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私画师(3)

这个灵感,源于我高中时期学到的一个冷知识。我当时虽然对这个冷知识丝毫不感兴趣,但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装X,我还是深入研究了一番。

这个冷知识就是,如何用一副耳机制作出一部电话。

这种自制电话,可不是那种两个杯子当中连一根线的小孩子玩具,这可是一部利用通讯原理制作出的真的电话。

其实,制作这种电话并不复杂。之前苏洁提到她拔掉了电话线,说明这间屋子里的电话线路是畅通的。于是我从桌上找了支笔,撬下这间房间墙角的电话线插座,扯出线路,并制作出一个简易的叉簧开关。接着我又撬下了旁边的电路插座,接上了两个从电脑和电视上拆下来的插头,连上电话线,有了这个设备,我就能用它模拟拨号键盘。

这种拨号的原理其实就是模拟那种老式转盘电话的脉冲拨号,通过两个插头按照一定频率的一断一续来发出信号。比如号码“1”就接触一下,“2”就快速接触两下,以此类推。而至于听筒问题,只要拆开头戴式耳机,将扬声器的一根线路折叠处理,就能将之变成一个效果不怎么样的麦克风。

不过,这一招我当年也只不过是图个新鲜,并没有真正实验过几次,实验的那几次也是好不容易才成功。而如今在这种极端紧张的情绪下,我的成功率更是惨淡。在试了很长时间后,我才终于拨通了我想拨打的那个电话。

一听到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立刻说道:

“一阳啊,你现在听好,我这间房子的大门上有一个炸弹,有根引线连在门缝里,一开门就会爆炸。你……”

我刚说到这里,只听身后幽幽传来了一个声音:

“徐先生,真没想到您一个画家居然也懂这些,这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的心差点跳出来,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9.

我心中一片惨淡,心想这次恐怕真的要死在这了。然而正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苏洁却并没有一刀了结我,甚至连一丝生气的神色都没有,她依旧挂着那副看起来很假的笑容对我说道:

“徐先生,我真的有些不理解,您都已经懂得脉冲拨号的原理,自己造出个电话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拨打110报警?号码0虽然比较难拨,但总比拨打私人电话要简单得多啊。而且您没有告诉他你所在的地址方位,光说这房子里有炸弹有什么用?您是不是真的被吓糊涂了?”

我一脸惨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万幸的是,苏洁好歹没有教训我,她只是收掉了我那台自制电话,继续将我反锁在这间房间里。

这时候我的心境真的可以用绝望来形容。由于电脑与电视的插头都被收走,我也没有东西来分散注意了,所以只好敲门找苏洁,让她把我作画的材料递进来。反正我晚上也不可能睡着,还不如加紧赶工。

10.

接下来的日子真的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不过在两个晚上的加紧赶工下,苏洁的那幅《偷窥狂之死》总算是提早完成了。

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画过这么烂的画,画面里的用色简直是不堪入目。不过,苏洁似乎并不在意——这也正常,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来找我画画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我的画技,而纯粹只想满足那种被窥视的欲望而已。

不过,这时的我的心情却没有放松半点,因为我知道,此时正是决定生死的关键一刻。

“苏小姐,你看,我这画也交了,我能不能……”我指了指大门。

“您想离开?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得先结账啊。”

“哦……对……”事到如今,我哪还有心思想到钱。

在拿到一大叠现金后,我说:

“这个……苏小姐,谢谢你。你现在能帮我去开门吗?毕竟……”毕竟那里还装着一颗炸弹!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

不过苏洁却是一笑:

“那不就是一颗化肥炸弹吗,您怕什么,您大可以去自己开啊。”

让我自己开?我又不是拆弹专家,有这胆子吗?

此时我忽然有了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苏小姐……你……你不是说……这画完之后……”

“没错,我的确说过画完画后会安全让您离开,但这句话可有个大前提啊。”

“什么前提?”

“这个前提,就是您得完全遵循您的职业守则行事。”

“是啊,我不是一直在遵守规则吗?”

“您确定吗?您还记得两天前您打的那通电话吗?”苏洁依旧笑着说道。

“那通电话怎么了,我虽然联系了外人,但是我并没提及你的隐私啊!”

