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牢狱之灾
- 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 流莹离
- 6040字
- 2022-03-26 20:18:03
解忧跑到一座石桥边,猛然顿住脚步,看着桥上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心知自己选了个错的道路,可若是折回去,又得费一番时间,她想第一时间见他,不想拖延。
心下一计较,便略微整理了仪装,踏上桥。
“呦,这不是解忧公主?”
尖锐的声调想起,似乎带着些嘲讽。
嘲讽她这个前朝公主,还能被封为长公主,甚至让皇甫劦忌惮,不惜下药。
解忧勉强给自己挤一抹笑容出来,“琍美人。”
“奴婢见过解忧公主。”
说话的,是琍美人身侧跟着的铃木。
“希宜,人家婢子这么懂礼,你怎不懂礼了?”另一美人冷笑道。
解忧凉了她一眼,再看她身侧乳娘襁褓中的孩子,似乎对她有点印象,她就是十皇子的生母,毓美人,不过生了皇子,位分晋了晋,成了毓嫔,也因为有了皇子,加之一月前皇子大操大办的满月酒宴,与先见她之时的柔弱模样大有不同,现今见人都是她给别人脸色看。
譬如眼前这位没半点动静位分又低于她的琍美人,怕是两人在这桥上,是在各自刁难。
毓嫔身侧的婢子与乳娘,纷纷欠了一礼,“奴婢见过解忧公主,公主万安。”
心知摊上这两位在此争风吃醋的确是个大错误,可她又不能这么直接从她们身侧穿过连她们一点面子都不给,否则,这方才还争口舌的两个人会立即合作起来把矛头对准她,即便现在不对准她,以后在宫中两人总会有机会让她难堪,甚至不会给她留点情面。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这点,她还是能想到的。
能不惹的风头,她绝不会去惹。
当下,解忧只能和和气气的朝她们笑了笑,“两位娘娘倒是起得早,这湖边风大,毓嫔娘娘得小心孩子。”
说着,解忧飞快抹了一眼那襁褓中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
“谢公主关心,本想今儿个天气不错,带小皇子出来,晒晒太阳,哪知有朵乌云老是我转,弄得我也没心情,只好到这桥上看看远景,哪知那乌云硬是不散,唉。”
毓嫔故作叹气,涂了蔻丹的指甲摸了摸孩子粉扑扑的小脸,孩子甜蜜蜜的笑了,毓嫔便也乐开了花。
琍美人则是冷着衣一副臭脸,这么大的阳光,乌云?
明摆着不是在说自己就是那乌云,她看哪是带皇子出来晒太阳,带出来炫耀还差不多!
琍美人在心里冷笑,不就是炫耀自己肚子争气么!
有本事怀上,有本事生下来,谁能保证这孩子能有本事活着!?
孩子笑的越大,手也越发不安,襁褓扣子抖了抖,漏出一块金锁片,解忧眼皮子跳了跳。
那金锁片……是她送的。
毓嫔竟也放心让孩子带着她送的东西?
“毓嫔娘娘,这锁片倒是特别,与我送给十皇子的锁片倒有些相似呢。”解忧打趣道,当下也忘了重要的事,一直盯着那锁片。
“是吗?”毓嫔有些疑惑,拿起孩子带着的锁片瞧了瞧,“这似乎就是公主那一块,十多日前皇上说这锁片寓意不错,夸赞了几句,今儿个便也给显儿带上了。”
“毓嫔娘娘说似乎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锁片还有两块?”解忧继续问。
毓嫔忽然皱着眉,一时想不起来,倒是她身侧的婢女插话道,“娘娘您忘了,半月前,皇后娘娘也送了一个过来,倒是与解忧公主这个甚是相似,不过娘娘不喜欢,便给压箱底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毓嫔嗔道,当下也没有多想什么。
解忧却是一瞬心紧,恨不得把锁片给拿回来,她不知道锁片有什么问题,可一定有很大的问题,而且是争对她的。
皇后怎会送个锁片还送个与她一样的,偏偏皇上还是时候的称赞,毓嫔为了炫耀,巴不得给皇子脸上贴金,肯定不会注意这个小小锁片的问题。
解忧心下计量着,对毓嫔道,“毓嫔娘娘,看到这锁片,我恍惚想起,当时做的匆忙,还有最后一道工艺没补上,不如现下交给我,等过几日,修补好了,再给小皇子带上?”
