”琉璃又红了耳赤。
“唉,好啦好啦,咱们赶紧去把昨天酿的桃花酒埋了,说不定明年就有琉璃亲手酿的,清醇爽口的桃花酒喝。”
称赞了琉璃的手艺一番,果然是多才又多艺,解忧美美的想着,在桃树边寸地,挖了大坑,将酒深深埋入,填好。
琉璃亦是深深的对着桃树说,“待明年启出这酒,希望夫人已觅得良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瞎说什么呢。”她嚷嚷,闹着又去挠琉璃,树底下,两个女子欢笑嬉闹。
回到自家院子,却见院子里头有个模糊背影,是个男子,她试探盯了了许久,单看这轻飘柔然的背,长发乌黑,飘逸的发,实在看不出是谁。
人影似乎知道后面有人的打量,簇然回身,两个女子,他很准确的瞄在解忧身上。
她先是惊讶了番怎会是他,想起来她与他交集不多,他来此,难道……
心头还在千丝万缕这人来的目的,这人却是首先慷慨激昂的给她来了一大礼,上前掀衣跪下,尤是恭敬,“解忧公主。”
奇怪。
还真没见他这么对她恭敬过。
他不是一向瞧不起她么?
可他这突然一跪大可把她吓着了,久久不能镇定,甚至想,她要不要清一清嗓音,也给他来一个‘免礼平身’,又一想,他现在官似乎挺大,她这一庶民还是不要去招惹大官。
“你……要不要先起来啊?”
他神色严肃,“公主,微臣前来,有事肯求公主。”
原来是有事来求,她慢吞了声音,“噢……那你要不要站起来说?”
“微臣恳请公主答应。”
言语诚诚。
“什么事?”她问。
“此事关乎公主,亦是国家之大事,公主答应了,微臣才说。”
她瞬间皱眉,只是他都不说要她哪门子的事,就直接要她答应,算计她也不是这么算计的,要不一小心把自己卖了那还了得。
哪门子国家大事扯上她?
她直接甩出一句,“我不会答应。”
“国之生死,公主为何不应?”
“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凭什么告诉你理由。”解忧暗地切了一声,他不明不白的跪这儿整这一档子事,她还耐了一肚子闷,不说事情,还非要她答应。
抱歉,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他坚定如磐石,“公主若不应,微臣愿在此长跪不起。”
“哦,那你跪吧。”反正折腾的也不是她膝盖,从他身边路过,走进屋子。
琉璃呆愣看着,夫人也太不按常理来了,这好歹也是朝堂大官,肯这么下跪必定是大事,夫人至少也要客气的扶一扶,说两句你这是做什么受不起大礼赶紧起来的话,说不定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就起来了呢?
悻悻的看了这人一眼,琉璃也路过进屋。
解忧本来以为这人骨气不会太硬,没想到会这么硬,从早跪到晚,一步不挪,弄得她欠了他什么债,她还虐待他似的。
没好气,她冷冷走到他面前,“伊大人,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直到公主肯答应为止。”
行,骨子硬,他自己要跪。
奇怪,她干嘛要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进屋,又出屋,一碗饭摆他面前,她好心劝他,“既然你决意跪,那也要有力气跪,我这儿没什么大鱼大肉供奉你,爱吃不吃。”
面前,一碗素菜素饭,他心内不知怎想,声音铿锵,“公主,微臣有话要说。”
忍了忍,把那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粗话给憋住,她端雅的回了个笑容,“伊大人请说。”
“如今晋国边境扰乱,蛮夷猖獗,微臣恳请公主为晋国着想,为国牺身一次。”
听到牺牲字眼,她蹦出一句,“你要我死?”是不是上次死得不够,要再来一次,还轮到他来求。
“微臣无此意,”他又说,“这几月,奴桑恃强侵占国土,凶猛残暴,大肆烧杀掠夺,经两次大战,晋国本余力不足,奴桑却一再得寸进尺,两方一直僵持不下,为保晋国安宁,有人提议和亲交好,奴桑王也放话同意交好,朝公大臣认为这是与奴桑和好的契机,不可错失,晋国实在不能再折腾,若是能交好有利无害,所以微臣此次前来,是望公主愿以身献国,与奴桑和亲。”
她捻了眉目,“晋国不缺公主,也不缺宗室之女,为什么是我?”
