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洪荒:上帝之手(1)

半小时后,雨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巨大的轰鸣声,就仿佛耳边贴着无数瀑布,地上溅起的水花,相互碰撞形成了水雾,足有一米多高。五个跋涉的人,头顶着太平洋倒灌的水,脚踏在氤氲的云端,在黑夜笼罩的丛林中,漫无目的地前进,他们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找一个没有雨——不,找一个看不见水的地方!

终极猎手

拿到嘴边的食物又悄悄放下,缓缓抽出随身的刀,没有了枪火武器的五人,战斗力大打折扣,逃跑已经没有用了,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他们已经被包围。如果是食人族或游击队,五人连反抗的机会恐怕都没有,只能寄希望是些野兽,他们或许还有一拼之力。

一双黄澄澄的眼睛,一张猫科动物的脸。它小心地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接着是半个身子,整个身子,黑色如绸缎般光滑的皮毛,流线型的身躯,那张扬而充满傲气的神情,正冷漠地打量着这五个直立动物。他们是它的食物,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被命运所决定了的。它——一头正宗的美洲豹。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五只美洲豹,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五人困在其中。都是纯黑色的皮毛,不计尾长,体形都超过了两米。它们是丛林最深处的主人,在美洲大陆上,它们通常被当作王权的象征。一头美洲豹,甚至能捕食体形比自己大得多的凯门鳄,如果不是丛林里还生存着一种强大得令人发指的变态异兽,美洲豹几乎就是美洲食物链的终端了。它们有着比猛虎雄狮更可怕的爆发力,比猎豹更优美的曲线体形,以及猫科动物的一切优点。夜行、爬树、游泳,丛林里没有什么环境可以难倒它们。

五人背靠背围成个圈,明晃晃的刀举在手中,那些美洲豹似乎也知道那闪光的刀锋可以对自己造成伤害,它们并不急于靠近,而是缓缓地转着圈子,猫捉老鼠似的看着猎物。岳阳低声骂道:“该死,它们不是独行动物吗?怎么会一下子来了五只?”

肖恩道:“把你在书上看到的那些说教内容扔到垃圾桶里去吧,在真正的自然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分明就是一个家族的寻猎活动,两头雌性,三头雄性,应该是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子女来打猎的。它们这样正大光明地围了上来,看来是吃定我们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小心些,它们可是会从各种角度攻击的生物。”

美洲豹不同于其余猫科动物善于咬断猎物的喉咙,它们有非常强悍的下颚和咬肌,那双利刃般的虎牙可以直接咬破猎物的颅骨,甚至可以咬穿海龟的壳,一旦被咬一口,至少也是筋骨皆断。

如果他们有枪,完全可以不惧怕这些猛兽,可如今五人手里只有五把猎刀,相比起来,这猎刀就不如美洲豹的爪牙好使,五人完全处于劣势。而且除了肖恩的情况不清楚以外,四人都很明白,他们没有任何猎杀美洲豹的经历,天知道那些家伙出击会攻击什么方向。张立道:“强巴少爷,你……你……你不是善于同动物沟通交流吗?你看看能不能与它们讲和?”

卓木强巴一滞,半开玩笑道:“我?我只能和狼交谈,这些家伙,体形太大了,脑袋又太小了,理解能力恐怕比狼差吧,而且还是外国的,我说什么它们也听不懂啊。”

张立哀鸣道:“我还没吃东西呢,难道就要这样被吃掉?”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能不能分辨出哪两头是雌性?”“做什么?”“不是,我主要是想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眼神要温柔一些。”可是这次,他们的强巴拉雌性吸引理论似乎也失去了效能,五只美洲豹只只虎视眈眈,眼里露出嗜血的本性,一颗颗豹牙在张大的嘴里寒森森地泛着冷光。

一只美洲豹猛然蹿了上来,真是快如闪电。只见那道黑色飓风直扑张立,张立一扬手,只能举刀恐吓,那头美洲豹在空中一折,又返回包围圈中,继续绕圈,它的这次假意出击,只是试探。但是那只美洲豹一跃之后,并没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而是与另一只美洲豹并行,五只美洲豹的中间,就出现了一道空隙。肖恩低声道:“稳住啊,它们只是在吓唬我们,让我们自己露出破绽,如果谁受不起惊吓,跑了出去,它们就会群起攻击。”

张立对可可西里的灰狼三兄弟记忆犹新,不由叹道:“怎么现在的野生动物,都变得精明了!”

