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负厚载重
一、蟒蛇投胎
嘉庆十六年(1811年)农历十一月十一日的夜半时分,一个小生命在湖南省湘乡县诞生了。
这个呱呱坠地的乳名为宽一的孩子,就是后来在清代称为“中兴”大臣的曾国藩。他曾在中国近代史上叱咤风云,影响了中国的历史进程。
据说,曾国藩出生的那个晚上,曾国藩的曾祖父,年近七十岁的曾竟希梦到蟒蛇从空中降到梁上,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曾国藩就被人们认为是蟒蛇投胎了。
据湘乡县荷叶塘一带的人世代口耳相传的说法,成年后的曾国藩长得和蟒蛇特别像:他眼睛呈三角形,总是像要睡觉的样子但却充满了光泽,中等身材,走路很重,言语迟缓。不仅如此,曾国藩的性格也跟蛇很近似,因为他从小就很有心计,即使是很小的仇恨也记在心中,必定会以牙还牙。嘉庆二十四年下半年,九岁的曾国藩随父曾竹亭至桂花塘一位姓欧阳的人家中开始读书。一天,他与主家小孩发生口角,主人疼爱自己的孩子,于是不问青红皂白,将曾国藩骂了一顿,在那里当塾师的曾竹亭也连连向主家赔不是。曾国藩把这件事暗自记在心里,到散学时,偷偷打破了主家的金鱼缸底,水干鱼死,这才消了心头之恨。十二岁时,曾国藩与小伙伴在神王庙里玩,不小心把神王翻倒在地。曾竹亭为此痛斥了他,还给神王重新装了金身。为了不让曾国藩像邻居小孩一样嬉游,曾竹亭带着曾国藩到六里以外的九峰山古锣坪定慧庵去读书,每天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从此,曾国藩路过神王庙时,常把当做马骑的竹棍系上绳子,往神王肩上一放,很生气地说:“搭帮你,我到山冲里读书去了!你一定要看好我的马,如果我的马走了,我一定饶不了你!”因曾国藩有着一双似闭非闭的三角眼,个性内向,把什么事都搁在心里盘算,因此,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闭眼蛇”。
二、肩负重任
1.寒窗苦读得“早售”之喜
湘乡曾氏,从来未曾出过什么光宗耀祖之人。到了曾星冈这代,青年时好吃懒做,到处游荡,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吾早岁失学”;到壮年,才好不容易混上了地方士绅的身份,这才以不做学问为羞耻。因此,他喜欢宴请文人雅士,并感到这是很开心的事情,同时,督促儿子曾竹亭一年到头辛苦读书,以期有所成。然而,偏偏这位曾竹亭天生就比较愚钝,“累困于学政之试”,至道光十二年(1832年) ,已四十三岁,经过了十七次考试才中了举,入了县学。所以,长孙宽一凝聚了祖父辈和父辈光大门第的全部希望。“平生因学而困苦,课徒传业者盖二十馀年”的曾竹亭,从儿子八岁起就把他带在自己的身边,无论出门还是睡觉,从早到晚给他讲书,耳提面命,如果他不懂就再讲,颇有耐心。他对儿子说:“我虽愚钝,但对你这样愚钝的人进行训告也不会觉得烦的。”这样的家庭期望,这样的家庭教育,对宽一而言走上学而优则仕的道路自然是理所当然了。
宽一于嘉庆二十年(1815年) ,也就是他五岁的时候就学认字,取学名叫子城,字伯涵。“城”是“成”的谐音,也就是渴望儿子早日成龙。家中聘请陈雁门做子城的启蒙老师,以《千字文》为读本。
曾国藩七岁多时,父亲曾竹亭因参加童子试屡试屡败,便设立私塾,取名字叫“利见斋”, 这个名字其实极为俗气,私塾中授徒十多人。子城从这时起跟着父亲学习,一共学了整整八年。
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 ,子城九岁,已经把四书五经都读完了,开始学习时文帖括。他练字时,先后临摹了颜真卿和柳公权的字帖,同时也学习了黄庭坚帖。十岁时,弟弟国潢出生了,曾竹亭叫子城写篇文章,说:“你现在有弟弟了,就以《兄弟怡怡》写篇文章吧!”子城写成作文后,曾竹亭高兴地说:“文中出现了至情至性之言,以后你必能守孝悌之道,继承家业了!”