他简约回答道,“是奴桑王只要解忧公主,否则绝不同意与晋国交好。”
“有趣,有趣。”她轻灵灵的笑着,声音却是如寒夜凌冬般冷凝,“所以,你们这又是打算,把晋国存亡扣在了我身上?”
甚至不惜,这么卑贱的跪着求。
吴庸勾弋求着她死,又来一个求着她和亲,那人身边的人,倒真是个个都很奇特,两只眼睛都不想看着她活得好。
她看着是不是很傻很好欺负?他们想要从她身上拿到什么,她还必须无条件给,还要找这么些无聊的理由,晋国存亡,晋国安危,抱歉,晋国也没多给过她什么,她真的没什么报国意识。
“只有公主才能让两国止战,微臣求公主,应允和亲。”言语之间,更是铮铮铁骨,仿佛自己七尺男儿如何被她下跪受辱也是为了国,绝无怨言。
她冷冷一句,“是他让你来求我?”
察觉她语气之冷,伊赫解释道,“并不是,微臣自愿前来,太后朝臣也都愿意恢复公主身份,以公主之尊,和亲奴桑,只是,皇上不同意,无论谁提这事,皇上都是一顿怒火,不得已,微臣只能来求公主,能劝皇上应允和亲的人,也只有公主您。”
也对,这种事,那个冷傲的人怎么会做。
连她东西都不肯要,还把它当成施舍的人,怎会让人来求她。
她不屑了一声,“伊大人凭哪来的自信,认为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去劝他?和不和亲的,那是你们的事,我一个庶民,帮不了。”
“因为公主还在意皇上,一定会劝。”伊赫的眸子亦是精明,“公主肯瞒着皇上,将那批财宝分送给三国君上以及那些得宠权臣,让他们同意退兵,那足以说明,公主也不希望看到皇上受敌威胁,会为皇上解危。”
那批财宝……
是啊,她是送了人,慷概大方的送人,通过楚离墨的手,交给了昭平公主,让昭平秘密去龙海封地的濮水郡,按照那些文字提供的线索,取出那些财宝,毕竟地处龙海,一下子运出这么多财物,做事总得要秘密一点。
取出之后没有任何耽搁,以昭平公主的谋略手段,自然可以略过皇帝这一层,奴桑对财物不会心动,夏朝虽说进攻晋国,却也一直都是看戏的态度,所以,最先要搞定的,自然是辽海、代渠、高骊三国,用稀世财宝招揽诱惑三国权臣,上书退兵,顺带也以晋国名义奉送三国君王大量惊天珍宝。
那批财宝,可真的都是好东西,一代大帝冥邪搜罗的东西,件件稀奇,个个珍贵,十多年封藏,哪个见到不是瞪直了眼珠子,拿着心疼得哪肯放手,昭平给她一说的时候,她也心疼了两天两夜。
而等那人知道后,东西已经到了三国国君手中,送也已经送了,木已成舟,想收回也来不及,听说他发了怒,他承了她一次恩,她却也折了他的颜面,说好不要,她竟用这种偷偷的方式给。
估计,他也没什么颜面来见她。
她若此时又去劝他,她可不敢保证以他心傲,会不会怒极把她折磨死啊?
何况她又凭什么去劝?