“但是你对外人说了房间里有炸弹,我记得在你职业守则里,有一条是决不能向第三方提及作画时的情景吧。”

“你这简直是欲加之罪!”我已经全然慌了,“看起来,自打我进门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想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吧!”

我感觉自己真愚蠢,居然还以为苏洁有可能放过自己。其实只要细细一想就知道,苏洁之所以要杀死那个偷窥狂,为的就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把见证她罪恶过去的我留在世上?

苏洁没有回答,而且笑脸依旧,她的右手已经高举起来,寿司刀的寒光也闪现出来。

“草!”我骂了一句,不过,我之前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早在完成画作之时,我已经在袖管里头藏了一把小号油画刀,苏洁拿着刀从上而下朝我扎来的同时,我猛地一个下蹲,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油画刀朝苏洁的大腿上扎了过去。

油画刀这玩意根本就没有刀刃,结构上也不同于寻常的刀,所以杀伤力极低。不过由于我用力很猛,这一刀还是扎进了苏洁的大腿。苏洁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朝一边倒去。

我原本想冲上去夺下那把寿司刀,虽然我没练过什么夺刀术,但作为一个男性好歹还有些力量优势。但是很快,我的小臂被挥中了一刀,我立刻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倒在地上的苏洁疯狂地挥舞着寿司刀,她脸上的笑容早已不再,此时已经彻底显露出了深藏在伪装下的狰狞,显得尤其可怕。我知道已经无法靠近她,于是迅速地朝门口逃去。

与此同时,苏洁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看她举着刀就要冲上来,我别无选择,只能拉住房间的门把手,将门猛地关了起来。

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我这个举动有多么的愚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房门都是朝里开的,而且没有钥匙的话根本无法在外面把门锁住。也就是说我现在除了死命拉住门把手朝外用力之外,根本无法将苏洁关在里面。

门里面的苏洁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她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疯狂凄厉地叫着,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个疯子跟之前满面笑容的女人是同一个人。一开始,苏洁只是疯狂地撞门。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门是朝她那个方向开的,于是她开始拼命地拽门把手。

场面进入了短暂的僵持。我现在毫无办法,虽然目前还能有力气拽住门把手,但松脱只是时间问题。大门口的炸弹使得我根本没有逃逸的途径,也就是说,我的手只要从把手上松开,迎接我的就是一把锃亮的寿司刀。

现在我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吸引苏洁用猛力,然后忽然松手,让那疯子失去重心摔倒,我恐怕还能争取到转圜的时间。

然而,我还是太低估苏洁了。在我松手的一瞬间,门立刻被扯开。苏洁只是踉跄了几步,很快又朝我扑了过来。

由于之前我的重心本就不稳,再加上过度的惊吓,此时的我竟然被苏洁生生扑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命抵住苏洁持刀的那只手。那柄冒着寒气的寿司刀,离我的左眼只差毫厘。

看来,我真的将要死在此处了。

11.

事情的转机来的相当突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异响。

这个响动立刻吸引了我和苏洁的注意,我们同时停下了搏斗。因为我们都很明白,大门发出的异响会引来怎样的灾难性结果。

令人宽心的是,这个异响并没有引来大爆炸,只是防盗门的猫眼,被人从外面捅坏了。

苏洁仍旧是一脸惊异,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趁着她分神的功夫,猛地用膝盖朝她的小腹一撞,将她整个人掀了起来。同时双手用力,狠狠扭转了她手腕的个关节。苏洁又是一声尖叫,终于松开了握刀的右手。

在夺过刀子的那一刹那,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长气。而与此同时,大门口那个猫眼孔里伸出来一个结构复杂的铁条,就如同锁匠开防盗门锁的那种工具一样。不过这个铁条的结构更加复杂,而且还连着一些线路,末端是一把小剪子,这把剪子缓缓下移,准确剪断了那根连着化肥炸弹的引线。

接下来,铁门被人用同样的方式打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警察,放下武器,趴在地上!”

12.

