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楚留香新传3:桃花传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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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龙
- 4998字
- 2022-07-26 15:57:02
第四,世上根本就没有“妒夫木”和“情人油”这种东西,这种稀奇古怪的毒物,也许只有在鬼话故事里才存在。
第五,她要楚留香到那瀑布后的山洞里去,只不过是要他去送死,无论谁单独闯进了那地方,都休想还能活着出来。
“男人好像天生就是要给女人骗的,女人若不骗他,他也许反而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卜阿鹃开心极了,也得意极了。
她觉得自己不但做功很好,唱功也不差。
男人若是遇见了一个唱作俱佳的女人,简直只有死路一条。
卜阿鹃披起件比较不透明的衣服,从屋后牵出了楚留香骑来的那匹马,飘身上马,打马而去。
她忽然发觉在月下骑马原来也很有诗意。
夜已很深,星已渐稀。
月光虽然还是很明亮,却照得四下景色分外凄凉。
无论如何,一个女人孤单单地走在如此荒凉的山路上,总不是件很愉快的事,也并没什么诗意。
卜阿鹃心里的诗意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得风吹在身上,冷得很。
“三月的风为什么也会这么冷?”
她紧紧拉起了衣襟,嘴里开始哼起了小调。
她歌喉本来很不错的,但现在却连她自己听来也不太顺耳。
“三月里来百花香,杜鹃花开在山坡上……”
山坡上没有杜鹃花,事实上,山坡上连一朵喇叭花都没有。
转过一处山坳,连月光都被遮住了,一棵棵黑黝黝的树木,在风中摇晃着,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子。
风吹着木叶,马蹄踏在石子路上,嘚嘚,嘚嘚,嘚嘚……就好像后面还有匹马在跟着。
她骑得愈快,后面的声音也跟得愈快。
她几乎忘了这本是她自己这马匹的蹄声,渐渐她甚至已觉得后面有个人在跟着。
她想回头看看,又生怕真的看到了鬼。
若是不回头去看,又不放心。
好容易才壮起胆子,回头一看——
风在吹,树影在动,哪有什么人?
明明没有人,但她却偏偏又好像看到了一条人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躲入了树后,身法快得简直就好像鬼魅一样。
“世上哪有身法如此快的人,除非是楚留香。”
计算时间,楚留香现在早已应该进了那山洞,说不定早已被山洞里那些怪人砍下了脑袋。
“现在他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个无头鬼,而且还是个糊涂鬼,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卜阿鹃又想笑了,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就是笑不出来。
楚留香活着时已经够难缠的了,若真变成了鬼,那还得了?
卜阿鹃拼命打马,只希望快点走完这条山路,快点天亮。
忽然间,风中缥缥缈缈地传来一阵阵哀呼声!
“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一阵风吹过,树上好像摇摇晃晃站着条人影,有手有腿,身子也是完完整整的,就是没有头。
卜阿鹃全身的毛发倒竖了起来,想瞪大眼睛看清楚些。
但她的眼睛一眨,那没有头的鬼影子也不见了。
“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哀呼声还是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地在风中飘动着。
这呼声本是卜担夫用来吓楚留香的,她本来觉得很好玩。
现在,她才发觉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玩。
她衣裳已被冷汗湿透。
忽然间,黑影又一闪,经马头上掠过。
还是那条没有头的鬼影子。
这匹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卜阿鹃本来可以夹紧马鞍的。
她骑术本不弱。
但现在她两条腿却好像已有点发软,竟被掀下了马背,一跤重重地跌在路上,眼前冒出金星。
再看那条鬼影子,又飘到了另一株树上。
树林在风中摇晃,这影子也随着树枝在摇晃。
除了楚留香外,谁有这么高的轻功?
卜阿鹃用尽全身力气,大叫道:“我知道你是楚留香,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影子在树上咯咯地笑了起来,阴森森地笑着道:“当然是鬼,人怎么会没有头?”
卜阿鹃咬着嘴唇,道:“你……你的头藏在衣服里?”