她又笑,颠倒芸生的笑容,“那批宝物与和亲,这是两码事,身外之物,我给他不打紧,可是一旦和亲,那意味着是我的一辈子,我可能永远只能活在奴桑,再也回不来了,这也许是你们所想要的,但不是我要的。”她一字一顿,“我不会去和亲。”
伊赫再劝,“公主,两国交战,牺牲的将士也是人命,百姓亦是无家可归,他们饥寒交迫,受苦受难,处处被奴桑人残忍虐待,这些,您真的忍心?用您一人便可挽救千万人性命,微臣认为,公主肯舍去生命阻止皇上与太后之争,肯用财宝挽救晋国,定是深明大义之人。”
“什么深明大义以身献国,说得好听,还不是你们自己把晋国弄成这样,却还靠我来救,非常抱歉,我冥解忧跟这些高尚的品格沾不上边,我是骗子,骗人成仙,弄得汝陵百姓还给我造雕像,听说又被砸碎了,我是妖妃,祸害百人,弄得帝都百姓人人要杀我解恨,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只关心柴米油盐的价格很高,只关心这屋子再过一个月我就住不起了,只关心我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肉,你们所谓的大事,抱歉,我无法关心。”
她冷冷起了身,又说,“你起来吧,我不会答应。”
伊赫却仍是不肯起,腰背依旧挺拔三分。
瞟了一眼,她无话,回了屋子。
面对一个骨子里眉眼里都透出一股很硬脾气的人,饶是自己再狠,也难以打动人的决心,她真想不明白,他一定就认为这法子对她有用吗?
跪了一日多,不知多少次经过伊赫身边,再忍无可忍,她抑制住压抑抽凝的面容,“带我去见他,我跟他说清楚,谁提出的和亲谁去嫁!”
伊赫眼皮微亮,只要她肯见皇上,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一定会同意和亲的,伊赫立即道,“请公主更衣,微臣即刻带公主见皇上。”
几乎是说做就做,眼下她已是身穿宫婢服饰,连帽紫衣遮了身容,不被任何人发现,偷偷进的宫,冯榆安排得很好,没有任何错漏。
这是她多年来第三次进碧霄殿,第一次是皇甫劦病入膏肓,她入内寝殿。第二次,在外殿,她赏了他一个耳光,他说绝不放手。
进入那刻,冷清的宫殿,没有其他人。
她脱下披衣,皱了眉,寻着步伐,入了内寝,内寝之中自然不见其他人,一步步过去,这才发现龙床上躺着闭目的人。
这个时辰,他在午憩?
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挑的时辰不好。
只能静静等了。
目光假装随意到处看,却总不自觉会在龙床上停留一息,明明与他相隔这么近,她却只能远远看着,好久,没有看过他睡觉时候的样子,会皱眉,会睡得不安生,真的难看,如果她在他身边,一定不要让他这样。去年那晚,即便自己再忍着不开心,知道自己快要死的结局,她也会笑着逗他变戏法,笑着说给他的礼物,她只是觉得他好久没有笑过了,这样不好……
她又苦笑,自己在瞎想什么呢,他身边已经有那么女人,听说年初时,太后已经把徐昕昕弄进了宫,听说宫中入了新人,填补好多空位,听说两月多前亲征,几日前回朝,他又带回了一个女子,很是专宠。
那么多,他有那么多女人,她又能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想得出了神,她忙收回自己乱飞的思绪,龙床上的人,已经捻了一下眉目,眼睛无处放,她又只能盯着自己绣鞋,久久的。
“水……水……”
龙床的人迷糊呢喃。
她抬头,看了眼四周,没人,这劳力活落到了她身上,只得跑出内寝,也不知道他要喝多少,拿了一壶,又回内寝,倒了一杯。
又茫然了,他不醒,怎么喝?
不对,看他脸色,不像是贪睡的样子,谁睡觉快要醒来会是这样喊水喝,即便他尊贵得不用自己动手,好歹也还是要睁开眼吧。
冯榆让她进来时,神色也挺奇怪,见她又像救命稻草。
莫非他……生病了?