毓嫔疑惑的看着她,有些犹豫,琍美人却冷笑着吹风浇火道,“原来解忧公主送礼这般随意,连最后的工艺都没补上,倒显得咱十皇子不够得解忧公主的面子。”
更确切一点,她不给十皇子面子,她送个礼还送个破烂货,毓嫔听了,看着琍美人顿时微火,当下立即道,“公主不必费心了,要补,我会着尚工局的人补,哪用得着公主千金之体为我这小小的显儿做事。”
“毓嫔娘娘,这事虽小,可说来也大,不为小皇子补上,我心里倒过意不去。”解忧继续磨嘴皮子,见过多宫里的事,许多软情的话是顺口捏来。
毓嫔听她一说,又皱了眉,才要开口,旁侧琍美人冷不防又补一句,“解忧公主这般急着要回这锁片,可莫是这锁片有什么问题,解忧公主要急着销赃!”
毓嫔心一瞬收紧,也不知道琍美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宫里的事没人能说的定,即便她与这解忧公主未有过交集,可难不保也……
再者,皇宫里送东西害人的事多了去,就譬如前年的兰良人,也不知是收了谁的香,一直闻上,导致不能生育,前两年还有个受宠的美人,一枚玉扳指送来送去,经过多人的手,后来到了她手上,不知怎的扳指染上剧毒,那美人经常用了之后,疯了。
想到这先前许多例子,毓嫔冷颤了心,当即便从皇子脖子上扯下来锁片,却没有交给解忧,自己收到袖子里,“还是不必麻烦公主了,这锁片既然还需要补修,暂且便先别带显儿身上。”
解忧只得悻悻,毓嫔这般做,这锁片定是要不回了,她只希望这锁片没有问题,是她想多了,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重要事,又朝两位道,“两位娘娘,我还有些急事,不知可否让个道,让我先过桥?”
桥带窄小,两人站着倒还显得有些空余,可她也不能这般直接从她们身上闯过。
“既然公主有事,我们自当让道。”琍美人笑道,乖乖的站到桥侧,让出了点空间,毓嫔倒也不计较,稍稍退了一步。
解忧看着两排站的很不错的人,似乎是在迎接她大驾光临过桥似的,何况还有个小孩子,若是在长乐宫,她怎样闹都行,可这是深宫,心计一层又一层,在人前人后,她从小都是万般小心,她不敢跑过去,若是不小心跑不稳,自己摔倒倒还好,若是碰到不该碰的人……
念及这些,当下便也小心翼翼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一步算一步。
她离两排的人太近,近的都可以触碰到人的衣衫,路过那抱着孩子的乳娘时,解忧不知怎的停了一顿,不由的看向孩子,那孩子竟对她做了一张笑笑的可爱脸。
才不过两月大的孩子,看起最是可爱。
只是,可惜这个可爱的生命,就在她偏首一望的那一刻,她与乳娘身体猛撞的那一刻,孩子,从乳娘手中脱飞而出,形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在空中划过。
听着孩子落水的响声,毓嫔一瞬失惊喊叫,脸容抽搐扭曲复杂,心口堵塞,受不了这一瞬的打击,两眼一昏。
琉璃本在后头追着公主,可走上大道也没见个人影,心想公主可能是抄了某条小道,便循着走过去。
远远的,琉璃看到了那一幕,惊讶失叫。
“公主!”
桥上几个婢子惊呼。
“娘娘,娘娘……娘娘晕了……”
“来人啊,小皇子落水了……”
解忧脑子里只有一片水声,呼啦呼啦的,她不会游泳,也从来没有学过,可小皇子脱出手和她一起飞向湖水面的时候,她本能的抱住那一个孩子。
她甚至忘了,这湖底,有多深。
这个孩子才多小啊,他还只会笑,还朝她笑过,她怎么能让他就此失去生命。
她抱住了他,顶住了湖水的冲击力,可是忽略了她不会枭水,这般跳下去,死的人不过是多增加了一个,湖水大抵很深,她脚不能着底,只能拼命的蹬着,紧紧抱着孩子,不让小孩子溺水。
“公主,公主不会枭水!”
“娘娘……”
“还愣着做什么,快救小皇子!”
一遍又一遍,她重重的呼吸,不会枭水,遇到沉水的反应,她另一只手本能的胡乱拍打,可除了溅起水花,没有别的作用,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飘摇不定,她把孩子举得很高,不让他入水,坚持,坚持便能等到人来救……
她哭了,湖水与泪水已是分和不清。
这么小的孩子,在水里淹了这么久,呛了这么多次,还可以活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皇宫内侍卫不是经常巡视么?像她的长乐宫,每天都有几队她不认识的侍卫巡视,来来回回,而这个地方,怎会落水这么久还不见有人过来。
桥上面的人都只是看戏的吗!
