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La Bella——《医生杜明》番外篇(1)

  • LA BELLA
  • 小汗
  • 4541字
  • 2019-07-19 01:15:23

我们围在解剖台前,看着年轻漂亮的老师轻轻拭去那具年轻女尸上的混夹着福尔马林液的淡白色液体。经过了十几分钟的液化没有相信它们其实是来自我的体内,看着大家彼此不动声色,我的身体也随着心跳加速再次发生变化。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我想象中的世界在我的眼里更完美一些,仅此而已。

其实从我第一次到医院就知道他是谁。但我还是装作很友好的主动向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宋洋,是普外新来的大夫。

他回我同样友好的微笑,但只告诉我他的名字——杜明。

他果然想不起我们曾经是校友,毕竟我是如此普通。而他不是,我曾经耗尽在学校里最后一年的时光来跟踪他,而他却想不起我是谁。他本来就是伪装的很好的男人,我把我们学校里所有人分成两类,一类是会发光的,而另一类没有。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光明和未来的人。这从我第一次舔尸体时就已经明白,那种刺激的味道和独特的口感让我一下子呕吐了出来。我趴在解剖台上大口的喘息,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解剖实验室看着我跪在尸体上的样子一定会吓得大叫,可是呕吐过我的身体钢硬如铁。那种刺激只有后来看到我面前这个相貌普通长相老实的男孩在我曾经呆过的无数次的台子上肢解了学校里最让人讨厌的老师。以后的那段日子我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感觉,哪怕我无数次睡在那张曾经沾满鲜血的实验台上。那个男孩也成了唯一指引我的方向的光柱,在他毕业后的那年我看着班级里死气沉沉的同学,总是不禁发出冷笑。这跟坟墓又有什么分别?而他们跟解剖实验室里的尸体唯一的不同也仅仅是身上的那一点点热度。我把自己泡在冰水里看着温度计的水银柱降到最底部,混身的抽搐的感觉让我神魂颠倒。毋庸置疑,我是你们口中的变态。但你们这些正常人永远想象不出我们在做这些时的感受。我们当然是指我和他,我知道我们是同类。以前我只能追寻他的脚步,而现在我终于和他站在了一起。

我曾经试探着问他真的喜欢医学吗?他不置可否。我希望找到一丝被他认出的痕迹,我再次问他在医学院里做过最过瘾的事是什么?他假装努力然后又装作天真地说:拿着一条三五烟找病理老师修改考卷?我喜欢他的伪装,天衣无缝。别人拼命包装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显示和有些与众不同,而他正好相反每天都用最普通来包装自己,我想告诉他我能看到真正的他就如我一直明白真正的自己一样。

我说:我觉得能在医学院里完美的杀个人才是最美好的。

他笑着说:多麻烦,要是我就对着解剖室二楼的那具女尸手淫,然后看着所有人去摸它。

说这些时我和他一起坐在医院天台上,我们刚一起做完一个手术。手指着还有着滑石粉的痕迹,这样抽烟时滑石粉混着橡胶手套的味道蹭在我的唇间,让我感觉无比饥渴。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站在手术台上我轻轻划动手术刀,鲜血随着刀的切口迅速渗出,止血钳止血、手术刀继续深割进入肌层,拉勾扯开肌纤维露出腹膜,我扔下手术刀用镊子寻找病灶。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而我只是机械化地进行着一切。这所谓完美、顺利的手术就如一帆风顺的人生一样,无聊至极。每次手术中我都不断的流汗但并非因为是紧张,而是过于辛苦拼命地抑制自己想要手中的手术刀切断患者的血管的欲望,我多么希望看着鲜血从患者身体中喷出,伴随着护士们的尖叫发出类似下雨的声音,这才是真正让我有成就感的事情。只可惜这样的情景在我做医生的时候只经历过一次,那我才到医院不到一周时间,作为二助和主任一起上台做一个结肠癌的手术。本来主任已经人到六十还有糖尿病根本不适合上台,但因为患者有所谓关系才不得不上,结果绝对不异于自掘坟墓,手术刚过一个半小时我便发现主任的手开始发抖,我一边递给他器械一边在心中默默许愿,果然在两个小时手术中间剥离血管的环节中主任错误的将患者的一根血管切掉。血如同梦魇般从腹腔深处四处蔓延上来,看着血不断从自己的指缝中涌出,主任一副要虚脱的样子,我强忍欢笑装作小心翼翼问主任怎么办却不把手中的止血钳递给他,主任紧张地只顾喊着止血钳、纱布。我一边慢慢悠悠地享受鲜血刷洗的快感一边仔细观察作为麻醉师的他。作为麻醉师对于这种突发状况当然不能不闻不问,虽然他及时观测病人血压、心跳后马上有条不紊地告诉护士输血输液,但我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他的轻松与愉快,他敲打着手中的记录本不时看看窗外,我甚至似乎听到他还轻轻吹着口哨。终于止住血,缝合血管时他也踩在脚踏板上和我站在一起向手术台上张望。