轻轻触探了一下他额头,不是很烫,闻了闻,屋子没有药味,只有一股很浓香料味,鼻子敏感,许是靠他太近,还有一种淡淡的腥味,她皱眉,掀开他被子,里衣穿得很整齐,抬头见他仍旧没动静,当即放下杯子,又去缓缓解开他衣衫纽带。
腰间,缠满刺眼的白色纱布。
她心上微微一疼,手正要去摸,然而下一息,只感觉自己的手疼痛剧烈,肩膀被力道一甩,整个人是被一掌扫地上去的,连带撞到身后的茶壶杯子,那叫一个碎裂,足以见真下了力道。
她呻吟,娘的,真疼。
明明他好像睡得那么熟,怎的在关键时候这么警戒,再重一点,她怕会被他这一掌给打死,正好,和亲的事也省得说了。
龙床上的人衣衫不整,勉力撑起自己身子,这才看向地上这个竟敢偷袭他的宫婢,冷冷的目光,在看到宫婢容貌那一瞬,忽然划成了惊恐,“解忧!”
念着正要下床,哪知他腹上一疼,却仍咬着牙下来,几乎是爬到她身边,他真不知道是她,方才只是觉得胸前清凉,又见一个宫婢在撩开自己衣裳,还以为是太后起了疑心找个人查他,当时想也没想就……
他不是有意。
喉尖腥味浓烈,她连番苦笑,又被他揽起,只觉靠在他身上软了些,她笑问,“我是瞒着你动了那批财宝,令你折煞了面子,因为这个,你真要我的命?”
早说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敢自作主张,看吧,连话都没说什么就被他生生折磨了一掌,果然,来的不是好时候。
“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没有要伤你的意思……我以为……我……”他紧张到说不出完整的话,不知自己怎么就打了她一掌,他连忙又看她身上,“快告诉我,伤到哪里了?”
还没得到她允许,他可不管什么就是解开她衣裳,她气得脸色青,可无奈自己肩膀连带手臂那一块实在酸痛,都快没知觉,担心,肩膀会不会被他那凌厉一掌给震碎了?
衣衫散开,肩膀处红紫一片,清晰的印子,他一脸懊恼自责,又是轻轻按了按,她嘶哑,“疼。”
听她说疼,他心上更是一疼,呵护她,紧紧环她入胸,怕她跑了一样,更是内疚深深,“都是我不好,我不好。”
他衣衫半开,且还是她亲自解的来着,现今又如此贴着他胸前,鬼都不知道她眼睛该放哪儿了,脸上蕴红大片,想起他腰上有伤,挨他这么近,这样会碰他伤口……
她赶紧推离了他,忍着肩膀的疼意。
“解忧……”他以为她是讨厌接近他,还恨着他,才这么推开,他不敢再对她用强,一脸不知所措。
她息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火,赶紧别了目光,这才又发现自己衣衫也被他扯开,肩膀还露着,不经意,她拉了起来,说道,“我……我没事,你还是赶紧看你自己的伤。”瞥了一眼,似乎裂开,多了一点腥红。
他只说,“我没事。”
场面又突然尴尬了起来,她好像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跟他说,这一折腾,她几乎差点忘了要找他的事,木然呆愣着,只能自己绞拧着衣裙,低头也不知道该干嘛。
尤其,被他忽然这么看着。
不自在。
忽然之间他目光凝冷,话音带着寒意,“谁让你来的?”
她一瞬莫名其妙,从方才的紧张关怀到怒目,他变脸比她还快,自然个中过程她不能说,以他性格要是知道伊赫跪着求她来,只怕是,不止伊赫连她自己也要遭殃。
伊赫也没说他受了伤。
“我……我听说晋国要与奴桑和亲止战。”她紧张说着,看着他的冷目,态度渐渐又强硬,“我就是来告诉你,你们别把我当筹码当物品,可以送来送去,我不会去和亲。”
他淡淡别了目光,努力撑着自己起来,一步步走回床榻边,背对着,再也不让自己不多看她一眼,“你走吧。”
这就让她走?
