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言

学习哲学能使人聪明。恩格斯说:“理论思维仅仅是一种天赋的能力。这种能力必须加以发展和锻炼,而为了进行这种锻炼,除了学习以往的哲学,直到现在还没有别的手段。”[1]通过学习哲学可以锻炼人的理论思维。“一个民族想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2]中国战国时代大儒孟子说,人本来就有仁、义、礼、智四个善端,他所说的“智”这个固有的善端,就相当于恩格斯说的理论思维这个“天赋的能力”。恩格斯说这种能力“必须加以发展和锻炼”,孟子也认为“善端”需要不断地“求其放心”(《孟子·告子上》),将丢失的本心找回来。明代王阳明说:“圣人之学,心学也。”[3]所谓心学,就是认真读圣贤书,结合自己的思想深入思考,提高自己的思想品德与文化素养。这也就是孔子所谓“为己之学”。

因此,哲学是深刻的,有大用的。要有高素质,不能没有哲学,要做大事业,也不能没有哲学。学哲学,用哲学,是成功人士的共同经验。

哲学的内容是什么?冯友兰先生说是“人类精神的反思”。人类精神是丰富多彩的,大体上可以概括为三大类:真、善、美。因此,哲学按研究内容来分,可以分为求真的哲学,求善的哲学与求美的哲学。

求真的哲学,根据科学成果,通过逻辑分析,探讨宇宙本原。西方哲学以这种求真的科学哲学为主流,因此,恩格斯认为唯物主义哲学家要与科学家结成联盟。

中国传统哲学以求善的政治哲学为主流,研究讨论的主题主要是社会治理的问题,讨论人性也是与治理社会相联系的。政治哲学是以历史上政治兴衰成败作为借鉴,以当代人的性情作为根据进行研究的。因此,中国古代哲学家往往与政治家结成联盟。政治哲学与历史哲学是密切相关的。按韩愈的说法,周公以前,政治家与哲学家合于一身,所以古代圣王既是哲学家,也是政治家。周公以后,政治家与哲学家分离,政治家是君,哲学家是臣,研究理论比较深入,实行需要政治家的配合。孔子周游列国,就是为了寻找合作的政治家。管仲与齐桓公,商鞅与秦孝公,李斯、韩非与秦始皇,陆贾、叔孙通与刘邦,贾谊与汉文帝,董仲舒、公孙弘与汉武帝,魏徵与唐太宗,王安石与宋神宗等,都是哲学家与政治家配合的例子。二者合则双赢,离则共悲。

哲学理论,共性是深刻。表现形式主要有两种:一是深奥难懂;一是通俗易懂(思想深刻又通俗易懂,所以又说是“深入浅出”)。通过严密的逻辑,从概念到概念,推导出一套抽象理论,当然就显得很深奥。如果用生动的故事来阐述深奥的道理,当然就通俗了。语言通俗了,道理还是深刻的。关于这一点,孔子、董仲舒与司马迁都有共同的看法。司马迁撰写《史记》,就是从董仲舒那里听到孔子关于撰写《春秋》的宗旨是:“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史记·太史公自序》)我想撰写抽象的政治哲学理论,不如将理论体现在史事叙述中那样深刻形象。司马迁也将自己的政治见解融入史事中,“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汉书·司马迁传》)。这“一家之言”,就是司马迁的政治哲学。

有的人认为哲学是没有用的。为什么没有用?这是现代教育的一大弊病。教育应该培养高素质的人才,而现代教育培养的是从事一种职业的专门人材。例如会计专业就是培养当会计的人材,当会计所需要的知识都列入课程,与此无关的知识就不在课程之中。又如机械专业,所设置的课程都与这个专业有关系,而伦理、文学、传统文化、历史,都与该专业无关,因此都不设课。人被培养成具有专门用处的材料,所以叫人材。

中国传统培养的是人才,是素质比较高的、有独立思考能力、有广泛适应能力的通才。孔子讲:“君子不器”(《论语·为政》),就是说所要培养的君子不要像器具那样只有某一种用处。现在所谓“专家”,就是专门从事某一方面技能有突出成绩的专门家。他可能在其他方面,例如管理能力、政治眼光、经济头脑和文化素养等方面,未必达到普通人的水平。

关于用,是很复杂的问题。有直接的用,也有间接的用。面包可以吃,这是直接的用。麦子可以磨成面粉,再做成面包吃,这是间接的用。把麦子撒在地里,有没有用呢?那是为了收获更多的麦子。如果有人不理解农民为什么撒麦子,那是要被农民笑话的。可以用于衣、食、住、行的,都是有用的。满足物质需要是用,满足精神需要也是用。听音乐不能充饥,下围棋也不能御寒,观察天文,考古发掘,都不是直接服务于吃和穿,但是,这些也都是有用的,是社会所需要的。

哲学有什么用呢?它能锻炼人的理论思维能力,会使人更聪明一些。这不是很有用吗?千金难买聪明!打篮球有什么用?为了锻炼身体,使人健康长寿。健康长寿也是千金难买的呀!学哲学与打篮球相似,都是为了提高能力。差别在于一个是智力,一个是体力。一切思想理论的作用在于启迪智慧,使人更加聪明。不重视智慧的培养和思维的锻炼,只想生搬硬套,再好的思想理论也会被糟蹋了。理论没有直接的用,也不会产生直接的物质成果,都不解决衣食的问题,虽然如此,却都是有大用的。正如庄子所谓“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庄子·人世间》)。无用之用,是谓大用。同样道理,世界上各种正当职业,都是对人类有用的。科学研究,大家都知道有用。但是,开始研究具体科学问题时,往往还不知道研究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具体的用处。例如,居里夫人研究放射性物质,当时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研究出来后,既可以制造原子弹杀人,也可以用于治病救人。以后还会发现它的其他用处。而这些却是居里夫人所不知道的。发明电的人也一样不了解我们今天的生活中是如何用电的,更不知道有电灯、电话、电视、电脑。总之,科学研究不可能都预先知道它的用处。开始往往对有什么用处并不很清楚。

明确用处以后,才去研究,创新性就会受到严重影响。急功近利,不利于科学研究,还容易导致弄虚作假。

总之,哲学道理是深刻的,形式可以是通俗的,形象生动的。本书的内容就是中国传统的智慧,撰写追求的目标有三:一是通俗;二是有趣;三是有用。不知能否达到这个目标,以及达到什么程度,只好由读者评说。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46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同上书,467页。

[3]《象山文集序》,载吴光等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七,24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