孩子,你不能死,不能……
千万不要……
要活着,她也一直在为活着拼命,你也不可以放弃!
她被呛了很多水,直到最后一抹意识,最后见到的是一张青紫的婴孩脸,同她一起深深坠入水底深处。
许久。
很渴,很热,头很痛。
解忧磨蹭着干涸的嘴皮,半天睁不开眼,只知道她睡的原本是个软软的塌,耳边响过细细碎碎的声音,一瞬不知是被谁捞起,换了个硬帮帮的地方。
凉凉的,很冰冷。
她抓着硬硬的床榻,眼睛迷离得睁不开,一瞬清醒,一瞬朦胧迷糊,“衍儿……我好痛……好痛……”
“衍儿……”
半响,没有人理。
没有动静。
解忧心里难受,身上更是难受得要命,头像是要爆炸一样,痛的她恨不得用自己手砸,而且她还真这么做了,可没一点用处,减不了痛。
她难受,翻滚着身体,想着能不能触摸到点什么,可才一翻身,整个身体直坠而下,脑袋砸到地面,磕出了一个大红包,直接把她给砸醒。
睁眼,摸着干枯的喉咙,解忧看着陌生的环境发呆,她想说话,喉咙更是嘶哑得要命,咳嗽了许久,不仅声音难听,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看到破烂桌子上的水壶,她拖着软软瘫瘫的身体坐在凳子上,费力的倒水,才倒了半杯,便迫不及待喝了下去。
她摸了摸额头,这般难受,这般滚烫,是落水生病了么?
可是,这是哪里,她不是在湖里么?
想到湖,她猛的睁大眼睛,比起方才头被砸,现今是更清醒。
打量着四周,四壁都是封闭的墙,除了一边有扇小窗子透出点光,一扇铁门中央开了点方形小缝,方好容得下一个头。
这是……
解忧没有来过这儿,甚至以前也不知道这儿什么样子,可她却清清楚楚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至少她还算是好的,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有个破桌子,有张破床,以及一个烂的发了霉味一荡还能絮子乱飞的棉被。
这里定是——刑部天牢。
关押重罪囚犯之地。
其实对她来说,哪里都是牢狱,只不过长乐宫这间牢房比较大比较奢华,甚至还有婢子伺候,而这儿,太过冷清。
只是,她入牢狱的原因是什么?
眼皮又跳了跳,那个孩子!
解忧跑到门边,拿手无力撞了撞铁门,“喂,喂,有没有人……有人吗!”
方形口内忽然冒出个怒气凶煞的脑袋,不知道用什么猛烈敲打铁门,震的铁门抖颤,解忧原本脸色苍白,现下是吓得更白,不由退了一步。
“叫什么叫!当这儿是菜场集市啊!再不安分,小心抽你!”
解忧看着这凶神恶煞的脸,一震,许久平了心,遂又上前道,“狱差大哥,我问你个事,行吗?”
“行,怎么不行。”狱差忽然变了笑脸,搓了搓手掌,意思意思的递到她眼前。
解忧不明,干枯的唇开口,“什么意思?”
狱差冷笑,“一看你就是个新来的,不懂,实话跟你说吧,你要想在这儿混下去日子,没有钱是不可能的,再说进了这天牢的人,都是重刑犯,有几个能活着出去,你们拿着身家财产还能带到地府去不成,不如死前做点好事,慰劳慰劳我们,为自己下世积点德,投个好胎。”
“不可能,我没有犯事,怎么会,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皇上亲自下令把你送进来的,还能有错!?”狱差冷撇了她一眼,看她穿的不错,即便是个不得宠的前朝公主,可也能捞到点油水,便耐着性子与她说。
“狱差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被送进来?”
解忧求助似的看着他,两眼泛着迷茫。
狱差递出手,又意思意思。
解忧明白,连忙摸了摸自己荷包兜,自从前两次出宫经历,她有了带钱的习惯,送进这天牢,并没有换衣,便拿出一锭,狱差接过掂了掂,遂说道。
“据我所知,你犯的是谋杀皇子的罪,十皇子一死,皇上大怒,我看你这小命是保不住了。”
解忧一时腿软,死死抓着铁门框,“你是说……是说……十皇子死了?”
“淹死的,没救活,皇上还杀了几个太医解气,我看你这前朝公主,下场会比那太医更惨,可怜那皇子,荣华富贵还没享透便夭折了,真是没福气!”