道光四年(1824年) ,曾子城随父第一次到长沙府参加童子试。一天,他父亲的朋友衡阳廪生欧阳凝祉到曾家来做客,见到了曾子城所作的试艺,赞不绝口。曾竹亭请欧阳凝祉出个题当面考考子城,欧阳凝祉叫他吟首诗,诗要以“青云共登梯”为主题。诗写成后,欧阳凝祉称赞说:“这种语气分明是金华殿中人才会有!”表示愿为子城说媒。不料却因那些“名门闺秀”嫌曾家地位不够显赫而无人问津。欧阳凝祉深觉不安,便移花接木,让曾子城做了自己的女婿。这位欧阳氏夫人生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少子城五岁,她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撒手人寰。
道光六年(1826年),曾子城第二次到府应试,取得了第七名的成绩。他非常自傲,认为考官张启庚阅卷不公平,为讽刺考官两目无光,还特地买了副老花镜作礼物送给他。
道光十一年(1831年),曾子城从衡阳唐氏家塾汪觉庵师处回到自己所在的县后,肄业于湘乡县的涟滨书院。山长刘元堂、郭嵩焘、胡林翼、左宗棠、刘蓉、刘长佑等后来都成为了领导湘军的将领。
这年,参加甲午乡试的他中试第三十六名举人。当时,他已二十四岁。曾子城自五岁开始识字读书,读到这时已过了十八九年的光阴,但与他父亲四十三岁始入县学相较,他应该算是“早售”。所以,曾家上下,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在家里大摆筵席,接待亲朋好友,整整热闹忙碌了好几天。
2.科举不顺,苦于生计
清代的科举考试继承了明朝的考试制度。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明令废止科举制度的时候,其间二百余年,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变化。儒生首先须通过制艺考试,成为可入县学的生员,也就是人们通常所称的秀才。在乡试中登第的秀才,称为举人。通过会试、殿试登第的举人,称为进士。进士中只有进入一甲、二甲者,才可以进到翰林院中。曾子城经过十八年的苦读,于道光十三年始入县学,磨炼了五年之后,才中试进士。他从识字读书到开始踏上仕途,耗尽了二十三年的时光。
曾子城在中试举人后的当年十一月就起身赶往京城。第二年,即道光十五年(1835年)三月,第一次参加会试的他却名落孙山。
然而,拥有很高期望、进取不止的他依然高唱着“匣里龙泉吟不住,问予何日斫蛟鼍”!正好,这年赶上了皇太后的六十大寿,增加乡会试恩科一次是惯例,所以第二年还有一次中第的机会。但从湘乡到北京,来回路上的花销太大了。曾子城在征得父亲的同意后,决定留在京城一年,等待参加次年的恩科会试。好在有一所“长沙会馆”设在京师,长沙府的应试举子都住在里面,所需的花费也不是很多。曾子城在北京居住的一年多时间里,渐渐开拓了自己的眼界。他除了继续勤研经史外,又很快地沉醉于唐宋的诗词和古文。他觉得古文可以任意发挥见解,比起那拾古人余唾而又缚手缚足的八股文,实在是更有生气,也更有意义。
但道光十六年的恩科会试,曾子城再一次与登第无缘。他虽然对此很感失望,但想到自己只有二十六岁,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因此,也就将这一时的挫折看得淡然了。
发榜后,曾子城立即收拾行装,搭乘运河的粮船回自己的故乡了。这时,他身边的盘费已经所剩无几。因此路过淮宁时,他便借了同乡、任知县的易作梅一百两银子。但经过金陵的时候,他在书肆中看见一部精刻的二十三史,实在让他感到爱不释手,一问价钱,要他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才买得起。曾子城心中暗自盘算:从金陵到湘乡全是水路,既然已经买好了船票,沿途也就没什么用钱之处了。而随身所带的一些现在穿不着的冬衣,不如索性当了,就可以把回家的盘费凑齐了。
于是曾子城当了衣物,倾囊买下了那部心爱的二十三史。
到家以后,父亲曾竹亭见他花了上百银子,却换回来几箱书;带去的衣箱里也都装满了书,独独不见了衣服。待他问明缘故以后,不仅没有对儿子加以责备,反而高兴地鼓励他说:“你借钱买书是件很好的事情,我会帮你把欠款还清的。但希望你要细心研读,也就不算白费了。”曾子城牢牢记住了父亲的话,从此清晨起床,半夜休息,埋头攻读,几乎一年都没有出过家门。在他进入翰苑之后,在自订的十二条日课中,“读史”仍是其中的一条,并规定说:“嗣后每日点十叶,间断不孝。”这“间断不孝”四字,就是因父亲六年前说的那句话而起的。
过了两年,即道光十八年(1838年),又是三年大比的日子。曾子城家因为偿还易作梅的借款而没有剩余的钱供子城赴京了,幸亏亲戚帮助,借得三千吊钱,才促成了曾子城的这次出行。曾子城到达京城,剩下的钱就只有三吊了。可喜的是这次参加会试,他在中试的贡士中排第三十八名。四月,中正大光明殿复试一等,殿试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依据惯例,列三甲者是不能进入翰林院的。曾子城感到非常羞愧,第二天就打算回去,不想参加朝考。同去应试的郭嵩焘千方百计加以劝阻,善化人劳崇光御史又答应为他圆转,他才留下来参加了朝考。朝考入选后,他于五月初二日被引见,之后改为翰林院庶吉士。至此,曾子城走完了自己的科举之路,这一年他才二十八岁。
曾子城在这次中试之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国藩。有人说,是由于他的某位老师嫌“子城”二字太过鄙俗,所以他才改的。但另有人说,道光十一年(1831年)曾子城肄业于湘乡县涟滨书院时,深得山长刘元堂先生的赏识,并将他命名国藩,意思是子城乃是国家的屏障和藩篱。不管命名的时间如何,原意是什么,总之,这位远居山村,出身寒素的曾国藩,从此由田舍郎的身份一跃而进入了天子堂。能不能成为国之屏藩,就全靠他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