她苦笑,他果然还是不想见她的,这个背影,会那么绝然,没有说让她滚,是显得他还对她有点耐心,她再磨蹭下去,会被一点点磨完。
肩膀疼痛,忍着站起来,茶水倒翻,衣裳脏污了一块,她总是让显得自己狼狈,轻咬着唇边,“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人影,无回应。
她终究还是轻轻转身出去,皇甫衍没有留,身前的手却是紧紧抓拧,他怕自己也会忍不住,会冲过去突然抱住她,对她说别走,真的别走。
可他现在这个模样,不是也很狼狈不堪?
出了殿门,冯榆亲自送她到宫门边,迟疑不定,选择了一个唤她的称呼,冯榆还是开口道,“娘娘,皇上受伤,还请娘娘保密。”
明白些什么,她点了点头,问道,“他是怎么受的伤?”
冯榆恭敬答道,“是半月多前,在回朝途中遭遇奴桑精骑偷袭,被那队精骑追了几日,途中被人意外射中一箭,死里逃生才回来帝都,皇上伤势严重,曾几度昏迷不醒,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无论太后那边还是奴桑都不好应对,所以皇上回宫这几日并未召太医看过,只是让沅嫔加以照料。”
徐太后那人性子如何狠,她已经见识过,六国围晋也要敢废皇帝,若是知道他伤得这么重,只怕这帝都又要变天,而西河一战奴桑虽胜,却同样也损失惨重,这才暂时同意交好,若奴桑王知道皇帝伤势严峻,表面的平静会打破,说不定还会夸大其词说皇帝是在两国交战时受的伤,压根不会承认他们刺杀的卑鄙手段。
只是,她眉色拧起,“沅嫔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是,沅嫔略懂医术,皇上留了她在身边。”冯榆察觉出她会多想,连忙又替皇上多说了几句,“娘娘莫误会,皇上专宠沅嫔,只是在沅嫔处养身子,并未多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伤这么重,难道还能做?
不过是心里自己烦闷,有一股无名气压着,不舒服而已,别人能帮他,她却连见他一次都让他不高兴,还让她走。
他对她……终究厌烦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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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看得出来她这两日的不开心,却也无法多问,直至昨日帝都又传起了一道谣闻,听说琅琊公主府,在公主寝房前面,那里有一片桃花林,开得铮铮光艳,粉饰了那整座院落,美得如画如诗,似仙竟,似梦境,无缘无故惹得百鸟全部飞到那里,栖息树上,而不知怎么的,那片桃花林的桃花,一夜之间,竟全部成了血色,滴滴如凝,像是哭泣的泪珠。
泣血桃花,四字,在帝都迅速传遍。
有人说,这是不详之物,是凶兆爆发的前征,那琅琊公主果真是惹不得的凶煞女子。桃花泣血,说明这女子是命带血色,生得妖媚,是一朵风浪多情的桃花,半点朱唇万人尝。桃花情煞,注定其非凡的一生,要用鲜血和男人来铺垫,哪个男人碰着都会倒霉,就譬如那温尔文雅的莫侯爷,死于非命,便是个例子。
桃花带血,又岂能不凶?
流言传到琉璃耳里,还有些比这更不堪入耳,这妖孽女子若不送出晋国,他日必定央乱晋国。
第三日,伊赫又来找她,不再像上次那般较劲,却依旧是肯求她应允。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用已有夫婿这些推脱,虽然她如今是庶民,但夫婿从未休她,也从未和离,自然不可能再和亲,可那些谣言……
她不得不信。
不待伊赫劝说完,她劈口就是冷冷质问,“莫若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是意外。”
“什么意外?”
