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宾

普天乐(一)

朔风寒,彤云密[1]。雪花飞处,落尽江梅。快意杯,蒙头被。一枕无何安然睡[2],叹邙山坏墓折碑[3]。狐狼满眼[4],英雄袖手,归去来兮。

【注释】

[1]彤云:冬天的阴云。[2]无何:过了不久。[3]邙(máng)山:即北邙山,在洛阳城北,汉魏时多葬公卿。后因以作墓地的代称。[4]狐狼:喻大小恶人。《后汉书·张纲传》载张纲欲巡行纠恶,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

【译文】

北风寒冷呼啸,浓云密密层层地聚集。雪花飘飞,江边梅花纷飞飘散,枝头梅花抖落干净。此时豪饮,真是畅快愉悦,饮尽后,一头蒙着被子入睡。头靠在枕头上很快安心地熟睡;可叹邙山多少断折的石碑。那里入眼全是豺狼和狐狸,英雄只能袖手旁观,走上归隐的路途。

【赏析】

本曲前两句写景,中一句叙事,末两句感怀。

通常,人写文赋曲,都很注重上下文的承接,避免转折突兀。但在此曲中,作者却反其道而行之。这边风吹彤云,红梅落雪,那边饮酒蒙被,酣然大睡。一眼看去,景是景,动作是动作,二者之间毫无关联。接下来,刚说完一夜安眠,马上又作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慨叹,跳跃性极大。似乎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完全无布局谋篇的心思。但再一体会,就会发现这正是作者的巧妙之处,拿掉转折间的关联性并非单纯地求新求巧,而是为了制造大起大落的效果,更好地表现曲中人的复杂心绪——他之所以对外面的美景视若无睹,是因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有志难抒,纵然饮酒助眠安然而睡,内心仍激荡难平。曲末的“归去来兮”化自晋陶渊明的《归去来辞》。陶渊明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才辞去官职,归隐山林,作者显然是从陶渊明身上看到了自己。“狐狼满眼,英雄袖手”,既然无力改变现实,也只有选择做一名隐者,远离污浊的现实。不同的是,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潇洒俊逸,作者词曲却萦绕着沉郁的气息。他的“快意杯”与其说是“快意”,不如说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作者简介⊙

滕宾,元代散曲作家。一作滕斌、滕霄,字玉霄,别号玉霄山人,生卒年不详。黄冈(今湖北省黄冈市)人,一说为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人。曾任翰林学士,初为江西儒学提举。后入天台山为道士,与卢挚等人有交往。其人潇洒有才,性情笃厚。有《玉霄集》、《万邦一览录》等。现存小令十五首,多写归隐生活,风格苍凉,《太和正音谱》称之为“如碧汉闲云”。亦有词,近人刘毓盘辑为《涵虚词》。

普天乐(二)

柳丝柔,莎茵细[1]。数枝红杏,闹出墙围。院宇深,秋千系。好雨初晴东郊媚[2],看儿孙月下扶犁。黄尘意外[3],青山眼里,归去来兮[4]

【注释】

[1]莎茵:像毯子一样的草地。莎,即莎草。茵,垫子、席子、毯子之类的通称。[2]媚:娇美。[3]黄尘:暗用唐令狐楚《塞下曲》:“黄尘满面长须战,白发生头未得归。”指官场上的风尘。[4]来兮:为语气助词,相当于“吧”。

【译文】

新发的柳丝柔软绵长,莎草如茵细密嫩绿。几枝红杏争春意,探出围墙。庭院深深,正好将秋千系。喜人的春雨刚停,初晴的阳光映照着东郊,一派明媚的春光;看看儿孙们在月亮的光辉中扶犁。不再想扬起奔赴官场的风尘,眼里心里就只有这青山,回乡啊,学陶渊明那样隐居。

【赏析】

滕宾早年曾入朝为官,但后来却选择远离世俗,寄情山水。他的《普天乐》共有十一首,每首都流露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在作者眼中,大自然散发着让人无法抵挡的魅力。柳丝、莎草和红杏构成了一副明艳柔媚又生机盎然的春之图。“看儿孙月下扶犁”旨在说明一种恬淡自适的生活,对作者来说,这样的生活无疑要比在“黄尘”中打滚惬意得多。“黄尘”与“青山”构成对比,前者象征官场,后者象征自然,前者尔虞我诈令人疲惫,后者开阔悠远令人舒畅。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作者才推崇起隐者的生活。曲子的末尾,作者用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表明心志。

曲的鉴赏知识

北曲中的联章

“联章”指在北曲中把两首以上同调的散曲联结起来组成套曲的形式,可以换韵。因为用一首散曲无法将所描述的事件或景物完整地叙述或刻画出来,所以往往用数首同调的散曲描写同一件事或者叙述一个较长的故事,联章不能算一个套数。宋词中已出现这种情况,如欧阳修曾经写十首《采桑子》呤咏颍州瘦西湖。在散曲中联章这种形式才算真正得到了发展。联章可以分为普通联章、鼓子词、转踏等几种形式。从所吟题材的是否合一可分为一题联章和分题联章两种。比如汤式和张可久都写过《小梁州》的连章体,汤式写了两首,张可久写了三首。又如吕止庵描写西湖美景的散曲小令《后庭花》有连章体四首,分写春夏秋冬四景。滕宾有《普天乐》失题小令十一首,都是写隐逸之乐,作者通过描写山水田园的自然风光,表达出对名利官场的厌恶和批判,表现出一种恬淡和闲适的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