肖恩道:“这是它们在捕杀牛、羊、鹿群时实练出来的战术,可以说是经验的积累,也算不上多精明。”

巴桑眼露凶光,道:“竟然把我们当牛羊来宰割,让你们知道厉害。”说着做了个挽袖的姿势,准备大干一场。卓木强巴道:“别冲动,就凭你一人是不行的。”他知道,如果是一两头美洲豹,他们或许还能拼一拼,可是眼下有五头之多,比力量是比不过了,只能比智慧。

但是这群终结者并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这次两头美洲豹同时朝岳阳招呼,岳阳正准备挥刀,那黑色的身影已经压了上来,他慌乱中想后退一步,但五人背是靠死了的,大家都在想朝后退,谁也退不了。眼看白森森的豹牙近在咫尺了,岳阳不顾手臂不保的危险,将刀直直地朝那豹口里捅去,不想那美洲豹只是虚晃一下,半空就停下了。岳阳那一刀没刺到,可是还有一头美洲豹张嘴就朝岳阳腿上咬去,要是被咬中了,那条腿就得和岳阳说拜拜了。百忙之中,岳阳将腿缩了回去,朝旁边的巴桑靠,巴桑一刀切向美洲豹,那头美洲豹咬住岳阳裤腿,扯下一大块布,掉头回去了。而巴桑面前的另一头美洲豹蠢蠢欲动,巴桑只能收刀护身。

闪电而来,闪电而退,严密包围,骤起发难,这组美洲豹配合默契,让被包围着的五个人心神不定,高度紧张。这次是三头美洲豹,两只佯攻,一只从侧面杀上,目标是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挥刀逼开身前的两头豹,侧身避开第三只美洲豹的一巴掌,伸出左手在那大虫软腹部打了一拳。那家伙就地滚了一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皮毛,从容不迫地继续围绕。

接着,又是三只美洲豹,它们看上去是要扑咬张立,突然中途变向,转攻巴桑。饶是巴桑身经百战,也闹了个手忙脚乱,胡乱挥刀护住了全身,却连豹毛都没削到一根。如此几次之后,五头美洲豹停止了绕圈,定了下来。肖恩道:“它们在对我们进行一一试探,从它们认为最弱的开始。”

张立看了岳阳一眼,不服气地心想:“为什么是从我开始的?”

巴桑冷冷道:“为什么不攻击你?”

“咦?”肖恩好像也才想到这个问题,他略带尴尬地笑道,“这个,呵呵,这个嘛……或许,或许是我太瘦,没有肉吧?”

“安静。”卓木强巴道,“它们停下了,好像这次是准备正式攻击了吧,不知道它们的目标是谁。”

五只黑豹,一齐扑了过来,身影直比那箭羽还快,对着五人的,或腕或腿,都是尽拣人难防之处。五人各持刀具,要么左避,要么右闪,或矮身避其锋芒。只听“嘭”的一声,原来是张立岳阳二人,黑豹尚未扑到,二人脑袋先互碰了下,直撞得头皮胀痛,好像起了一个不小的包块。巴桑横刀直划,他面前的黑豹空中顿身,急速下坠,对着巴桑小腿就咬,巴桑飞快地踢了一脚,力道不大,却避免了被咬一口。那头黑豹就势一滚,咆哮一声,兽性大发,伸爪狠狠一抓,此时它正前方的,却是岳阳。而岳阳和张立碰了一下头之后,正对他们两人的两头猛兽,趁那一当口,脚爪在地上一按,扑将上来,扑向张立那头,却是偏右,扑向岳阳的那头,也是偏右,两兽是对准了岳阳的左右臂,同时下嘴。

余下两只黑豹则盯死了卓木强巴和肖恩,不让他们有丝毫可以援手的机会。卓木强巴大叫道:“它们想对付的是岳阳。”同时身体侧向一边,让岳阳好有空隙退一步。身形刚动,卓木强巴面前的黑豹则暴起袭击,卓木强巴持刀迎了上去。肖恩则和另一头黑豹陷入对峙阶段,双方都一动不动。卓木强巴上挡下踢,让他面前的黑豹忽左忽右地急速蹿动,始终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同时拉了岳阳一把。饶是如此,那攻击岳阳小腿的黑豹还是毫不客气地伸爪在岳阳小腿上一挠,顿时就是三条血印,鲜血渗了出来。

陡闻血腥,更增加了几头猛兽的野性,它们张牙舞爪,作势欲扑,一次失败之后,又慢慢靠了过来。就这一扑一掀,一个回合下来,巴桑、张立的衣服多添了几条裂痕,岳阳受伤。卓木强巴和肖恩虽未有伤痕,但也是心神紧张,不敢松懈。

岳阳咬牙忍着伤痛,巴桑和卓木强巴对望一眼,心中均是雪亮,要是这样的攻击再来几次,他们恐怕都得成为黑豹的腹中餐。果然,第二波攻击之后,受伤的就不止岳阳一个了,虽说巴桑的刀也划破了其中一头黑豹的皮毛,但是伤在皮肉,恐怕血都没出,但发怒的黑豹却险些将巴桑的手臂拍断,皮翻肉绽,再深点都可以看见手骨了。