皱眉,伊赫却不说,面带犹豫。
“你说不说?”她已经等得不耐烦,盯着他,便是冷冷一喝,“那你就等着把我绑去和亲,等着奴桑与晋国再起战乱。”
伊赫道,“去年秋猎,莫侯爷深入林地,被人以为是猎物,一箭穿心。”
意外,意外。
一箭穿心!
她冷笑着,怎么可能是意外,所有人都知道莫若是个文官,即便是前年他与先帝春猎,也从未碰过弓箭一分,他会自己做死的深入林地被人当成猎物?
是啊,他是被人当成了猎物,被诱引入林子。
他是知道自己要死的,甚至在死的三天前对她说那么多话,还说,冥解忧,后日秋猎,我再也没有机会杀你了。她却只当他在胡诌乱讲。
若真是意外,一个侯爷的死,却没有任何人敢多提两句,她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曾经的夫君,竟然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心尖微疼,满身颤抖,她的声音尽带寒意,“是……谁杀的?”
伊赫清厚着嗓音说道,“射死侯爷之人已被皇上处置,公主请节哀。”
节哀……
谁告诉她这哀怎么节?
脑子绞得很痛,一遍遍的如刀割,她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曾多次想要害她,却从未得手,即便这个人恨她最爱的人,即便她也说过,他的仇怨与她无关。
说是被别人所射杀,可真正想让他死的人……还能是谁。
可是,还是有那么点疼。
这一晚,她久久无法入睡,外头,有人敲门,又有人来找她。
不远,一个纤柔的背影。
那人转身一霎,她微微惊了惊,习惯性的目光,往那人肚腹看去,却是平平坦坦,按理说应该快六七个月了……难道……
顺着她疑惑的目光,那女子压抑着淡淡苦笑,“孩子三个月前就没了,因为你。”
“因为我?”解忧不可置信。
“是啊,”女子幽怨目光,绵延无长,“你不记得你曾伤了我一剑么,那一剑伤在腹处,虽刺得偏,不重要害,可到底对身体不好,太医说我身体根子并未彻底恢复,而这个孩子到底是来的过早,身子哪能承受得住,我真的很想要它,却还是保不住。”
这个孩子……
她又害了一个生命。
咬了唇,“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就像她失去孩子一样,这个女子如何的痛,她比常人能理解,可理解不代表能弥补那种痛。
他的孩子。
只怕是,他该有多恨她了,难怪不愿多看她。
她冥解忧果真是个害人妖孽。
“今夜我来此,不是来向你追究孩子,既然没了,也有我的过错,我只能奢求以后与皇上还会再有。”高君凝淡淡了音,走上前几步,“解忧公主,我知道伊大人这几日来找过你,是望你能同意去奴桑和亲,但解忧公主迟迟不应,我来此,也是来求你同意和亲之事。”
“即便与奴桑硬碰硬打到底,皇上也不愿让你和亲,可晋国如今一片乱,哪里还有多余精力与强大的奴桑对抗,若再打下去,晋国有害无利,解忧公主就不肯为国分忧,为百姓分忧吗?”
“这几日,皇上回朝,我都没有机会见皇上一面,他必定为此事也是急虑焦躁,我身为他的后,身为他的妻子,我也该为他分忧,所以,在此我想请求解忧公主,同意去奴桑和亲。”
一国之后。
他的妻子为他而来求她。
这个妻子,必定也是很爱很爱他了。
如果他厌烦了她,不想再见到她,已经不爱,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去和这个女子争。
心上有点疼,又忽然很疼。
哪怕她废了公主的身份,哪怕她只是个小小的庶民,却还是躲不掉,她曾经那么想逃离他,那么的不想打扰他,可她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奴桑王指定要她冥解忧。
她的离开,会遂了所有人的愿。
抬头,她说,“好,我应了皇后之求。”
“解忧公主果真是舍身取义之人,本宫没有看错,本宫在此替皇上替晋国百姓,谢公主明义。”高君凝面色凝重,行了一礼,心底,苦笑之余,却还有一抹稍稍的欣喜之色闪过,不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