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汤誓(5)

[疏]“惟三”至“于亳”正义曰:周制,君薨之年属前君,明年始为新君之元年。此殷法,君薨之年而新君即位,即以其年为新君之元年。“惟三祀”者,太甲即位之三年也。汤以元年十一月崩,至此年十一月为再期,除丧服也。至十二月服阕。阕,息也。如丧服息即吉服。举事贵初始,故於十二月朔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冕是在首之服,冠内之别名,冠是首服之大名,故传以“冕”为冠。案《王制》云:“殷人冔而祭。”《大雅》云:“常服黼冔。”冔是殷之祭冠,今云“冕”者,盖“冕”为通名。《王制》又云:“有虞氏皇而祭,夏后氏收而祭,殷人冔而祭,周人冕而祭。”并是当代别名。殷礼不知天子几冕,《周礼》天子六冕,大裘之冕,祭天尚质。弁师惟掌五冕,备物尽文,惟衮冕耳。此以“冕服”,盖以衮冕之服也。顾氏云:“祥禫之制,前儒不同。”案《士虞礼》云“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王肃云:“祥月之内又禫祭,服弥宽而变弥数也。”《礼记·檀弓》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王肃云:“是祥之月而禫,禫之明月可以乐矣。”案此孔传云“二十六月,服阕”,则与王肃同。郑玄以中月为间一月,云“祥后复更有一月而禫”,则三年之丧凡二十七月,与孔为异。

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无能相匡,故须君以生。胥,息馀反。后非民,罔以辟四方。须民以君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言王能终其德,乃天之顾佑商家,是商家万世无穷之美。疆,居良反。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底不类。君而稽首於臣,谢前过。类,善也。暗於德,故自致不善。底,之履反。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速,召也。言己放纵情欲,毁败礼仪法度,以召罪於其身。败,必迈反,徐甫迈反。纵,子用反。戾,郎计反。

[疏]传“速召”至“其身”正义曰:《释言》云:“速,徵也。徵,召也。”转以相训,故“速”为召也。“欲”者本之於情,“纵”者放之於外,有欲而纵之,“纵”、“欲”为一也。准法谓之“度”,体见谓之“礼”,“礼”、“度”一也。故传并释之,“言己放纵情欲,毁败礼仪法度,以召罪於其身”也。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孽,灾。逭,逃也。言天灾可避,自作灾不可逃。孽,鱼列反。逭,胡乱反。

[疏]传“孽灾”至“可逃”正义曰:《洪范五行传》有“妖、孽、眚、祥”,《汉书·五行志》说云:“凡草物之类谓之妖,妖犹夭胎,言尚微也。虫豸之类谓之孽,孽则牙孽矣。甚则异物生,谓之眚。自外来谓之祥。”是“孽”为灾初生之名,故为灾也。“逭,逃也”,《释言》文。樊光云:“行相避逃谓之逭,亦行不相逢也。”天作灾者,谓若太戊桑穀生朝,高宗雊雉升鼎耳。可修德以禳之,是“可避”也。“自作灾”者,谓若桀放鸣条,纣死宣室,是“不可逃”也。据其将来,修德可去;及其已至,改亦无益。天灾自作,逃否亦同。且天灾亦由人行而至,非是横加灾也。此太甲自悔之深,故言自作甚於天灾耳。

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德,图惟厥终。”言己已往之前,不能修德於其初,今庶几赖教训之德,谋终於善。悔过之辞。背音佩,徐扶代反。

伊尹拜手稽首,拜手,首至手。

[疏]传“拜手,首至手”正义曰:《周礼·太祝》:“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郑玄云:“稽首,拜头至地也。顿首,拜头叩地也。空首,拜头至手,所谓拜手也。”郑惟解此三者拜之形容,所以为异也。稽首头至地,头下至地也。顿首头下至地,暂一叩之而已。此言“拜手稽首”者,初为拜头至手,乃复申头以至于地,至手是为“拜手”,至地乃为“稽首”。然则凡为稽首者,皆先为拜手,乃后为稽首。故“拜手稽首”连言之,诸言“拜手稽首”,义皆同也。《太祝》又云:“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郑注云,振动者,战栗变动而拜。吉拜者,拜而后稽颡,谓齐衰不杖以下者之拜。凶拜者,稽颡而后拜,即三年丧拜也。奇拜者,谓君答臣一拜也。褒拜者,谓再拜拜神与尸也。肃拜者,谓揖拜也,礼介者不拜,及妇人之拜也。《左传》云:“天子在,寡君无所稽首。”则诸侯於天子稽首也,诸侯相於则顿首也,君於臣则空首也。

