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崔光远 房琯(子孺复从子式) 张镐 高适 畅璀

崔光远,滑州灵昌人也。本博陵旧族。祖敬嗣,好樗蒱饮酒。则天初,为房州刺史。中宗为庐陵王,安置在州,官吏多无礼度,敬嗣独以亲贤待之,供给丰赡,中宗深德之。及登位,有益州长史崔敬嗣,既同姓名,每进拟官,皆御笔超拜之者数四。后引与语,始知误宠。访敬嗣已卒,乃遣中书令韦安石授其子汪官。

汪嗜酒不堪职任,且授洛州司功,又改五品。

光远即汪之子,虽无学术,颇有祖风,勇决任气,身长六尺余,目睛白黑分明。少历仕州县。开元末为蜀州唐安令,与杨国忠以博徒相得,累迁至左赞善大夫。天宝十一载,京兆尹鲜于仲通举光远为长安令。十四载,迁京兆少尹。其载,使吐蕃吊祭。十五载五月,使回。十余日,潼关失守,玄宗幸蜀,诏留光远为京兆尹、兼御史中丞,充西京留守采访使。驾发,百姓乱入宫禁,取左藏大盈库物,既而焚之,自旦及午,火势渐盛,亦有乘驴上紫宸、兴庆殿者。光远与中官将军边令诚号令百姓救火,又募人摄府县官分守之,杀十数人方定。使其息东见禄山,禄山大悦,伪敕复本官。先是禄山已令张休摄京兆尹十余日,既得光远归款,召休归洛。八月,同罗背禄山,以厩马二千出至浐水。孙孝哲、安神威从而召之,不得,神威惧而忧死,府县官吏惊走,狱囚皆空。光远以为贼且逃矣,命所由守神威孝哲宅。孝哲以光远之状报禄山。光远闭府门,斩为盗曳落河二人,遂与长安令苏震等同出。至开远门,使人前谓门官曰:“尹巡诸门。”门官具器仗以迎,至则皆斩之。领府县官十余人,于京西号令百姓,赴召者百余人,夜过咸阳,遂达灵武。上喜之,擢拜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仍使光远于渭北召集人吏之归顺者。

尝有贼剽掠泾阳县界,于僧寺中椎牛酾酒,连夜酣饮,去光远营四十里。光远侦知之,率马步二千乙夜趋其所。贼徒多醉,光远领百余骑持满扼其要,分命骁勇持陌刀呼而斩之,杀贼徒二千余人,虏马千疋,俘其渠酋一人。贼中以光远勇劲,常避其锋。及扈从还京,论功行赏,制曰:“持节京畿采访、计会、招召、宣慰、处置等使崔光远,毁家成国,致命前茅。可特进,行礼部尚书,封邺国公,食实封三百户。”

乾元元年,兼御史大夫。五月,为河南节度使。八月,代张镐为汴州刺史,兼本州防御使。十二月,代萧华为魏州刺史,充魏州节度使。初,司徒郭子仪与贼战于汲郡,光远率汴师千人渡河援之。及代萧华入魏州,使将军李处崟拒贼,贼大至,连战不利,子仪怒不救,处崟遂败,奔还。贼逐处崟至城下,反问之曰:

“处崟召我来,何为不出?”光远乃腰斩处崟。处崟善战有勇,众皆倚之,及死,人用危惧。魏州城自禄山反,袁知泰、能元皓等皆缮完之,甚为坚峻。光远不能守,遂夜溃围而出,度河而还。肃宗不之罪,除太子少保。

襄州将士康楚元、张嘉延率众为乱,陷荆、襄、澧、朗等州,以光远兼御史大夫,持节荆襄招讨,仍充山南东道处置兵马都使。三年,除凤翔尹,充本府及秦陇观察使。先是,岐、陇吏人郭愔等为土贼,掠州县,为五堡,光远使判官、监察御史严侁召而降之。光远在官好蒱酒,晚年不亲戎事。上元元年冬,愔等潜连党项及奴束刂、突厥败韦伦于秦、陇,杀监军使,击黄戍。肃宗追还,以李鼎代之。二年,兼成都尹,充剑南节度营田观察处置使,仍兼御史大夫。及段子璋反,东川节度使李奂败走,投光远,率将花惊定等讨平之。将士肆其剽劫,妇女有金银臂钏,兵士皆断其腕以取之,乱杀数千人,光远不能禁。肃宗遣监军官使按其罪,光远忧恚成疾,上元二年十月卒。