天公也不作美,乌云越聚越多,黑沉沉地压顶袭来,密林深处,已如漆黑的夜。五头黑豹的眼睛,几经进化的洗礼,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绽放出夺目的光亮,那一双双深夜闪光的宝石,却带给人惊心摄魂的恐慌。肖恩说,这种终极的猎手,习惯在猎物面前长久地对视。它的眼睛会一直盯住猎物的眼睛,仿佛直看到你心底,让猎物自己的内心崩溃,出现致命的缺陷。

空气似乎凝固不动了,时间也停止了前进,五个被牢牢包围着的人,渐渐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那血夯过太阳穴时,耳膜发出共鸣,是那样澎湃,那样激烈。在这场人与豹的对峙过程中,那些天生的杀手明显占据了上风,强悍如卓木强巴,也在那种天生赋予的可怕冲击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每个人心里,都开始盘算起自己的死法来,就在这时,那五头黑豹不约而同地转动着头部,从它们眼睛转动的方向可以看出,它们左顾右盼地看着什么。空气中隐藏着人类无法探知的讯息,却被黑豹们敏锐地捕捉到了。

没有任何预兆,五头黑豹突然掉头,就那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如同它们突然出现一样,只留下五个汗湿透衣衫的受难者。四人的神情都随着黑豹的离去而萎靡下来,只有肖恩还持刀强挺着,道:“别松懈,恐怕是它们的诱敌之计。”放眼望去,黑森森的一片,谁知道那五双闪着黄芒的眼睛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出现。

可是五人站了足有十来分钟,林子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就连风都停了,整片丛林如被他们的固体胶粘住了一般。肖恩终于坚持不住了,软坐下来,松口道:“看来是不会来了。”

张立奇怪道:“明明已经占尽上风,怎么会突然掉头走了呢?”

巴桑这才昂头看着那无边的黑暗,喃喃道:“因为变天了。”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担忧,“能让猛兽放弃到嘴的食物,感知到危机的天变,那到底是什么?海啸,地震,火山喷发还是什么?”

“变天了?”岳阳抬头看着那墨汁般的云,仿佛黑色的海,还能隐约看见翻滚的墨浪,从来没见过这样黑压压的云,那么厚,那么密集,那么——死寂!白夜,是白夜啊!本该是光亮的白昼,却比夜还深;阳光的普照,被阻断在厚重的积云之外,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毫无声息地,如猛兽的利爪将天空撕裂一道口子,白色的炫目的闪光,迅速填满那道伤口,跟着从伤痕处探出身子,用昊天的银剑划过大地。白夜中的唯一光亮,却来得如此强烈,直照得整片丛林惨白,丛林里的树影,如战栗的妖兽,好似也愿意拔根而起,逃难而去;丛林中的五人,也从同伴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跟着,才是那阵阵翻滚而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惊涛拍岸,远比惊涛更猛烈,那炸雷的声音,震得人的头顶一痛,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如同开赛的发令枪,随着这一声惊天雷响,天为之变……

当第一滴水珠落地,就像发起了冲锋的号角,它身后跟着的千万同胞,从那被撕裂的天幕倾盆而下。前后不过一分钟,无处不在的水,已经占据了整片丛林。那声音,听在五人耳中,从“嗒,嗒,嗒”变成了“嗒嗒嗒”,又从“淅沥沥”变成了“哗啦啦”,最后竟然响成一片,犹如万千瀑布,一齐轰鸣。衣衫迅速湿透,水打湿头发,又沿着发梢,面颊成股流下,很快连视线都模糊起来。巴桑顾不得擦脸上的水痕,大声道:“马上走,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希望……希望我们今天能找到。”

张立道:“不会下那么久吧?”

巴桑道:“这不是雷阵雨,这是雷雨风暴,它的真正威力还没展示出来呢。处理一下伤口,马上走!不然被困在林子里走不掉,就死定了!”

五人对伤口作了简单处理,注射了抗生药剂,开始在黑暗如夜的丛林里摸索前进。这次他们的敌人不是持枪的武装分子,也非看不见的毒虫猛兽,而是随处可见的雨,一场豪雨!

无数雨滴从天而降,在树叶上汇集成流,起初还能看见它们像穿线的珠子落下,到后来就看不见一颗颗的珠子了,而是一条条直直的水柱,将树的枝叶与大地连接起来。那些参天的大树,此刻就像风中的蓑草,光溜溜的如被扒走衣服的饥民。几株叶片稍大的树,那树叶竟在雨滴的摧残下,被打得千疮百孔,像一个个巴掌形的筛子。暴雨的水滴打在身上也不好受,一颗颗好似气枪子弹,落在头上、肩上、手臂、足背,任何突出肢体以外的地方,可以分明地感受到那股九天之上的冲击力。水落在泥地上,一砸一个坑,吸饱了水分的泥土,瘫软得像新鲜的牛粪,踏上去又软又滑,能陷腿好几寸深,拔出来时又黏又紧,每走一步既要防止滑倒,又要防止鞋被扯掉。五人走得踉踉跄跄,就像五个醉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