这影子忽然大笑,道:“这次你总算说对了。”
笑声中,楚留香的头已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这证明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笑话就是闹剧,若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就变成悲剧了。
卜阿鹃的两条腿忽然不软了,一跳就跳了起来,用力拍着身上的土,冷笑着道:“你以为你能骗得到我?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楚留香道:“哦?你既然早已知道了,为什么会害怕呢?”
卜阿鹃恨恨道:“谁害怕?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你。”
楚留香眨眨眼,笑道:“那么刚才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是谁呢?”
卜阿鹃大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也没什么稀奇。”
楚留香道:“要什么事才算稀奇?”
卜阿鹃冷笑道:“堂堂的楚香帅居然等在路上装神扮鬼吓女人,那才叫稀奇,以后我若说出来,丢人的不是我,是你。”
楚留香道:“我只看见有人骑着我的马,还以为是个偷马的小贼,怎么知道是你?”
他笑了笑,忽然道:“你本来岂非应该在家里等我的?”
卜阿鹃叫了起来,道:“你呢?你本来应该在那山洞里的,你为什么不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原因说来就很复杂了,你想不想听?”
卜阿鹃道:“你说。”
楚留香道:“第一,卜担夫根本不是你老公,他也根本不叫卜担夫。”
卜阿鹃道:“谁说的?”
楚留香神秘一笑道:“我说的,因为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卜阿鹃道:“他是谁?”
楚留香道:“他姓孙,叫不空,人称‘七十一变’,那意思就是说他诡计多端,比起孙悟空来也只不过少了一变,昔年本是下五门的第一高手,近十年来,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销声匿迹,今年算来应该已有六十三四了,只因他练的是童子功,所以看来还年轻。”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简直就好像在背家谱似的。
卜阿鹃已听得怔住了。
楚留香又道:“就因为他练的是童子功,平生没有犯淫戒,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一个练童子功的人,当然不会娶老婆。”
卜阿鹃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想不到连他那种人的事,你也这么清楚,看来你八成也是他一路的。”
楚留香笑道:“莫忘了别人总说我是盗贼中的大元帅,一个做大元帅的人若连自己属下的来历都弄不清,还混什么?岂非也不如去死了算了。”
卜阿鹃眼珠子一转,冷冷道:“只可惜这位大元帅已眼见要进棺材。”
楚留香淡淡笑道:“只可惜我说了第一,当然还有第二。”
卜阿鹃道:“第二?”
楚留香道:“第二,你那把梳子既不是‘妒夫木’,头上抹的也不是‘情人油’。”
卜阿鹃脸上变了变,瞪眼道:“谁说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说的,因为我知道你头上抹的是京城‘袁华斋’的茉莉花油,是这家老店的独门秘方配制出来的,香味特别清雅,所以要卖八钱银子一两,而且只此一家出售,别无分号。”
卜阿鹃眼睛瞪得更大,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留香道:“我闻得出。”
卜阿鹃道:“你鼻子不是不灵吗?”
楚留香笑道:“我鼻子有时不灵,有时候也很灵,那得看情形。”
卜阿鹃道:“看什么情形?”
楚留香道:“看我闻的是什么,闻到狗屎、迷药时,我鼻子当然不灵,闻到漂亮女人身上的脂胭花粉时,我鼻子也许比谁都灵得多。”
卜阿鹃咬紧了牙,恨恨道:“难怪别人说你是个色鬼,看来果然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道:“过奖过奖。”
卜阿鹃道:“你说了第二,是不是还有第三?”
楚留香道:“有。”
他微笑着接道:“第三,我忽然想起住在那山洞里是什么人了。”
卜阿鹃眨眨眼道:“是什么人?”
楚留香道:“是一家姓麻的人,麻烦的麻,无论谁去惹他们,就是在惹麻烦。”
卜阿鹃冷笑道:“真想不到,楚留香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楚留香道:“我别的都不怕,就只怕麻烦。”
卜阿鹃冷冷道:“只可惜现在你早已有了麻烦上身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所以现在我只想找出麻烦是哪里来的。”
卜阿鹃道:“你难道想叫我告诉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能不告诉我?”
卜阿鹃道:“不告诉你难道不行?”
楚留香道:“不行。”
卜阿鹃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就偏不告诉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楚留香什么话也不说,突然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卜阿鹃失声道:“你……你敢非礼?”