怎么会,怎么会……
解忧忽然无力,一瞬抽不上呼吸,软软的瘫倒下去,眼眶内泪珠晶莹,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狱差见她没话了,便掂量着银子出了天牢,丢下几个看守的弟兄,自个儿找快活去了。
解忧悲苦,怎么可以呢,他还是个孩子,还这么小,他还对她笑,她还那么努力的救他。
怎么可以……
他不该死的。
不是她,不是她杀的,她没有。
她要见皇甫劦,为什么没有问,没有审清楚,就把她关进来,他就算要她死,也该给她一个理由。
她要见他!
解忧又费力爬起,用点力气,对着门猛摇,“你们放我出去,告诉皇上,我要见他,我要见皇上!”
一连叫了几遍,忽然一个音冷冷传过来。
“呵,皇上这时恐怕见不了你!”
突然的换了个人,是个女子,解忧听得出,是毓嫔。
一袭清瘦的人影出现在门外,一袭白衣裹着,头戴白花,后边还跟着一位宫婢,门突然被打开,毓嫔冷冷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
解忧被她逼得后退。
“解忧公主,显儿哪里得罪你了,你告诉我,他还那么小,只会哭,只会笑,你告诉我,你怎么下得去手!”
毓嫔突然一把抓住她,将她逼到墙角,掐着她的脖子。
“你知道我看着他一点点的没了呼吸,你知道我多难受么?你不知道!”
呼吸一瞬又紧了,解忧吃痛难受,毓嫔看似柔弱,可这时蛮力太大,死死掐着她,解忧也是死死拽着她的手腕,试图给自己松口气。
“不是我……”
解忧两手挣扎,可惜身体软绵绵的,落水生病,全身滚烫,头又不知道怎的痛得厉害,这两个月来头痛已是常事,此刻她根本没力气,板不过毓嫔,像个玩偶似的任她摆弄。
“不是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推乳娘,显儿到底哪里跟你有仇,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掐的紧,脖子一片粗红,解忧喘不过气。
没有,她没有推。
解忧伸出手,指甲在毓嫔手背上一划,毓嫔吃痛放开,她便趁机用尽身体意识最后的力气把毓嫔撞开,得到一会儿喘气的机会,没顾毓嫔便拼命的往门口跑。
“娘娘!”
一旁希宜顾不得逃跑的解忧,便过去扶倒地的毓嫔。
毓嫔望着手背处的红肿,踉跄起身,又见解忧想逃,当即朝外面喊道,“来人啊,来人!把她给我抓住!别让她跑了!”
旁侧进来的两个狱差不明,以为解忧要逃狱,当下便上去死死擒住,解忧反抗没有任何用,又被两个狱差牢牢的扣住。
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身体虚弱,唯一的意识便是要离开这里,她不要待在这里,不要和毓嫔待在一起。
可手腕被几个大力的狱差抓着,她挣脱不得,“放开我……我要见皇上……”
“见皇上?”
被婢子抚着的毓嫔冷笑着走过来,抓起她的下颌,“皇上因为显儿,急得吐血,现在还昏迷着,你想皇上怎么见你?”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
解忧无力急叫,皇甫劦会吐血?因为一个皇甫显?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真要她死,可是出尽了招式,连昏迷这荒唐的招数也给用上了么!
好让她失去任何的求助方式么?什么都不问便定罪,这个,太可笑了。
“怎么不可能,你害了显儿,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毓嫔冷冷扫过一排挂在墙壁上的刑具,又指着两个狱差道,“把她给我架上去!”
狱差瞧着软弱无力完全靠人架着才能站稳的公主,有些犹豫,“娘娘,这不太好吧,天牢里人虽是重犯,没有批文,不能私自动刑。”
“毓嫔娘娘是谁,凭你们两个也敢拦着?”
毓嫔身侧的婢子希宜朝狱差冷声喝道。
两人为难,“娘娘,这……”
“出了事,我担着!”毓嫔冷眼一扫,狱差还是迟疑不定,毓嫔气不过,一把推开两个狱差。
被搀着的解忧不稳,倒在地上,想努力支撑自己爬起来,又被叫希宜的宫婢重重踢了一脚,解忧捂着小腹处,蜷缩起来,一片吃痛。
一旁两狱差见了感觉要出大事,一个道,“怎么办?这前朝公主虽害了皇子,入了狱,皇上可还没定罪,这毓嫔失子,怕是疯了,这公主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脱不了干系,皇上又昏迷不醒,许大人此刻又在太子东宫处理其他邢案,谁能拦住毓嫔?”
另一个道,“笨啊,皇上昏了不是还有太子嘛,找太子!”
两人遂匆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