曰:“修厥身,允德协于下,惟明后。言修其身,使信德合於群下,惟乃明君。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言汤子爱困穷之人,使皆得其所,故民心服其教令,无有不忻喜。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汤俱与邻并有国,邻国人乃曰:“待我君来。”言忻戴。“君来无罚”,言仁惠。徯,胡启反。

[疏]“并其”至“无罚”正义曰:言汤昔为诸侯之时,与汤并居其有邦国,谓诸侯之国也。此诸侯国人其与汤邻近者,皆原以汤为君。乃言曰:“待我后,后来无罚於我。”言羡慕汤德,忻戴之也。

王懋乃德,视乃厥祖,无时豫怠。言当勉修其德,法视其祖而行之,无为是逸豫怠惰。懋音茂。奉先思孝,接下思恭。以念祖德为孝,以不骄慢为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言当以明视远,以聪听德。

[疏]传“言当”至“听德”正义曰:人之心识所知在於闻见,闻见所得在於耳目,故欲言人之聪明,以视听为主。视若不见,故言“惟明”,“明”谓监察是非也。听若不闻,故言“惟聪”,“聪”谓识知善恶也。视戒见近迷远,故言“视远”。听戒背正从邪,故言“听德”。各准其事,相配为文。

朕承王之休无斁。”王所行如此,则我承王之美无厌。斁音亦。厌,於艳反。

卷八太甲下第七

卷八太甲下第七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言天於人无有亲疏,惟亲能敬身者。

[疏]“伊尹申诰于王”正义曰:伊尹以至忠之心喜王改悔,重告於王,冀王大善,一篇皆诰辞也。天亲克敬,民归有仁,神享克诚,言天民与神皆归于善也。奉天宜其敬谨,养民宜用仁恩,事神当以诚信,亦准事相配而为文也。

民罔常怀,怀于有仁。民所归无常,以仁政为常。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言鬼神不保一人,能诚信者则享其祀。天位艰哉!言居天子之位难,以此三者。德惟治,否德乱。为政以德则治,不以德则乱。治,直吏反,注及下同。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言安危在所任,治乱在所法。

[疏]传“言安”至“所法”正义曰:任贤则兴,盐佞则亡,故“安危在所任”。於善则治,於恶则乱,故“治乱在所法”。总言治国则称“道”,单指所行则言“事”。兴难而亡易,道大而事小,故大言“兴”而小言“亡”也。此所云“惟言治乱在所法”耳。下句云“终始慎厥与”,言当与贤不与佞,治乱在於用臣,故传於此言“安危在所任”也。

“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明慎其所与治乱之机,则为明王明君。

[疏]“惟明明后”正义曰:重言“明明”,言其为大明耳。传因文重,故言“明王明君”,君、王犹是一也。

“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言汤推是终始所与之难,勉修其德,能配天而行之。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令,善也。继祖善业,当夙夜庶几视祖此配天之德而法之。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言善政有渐,如登高升远必用下近为始,然后终致高远。无轻民事,惟难。无轻为力役之事,必重难之乃可。无安厥位,惟危。言当常自危惧,以保其位。慎终于始。於始虑终,於终思始。

[疏]“慎终于始”正义曰:欲慎其终,於始即须慎之,故传云“於始虑终”。传以将终戒惰,故又云“於终思始”,言终始皆当慎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人以言咈违汝心,必以道义求其意,勿拒逆之。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逊,顺也。言顺汝心,必以非道察之,勿以自臧。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胡,何。贞,正也。言常念虑道德,则得道德;念为善政,则成善政。一人,天子。天子有大善,则天下得其正。

[疏]传“胡何”至“其正”正义曰:“胡”之与“何”,方言之异耳。《易》彖、象皆以“贞”为正也。伊尹此言,劝王为善,“弗虑”、“弗为”,必是善事。人君善事,惟有道德政教。言不虑何获,是念虑有所得,知心所念虑是道德也。不为何成,则为之有所成,则知心所念是为善政也。谓天子为“一人”者,其义有二。一则天子自称“一人”,是为谦辞,言己是人中之一耳。一则臣下谓天子为“一人”,是为尊称,言天下惟一人而已