在被带走之前,苏洁定定站在了我的面前。她此时的头发乱如鸟窝,脸出奇的惨白。这张本该透出女神范的锥子脸,刺客却像是勾魂夺命的恶鬼。她表情愤恨,咬牙切齿地对我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专业的私画师,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报警,原来都是放屁!不过,你也真是够厉害的,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是怎么通知警察的。你在那通电话里,根本就没让你那个朋友报警。一般人听到有人跟他说房间里有炸弹,应该只会当成开玩笑吧。更何况你也没说出这里的地址,就算你那朋友真有什么方法得知这个地址,并因为你的那些话而报警,那警察早就应该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偏偏在我动手杀你的时候才出现?”

死里逃生的我,此时正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喘着粗气。一位警察叔叔体贴地给我递上一杯水,我喝了一口,对苏洁露出了这三天来的头一个笑容:

“苏小姐,关于你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是从哪看到我的职业信息的,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什么‘私画师’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去遵循所谓的‘职业素养’。”

“不可能!你要不是私画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的话让苏洁大吃一惊,她显然一时无法消化。

“我来这里,纯粹只是出于我的个人爱好。至于你问我是怎么报警的,苏小姐,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不仅没有想要报警,甚至自打我知道你在房子的大门口装了炸药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尽办法阻止别人报警,毕竟如果报警的人不知道这里有炸弹的话,我们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阻止别人报警?别人是谁?还有什么人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苏洁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就不跟你一一解释了,你自己一看便知。”说着,我面向窗外,指了指对面的住宅楼。在那栋住宅楼的楼顶天台上,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野营帐篷。

看到那顶帐篷后,苏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在她瞪了我半晌之后,突然顿悟,对着我大声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之前要打那通电话,怪不得你从我的话里一下子就分析出我有着暴露癖。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

“瞎说些什么呢?还不快走!”警察显然不耐烦了,架着苏洁走了出去。不过在被架到大门口的时候,苏洁还是扯着嗓子对我喊了一声:

“徐先生,你真是个变态!”

13.

在与警察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得以从那个令人作呕的凶案现场逃离出来。这三天闻着那股夹杂着血腥气的浓香,几乎快要谋杀了我的嗅觉。所以我一出楼门,就仰着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师哥,你终于出来了!”一个留着波波头,长相可爱的女孩从我停车的地方跑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一张画布。

这个女孩叫做简一阳,就是我之前打电话联系的那个人。她是我在美术学院学画时的师妹,跟我的关系一直不错。

“师哥,您看我这幅画画得怎么样?”说着,她向我展示了她的画。

这是一张画中画。画中所描述的,就是我给苏洁作画时的具体场景。

苏洁说我是个变态,其实也并不算说错。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确和她一样,有着一种怪异的暴露癖。

这种奇怪的癖好是我在当私画师的时候沾染上的。那时候的我由于窥视的人太多,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想感受下被人窥视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所以有一次当我在为他人的隐私作画的时候,我让一直想成为私画师的简一阳在外面同时窥视着我作画的画面,并将之记录下来。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职业,正是我这一生中最隐秘的隐私。

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让我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之后更是对此欲罢不能。以至于之后每次作画,我都会提前到约定的地点考察现场,给简一阳设置好窥视我的环境。但我的这一行为,严重触犯了私画师的行规,这也就意味着我无法再继续正规地从事这一行业了。

不过,这个癖好也有它的好处,因为它在今天救了我的性命。

我看了简一阳一眼,笑着说道:

“你画得真不错,看来你可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势头啊。不过比起这些,你的头脑更让我感到欣慰。我之前一直在担心,如果你发现事情不对,或是用高倍望远镜看到了房间里的尸体,在不知道房里有炸弹的情况下而报警的话,那警察一冲进来你师哥我就被炸上天了。”

简一阳露出了一脸惊魂未定的神色:

“师哥你别说了,我还在这庆幸着呢。我当时的确一开始就想报警,不过我听你说过,想要成为一个专业的私画师,无论窥视到什么样的事情,也绝不能告知第三方,更不能报警。要不是最后看到那个疯女人要杀你,我到现在估计都不敢报警。不过,还是师哥你聪明啊,在那样的环境中居然还能打出电话来告诉我房里有炸弹。”

“好了,我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之后还有好几单生意要做呢,私画师小姐。”我摸摸简一阳的波波头,心想这个行业里的那些个狗屁不通的“职业素养”,的确是应该好好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