他说:好多血呀。

我说:是呀,好多血。

他又说:竟然没死。

我也说:是呀,怎么没死。

杜明转过头看着我,我们俩相距不过二十厘米。

因为我们是大夫呀。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松的把这一切都当成游戏,他很认真的否认。但我认定那句“我们是大夫呀”是他说过的最好的笑话。我还曾经问过他如果不做医生会选择什么职业。他笑着告诉我可以尝试当个作家。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开始写小说,我相信也不会差到哪去吧,说谎和做秀一样是天分,羡慕不得。

我的人生在大部分人看来一直顺利,家庭幸福,父母疼爱,学习不错,升学顺利,现在又成了让人仰慕的外科医生。而我自己却被这种所谓顺利背后的潜台词——“平庸”折磨得太久,每天晚上只要想到自己过着和成千万上亿人都一样的生活、看同样的书、争着上同样的学校、说同样的话、喜欢同样平庸的明星,甚至面对同样的心理困惑,这些都我便痛苦的无法入眠。我不知道那些为了就每天忙碌学习,只为了升学将来就业、结婚、生子一直到死的人为什么还会快乐。每次被老师夸奖、拿到奖励,我都要装作很开心地的样子在所有人面前露出笑容,而在内心中我如同脱光衣服站在人前一般无地自容。我从小学三年级但开始尝试用圆规的针脚扎自己,不止一次把手伸进电源插座里去,最严重的一次我曾被击飞几米之外,但我却依然不觉害怕。到了青春期我更是用尽办法折磨自己,无非是想找到更多真实的感受,相对于简单的针刺、刀扎、或者电击这样的痛感,我更喜欢窒息那种濒死的感觉。如果尝试过在水下或者用塑料袋套在头上超过一分半钟,你就会知道那种慢慢因为缺氧而心跳加速、呼吸加深甚至胃肠抑制还会出现反胃的感觉,所以每次从死亡边缘回来我都会呕吐,甚至大小便失禁。但无论怎么样我都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高潮,因为我没永远冲破不了自己的束缚,对人对己。甚至都知道自己与我想达到顶点之间的距离,却永远有一步之遥。正如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最远时我们彼此不认识,但我却知道这世上必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也真的被我发现。遇到他以后我才发现我竭尽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样苍白无力,他那如同艺术一般完美的手法让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只有不停的自渎才能平复自己的心跳。我才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一路追寻他从医学院到医院,我和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一张手术台。我站在台上,他站在台下。可我始终不能相信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做着与我同样无聊的事情,还能露出微笑的表情。他坐在麻醉机前,一手扶腮另一只手轻轻点着患者的耳缘动脉,眼睛却望向窗外。那里不过是个山坡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用同样的放空的眼神望着窗外,结果被王瑶看到,她拿起两块棉团一团轻轻扔到我脸上,而另一块则用力砸在了杜明的脸上。

你们两个在干吗,现在可是在做手术!

杜明转过头看着我和王瑶露出白痴一样的笑容,可偏偏这样的笑容却让王瑶无比开心。嘴里叫着杜白痴,无菌帽下的眼睛却笑弯了。杜明挠了挠头继续装着白痴样。

你不觉得外面的阳光很好吗?