房琯,河南人,天后朝正议大夫、平章事融之子也。琯少好学,风仪沉整,以门荫补弘文生。性好隐遁,与东平吕向于陆浑伊阳山中读书为事,凡十余岁。

开元十二年,玄宗将封岱岳,琯撰《封禅书》一篇及笺启以献。中书令张说奇其才,奏授秘书省校书郎,调补同州冯翊尉。无几去官,应堪任县令举,授虢州卢氏令,政多惠爱,人称美之。二十二年,拜监察御史。其年坐鞫狱不当,贬睦州司户。历慈溪、宋城、济源县令,所在为政,多兴利除害,缮理廨宇,颇著能名。

天宝元年,拜主客员外郎。三年,迁试主客郎中。五年正月,擢试给事中,赐爵漳南县男。时玄宗企慕古道,数游幸近甸,乃分新丰县置会昌县于骊山下,寻改会昌为昭应县,又改温泉宫为华清宫,于宫所立百司廨舍。以琯雅有巧思,令充使缮理。事未毕,坐与李适之、韦坚等善,贬宜春太守。历琅邪、邺郡、扶风三太守,所至多有遗爱。十四年,征拜左庶子,迁宪部侍郎。

十五年六月,玄宗苍黄幸蜀,大臣陈希烈、张倚等衔于失恩,不时赴难。琯结张均、张垍兄弟与韦述等行至城南十数里山寺,均、垍同行,皆以家在城中,逗留不进,琯独驰蜀路。七月,至普安郡谒见,玄宗大悦,即日拜文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紫金鱼袋。从幸成都,加银青光禄大夫,仍与一子官。其年八月,与左相韦见素、门下侍郎崔涣等奉使灵武,册立肃宗。至顺化郡谒见,陈上皇传付之旨,因言时事,词情慷慨,肃宗为之改容。时潼关败将王思礼、吕崇贲、李承光等引于纛下,将斩之,琯从容救谏,独斩承光而已。肃宗以琯素有重名,倾意待之,琯亦自负其才,以天下为己任。时行在机务,多决之于琯,凡有大事,诸将无敢预言。寻抗疏自请将兵以诛寇孽,收复京都,肃宗望其成功,许之。诏加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乃与子仪、光弼等计会进兵。琯请自选参佐,乃以御中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诰贾至、右司郎中魏少游为判官,给事中刘秩为参谋。

既行,又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琯分为三军:遣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刘悊将中军,自武功入;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琯自将中军,为前锋。十月庚子,师次便桥。辛丑,二军先遇贼于咸阳县之陈涛斜,接战,官军败绩。时琯用春秋车战之法,以车二千乘,马步夹之。既战,贼顺风扬尘鼓噪,牛皆震骇,因缚刍纵火焚之,人畜挠败,为所伤杀者四万余人,存者数千而已。癸卯,琯又率南军即战,复败,希文、刘悊并降于贼。琯等奔赴行在,肉袒请罪,上并宥之。

琯好宾客,喜谈论,用兵素非所长,而天子采其虚声,冀成实效。琯既自无庙胜,又以虚名择将吏,以至于败。琯之出师,戎务一委于李揖、刘秩,秩等亦儒家子,未尝习军旅之事。琯临戎谓人曰:“逆党曳落河虽多,岂能当我刘秩等?”