君罔以辩言乱旧政,利口覆国家,故特慎焉。臣罔以宠利居成功,成功不退,其志无限,故为之极以安之。

[疏]传“成功”至“安之”正义曰:四时之序,成功者退。臣既成功,不知退谢,其志贪欲无限,其君不堪所求,或有怨恨之心,君惧其谋,必生诛杀之计,自古以来,人臣有功不退者皆丧家灭族者众矣。经称臣无以宠利居成功者,为之限极以安之也。伊尹告君而言及臣事者,虽复汎说大理,亦见已有退心也。

邦其永孚于休。”言君臣各以其道,则国长信保於美。

卷八咸有一德第八

卷八咸有一德第八

伊尹作《咸有一德》。言君臣皆有纯一之德,以戒太甲。

[疏]“伊尹作《咸有一德》”正义曰:太甲既归於亳,伊尹致仕而退,恐太甲德不纯一,故作此篇以戒之。经称尹躬及汤咸有一德,言己君臣皆有纯一之德,戒太甲使君臣亦然。此主戒太甲而言臣有一德者,欲令太甲亦任一德之臣。经云“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是戒太甲使善用臣也。伊尹既放太甲,又迎而复之,是伊尹有纯一之德,己为太甲所信,是己君臣纯一,欲令太甲法之。

咸有一德即政之后恐其不一,故以戒之。

[疏]“咸有一德”正义曰:此篇终始皆言一德之事,发首至“陈戒于德”叙其作戒之由,已下皆戒辞也。“德”者,得也,内得於心,行得其理,既得其理,执之必固,不为邪见更致差贰,是之谓“一德”也。而凡庸之主,监不周物,志既少决,性复多疑,与智者谋之,与愚者败之,则是二三其德,不为一也。经云:“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是不二三则为一德也。又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言守一必须固也。太甲新始即政,伊尹恐其二三,故专以一德为戒。

伊尹既复政厥辟,还政太甲。将告归,乃陈戒于德。告老归邑,陈德以戒。

[疏]“伊尹”至“于德”正义曰:自太甲居桐,而伊尹秉政。太甲既归于亳,伊尹还政其君,将欲告老归其私邑,乃陈言戒王於德,以一德戒王也。太甲既得复归,伊尹即应还政,其告归陈戒,未知在何年也。下云“今嗣王新服厥命”,则是初始即政,盖太甲居亳之后即告老也。《君奭》云:“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保衡,伊尹也。襄二十一年《左传》云:“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则伊尹又相太甲。盖伊尹此时将欲告归,太甲又留之为相,如成王之留周公,不得归也。传“告老”至“以戒”正义曰:伊尹汤之上相,位为三公,必封为国君。又受邑于畿内,告老致政事於君,欲归私邑以自安。将离王朝,故陈戒以德也。《无逸》云“肆祖甲之享国三十三年”,传称祖甲即太甲也。《殷本纪》云:“太甲崩,子沃丁立。”《沃丁》序云:“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则伊尹卒在沃丁之世。汤为诸侯之时已得伊尹,此至沃丁始卒,伊尹寿年百有馀岁。此告归之时,已应七十左右也。《殷本纪》云:“太甲既立三年,伊尹放之於桐宫。居桐宫三年,悔过反善,伊尹乃迎而受之政。”谓太甲归亳之岁已为即位六年,与此经相违,马迁之说妄也。《纪年》云,殷仲壬“即位,居亳,其卿士伊尹”。仲壬崩,伊尹乃放太甲於桐而自立也。伊尹即位於太甲七年。太甲潜出自桐,杀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案此经序伊尹奉太甲归于亳,其文甚明。《左传》又称“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孟子》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伊尹不肯自立,太甲不杀伊尹也。必若伊尹放君自立,太甲起而杀之,则伊尹死有馀罪,义当污宫灭族,太甲何所感德而复立其子,还其田宅乎?《纪年》之书,晋太康八年汲郡民发魏安僖王冢得之,盖当时流俗有此妄说,故其书因记之耳。

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以其无常,故难信。谌,徐巿林反。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人能常其德,则安其位。九有,诸侯。桀不能常其德,汤伐而兼之。

[疏]“九有以亡”正义曰:《毛诗》传云:“九有,九州也。”此传云“九有,诸侯”,谓九州所有之诸侯。伊尹此言,泛说大理,未指夏桀,但传顾下文比桀,为此言之验,故云“桀不能常其德,汤伐而兼之”。

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言桀不能常其德,不敬神明,不恤下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言天不安桀所为,广视万方,有天命者开道之。眷求一德,俾作神主。天求一德,使伐桀为天地神祇之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享,当也。所征无敌,谓之受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