我强忍恶心脸上露出同样白痴的笑容。

是呀,最适合杀人了。

有些人把杀人当游戏,但大多人更乐意把游戏当杀人。那个最适合杀人的下午,我和杜明被王瑶拉到后山坡草地上还有外科的其它几个年轻人围坐一圈玩起了所谓的杀人游戏。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无聊游戏的叫做杀人的,感觉叫谋杀剩余脑细胞更合适。就算同是一样年纪的年轻人对于有趣这个定义也相差太远。除了我和杜明以外其它人都显得兴致勃勃,而且看得出另外几个男人兴趣更在于游戏之外,王瑶是游戏里唯一的女性,也同样是众人的目光所在,不能否认她很漂亮,人又活泼。能看出在场的每个男人对王瑶的可爱都十分受用,除了我。我并非不喜欢异性,自慰的开始也是青春期对异性的萌动,高中和大学也都相续交过几个女朋友,和她们在一起固然快乐,可始终不是我想要的。毕竟她们不是可以分享我的快乐的人,她们要的快乐大多和现在这样在阳光下坐在草地上玩杀人游戏差不多。如果不是因为杜明参加我绝不会让自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的,虽然刚到夏天我已经觉得照在背上的阳光如刀般刺人,软软的草地也让我如坐针毡。能让我坚持下来的只有坐在我对面的杜明而已,他也必然和我一样虽然无聊但还装作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新奇,他被王遥拉在身边,谁都看得出王瑶喜欢他,可能并非情侣那种的但也超出普通同事,也因此杜明很快就遭到了其它几个年轻人的围攻。经常第一个被杀,就连做法官的王瑶都看不过眼,可是杜明偏偏总是一副心笨嘴笨的样子,做杀手时丝毫不懂掩饰,做警察更是惨不忍睹。王瑶总是被提前出局的杜明气得哭笑不得,有时他的同伴也大呼他实在不争气,而杜明从来只是笑笑便不再说话。在别人游戏时他更喜欢双手支着身体坐在草地上,习惯性的放空眼神。偶尔王瑶会问杜明在想什么,杜明笑着摇头不说,我想应该和我想的差不多吧。我现在最想马上站起来踢飞坐在王瑶另一边那个瓜躁的胸外科男人。叽叽歪歪不过是想在王瑶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另外把王瑶的白大衣撕碎,然后把她吊在树上,让她的两条长腿直接在空气里晃荡,而不是现在这样总在白大衣的下摆下隐隐约约。刚刚想象出王瑶的两条细腿在空中摇晃我忍不住笑了,结果又被王瑶发现。她一手指我一手指他大声说:

哎,你们发现没,他们俩莫名其妙同时笑了,好恐怖呀。

还好没有人追问我在笑什么,要不然我有冲动说出来。讨厌的胸外科男人指着杜明说他简直就是白痴,如果是我可能真的会冲动的冲上去,可是杜明却无动与衷。平静下的冷一如那夜他手中的手术刀闪过的寒光,让人心悸。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第一次有让他杀了我的冲动,心苦情愿。可是在游戏中他每次做杀手都从不选择杀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注意到这点。相同的我做杀手时也从来不会杀他,我把它叫做默契。只是在最后一局我第一个便被杀,法官王瑶让我指认凶手。这时杜明隔着王瑶伸出手指对自己比了比手势,嘴里无声的说了句:是我。我到现在也说不清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受,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动作,他们脸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虽然不明白但随即而来的被侮辱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我当时十分确定杜明受了谁的怂恿而做的手势,看看王瑶的嘴脸我就可以猜到。一下午的默契瞬间就被打破,对着所谓的法官王瑶说自己弃权,王瑶却一再追问为什么不确认。我说:

我相信能杀我的人并没有动手,杀我的人也不是能杀我的。

我这句类似绕口令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大家都被结局吓掉,那局的杀手是杜明。全军覆没。

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人对这局的结果太过震惊,本来也只是个游戏但都有可能好运杀到最后。但从杜明第一个选我并且做出那么明显的暗示最后还能成功,在我看来完全是一个精心的布局,只是身边的这些白痴看不出来,这样的人被人剥皮泡在福尔马林都不让人意外。下山的时候王瑶和杜明并肩走在我的前面,王瑶头依向杜明小声地说:杜明,刚才天黑请闭眼时你的表现还真是让人惊讶呀。这句话让我在一段时间内一闭上眼就出现杜明的样子,但永远是背影看不到他手上的动作。最后一次我问王瑶那天杜明在我闭眼时做了什么,只是我没有等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