及与贼对垒,琯欲持重以伺之,为中使邢延恩等督战,苍黄失据,遂及于败。上犹待之如初,仍令收合散卒,更图进取。

会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自河南至,诏授南海太守,摄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

中谢,肃宗谓之曰:“朕处分房琯与卿正大夫,何为摄也?”进明对曰:“琯与臣有隙。”上以为然。进明因奏曰:“陛下知晋朝何以至乱?”上曰:“卿有说乎?”进明曰:“晋朝以好尚虚名,任王夷甫为宰相,祖习浮华,故至于败。今陛下方兴复社稷,当委用实才,而琯性疏阔,徒大言耳,非宰相器也。陛下待琯至厚,以臣观之,琯终不为陛下用。”上问其故,进明曰:“琯昨于南朝为圣皇制置天下,乃以永王为江南节度,颍王为剑南节度,盛王为淮南节度,制云‘命元子北略朔方,命诸王分守重镇’。且太子出为抚军,入曰监国,琯乃以枝庶悉领大藩,皇储反居边鄙,此虽于圣皇似忠,于陛下非忠也。琯立此意,以为圣皇诸子,但一人得天下,即不失恩宠。又各树其私党刘秩、李揖、刘汇、邓景山、窦绍之徒,以副戎权。推此而言,琯岂肯尽诚于陛下乎?臣欲正衙弹劾,不敢不先闻奏。”上由是恶琯,诏以进明为河南节度、兼御史大夫。

崔圆本蜀中拜相,肃宗幸扶风,始来朝谒。琯意以为圆才到,当即免相,故待圆礼薄。圆厚结李辅国,到后数日,颇承恩渥,亦憾于琯。琯又多称病,不时朝谒,于政事简惰。时议以两京陷贼,车驾出次外郊,天下人心惴恐。当主忧臣辱之际,此时琯为宰相,略无匪懈之意,但与庶子刘秩、谏议李揖、何忌等高谈虚论,说释氏因果、老子虚无而已。此外,则听董庭兰弹琴,大招集琴客筵宴。

朝官往往因庭兰以见琯,自是亦大招纳货贿,奸赃颇甚。颜真卿时为大夫,弹何忌不孝,琯既党何忌,遽托以酒醉入朝,贬为西平郡司马。宪司又奏弹董庭兰招纳货贿,琯入朝自诉,上叱出之,因归私第,不敢预人事。谏议大夫张镐上疏,言琯大臣,门客受赃,不宜见累。二年五月,贬为太子少师,仍以镐代琯为宰相。

其年十一月,从肃宗还京师。十二月,大赦,策勋行赏,加琯金紫光禄大夫,进封清河郡公。琯既在散位,朝臣多以为言,琯亦常自言有文武之用,合当国家驱策,冀蒙任遇。又招纳宾客,朝夕盈门,游其门者,又将琯言议暴扬于朝。琯又多称疾,上颇不悦。乾元元年六月,诏曰:

崇党近名,实为害政之本;黜华去薄,方启至公之路。房琯素表文学,夙推名器,由是累阶清贵,致位台衡。而率情自任,怙气恃权。虚浮简傲者进为同人,温让谨令者捐于异路。所以辅佐之际,谋猷匪弘。顷者时属艰难,擢居将相,朕永怀反席,冀有成功。而丧我师徒,既亏制胜之任;升其亲友,悉彰浮诞之迹。

曾未逾时,遽从败绩。自合首明军令,以谢师旅,犹尚矜其万死,擢以三孤。

或云缘其切直,遂见斥退。朕示以堂案,令观所以,咸知乖舛,旷于政事。

诚宜效兹忠恳,以奉国家,而乃多称疾疹,莫申朝谒。郤犨为政,曾不疾其迂回;亚夫事君,翻有怀于郁怏。又与前国子祭酒刘秩、前京兆少尹严武等潜为交结,轻肆言谈,有朋党不公之名,违臣子奉上之体。何以仪刑王国,训导储闱?但以尝践台司,未忍致之于理。况秩、武遽更相尚,同务虚求,不议典章,何成沮劝?

宜从贬秩,俾守外藩。琯可邠州刺史,秩可阆州刺史,武可巴州刺史,散官、封如故;并即驰驿赴任,庶各增修。朕自临御寰区,荐延多士,常思聿求贤哲,共致雍熙。深嫉比周之徒,虚伪成俗。今兹所谴,实属其辜。犹以琯等妄自标持,假延浮称,虽周行具悉,恐流俗多疑,所以事必缕言,盖欲人知不滥。凡百卿士,宜悉朕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