楚留香露出牙齿来一笑,道:“请莫忘了我是个色鬼。”
卜阿鹃瞪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好,我就让你非礼一次。”
楚留香反而怔了怔,道:“你不怕?”
卜阿鹃幽幽道:“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打也打不过你,跑又跑不过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不会叫?”
卜阿鹃叹道:“一个女人家,大喊大叫的,成什么体统。何况三更半夜的,四野无人的,我就算叫,也没有人听得见。”
她忽然钩住楚留香的脖子,贴近他耳畔,悄悄道:“你若想非礼我,现在正是好时候,等到天一亮,就没有情调了。”
半夜三更,四野无人,月光又那么温柔,假如有个像卜阿鹃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被你抱在怀里,咬着你的耳边悄悄对你说这些话……
你怎么办?
楚留香真不知怎么办。
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怀里抱着的并不是个大美人,而是个烫手的热山芋。
卜阿鹃一双手将他搂得更紧,闭着眼睛,在他耳朵轻轻地喘着气。
她在等。
看来楚留香若想将这热山芋脱手,还真不容易。
只不过这热山芋的确很香,香得迷人。
香得就算你刚吃过一顿山珍海味,肚子还胀得要命,也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楚留香发觉自己的心也在跳,跳得很厉害。
卜阿鹃媚眼如丝,柔声道:“你还等什么?难道你只会动嘴?”
楚留香干咳了两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卜阿鹃媚笑道:“但你并不是个君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是。”
他的确已准备放弃做君子的权利了,谁知就在这时,路旁的暗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个穿着黄衣裳的女孩子,倚在树上,吃吃地笑个不停。
她笑得不但好听,而且好看。
她一双小小的眼睛笑的时候是眯着的,就好像一双弯弯的新月。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张洁洁。”
这女孩子实在太神秘,楚留香永远也猜不到她什么时候会在自己面前出现,也猜不到她什么时候会不见。
卜阿鹃已叫了出来:“你是谁?”
张洁洁笑道:“我也不是谁,只不过是个刚巧路过这里的人。”
卜阿鹃瞪着眼道:“你想干什么?”
张洁洁道:“我什么都不想干,他非礼你也好,你被他非礼也好,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卜阿鹃道:“那么你就快走。”
张洁洁道:“我也不想走。”
她吃吃地笑着,又道:“你们做你们的,我难道在这里看看都不行?”
卜阿鹃道:“你凭什么要看?”
张洁洁道:“我高兴。”
天大的道理也说不过“高兴”两个字。
卜阿鹃已经够不讲理的了,想不到偏偏遇见个更不讲理的。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卜阿鹃的手已松开,突然从他怀里弹了出去,凌空翻了个身,箭一般扑向张洁洁,十指尖尖,在月下闪着光。
她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将张洁洁的脸抓得稀烂。
无论会武功的女孩子也好,不会武功的女孩子也好,一打起架来,就好像总喜欢去抓别人的脸。
女人有时的确和猫一样,天生就喜欢抓人,天生就喜欢用指甲做武器。
楚留香倒真有点替张洁洁担心了。
他忽然发现卜阿鹃不但轻功很高,而且出手很快,很毒辣。
他本未想到,像卜阿鹃这样的女人,会使出这样毒辣的招式。
“也许女人在对付女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比较心狠手辣。”
张洁洁还在吃吃地笑。
眼看卜阿鹃的指甲已将抓到她脸上,她身子才忽然随着树干滑了上去,就像是一只狸猫,眨眼间就滑到树梢。
卜阿鹃脚尖点地,也跟着蹿了上去。
张洁洁娇笑着道:“这个女人好凶呀,香哥哥,你还不快来帮我的忙?”
她故意把“香哥哥”三个字叫得又甜蜜,又肉麻。
楚留香听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卜阿鹃更听得火冒三丈高,冷笑道:“这个女人好不要脸,也不怕别人听了作呕。”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攻出七招。
张洁洁一面躲避,一面还是在笑着道:“不要脸的人是我,还是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的香哥哥非礼你?”
卜阿鹃连话都气得说不出了,只是铁青着脸,出的招式更毒辣。
张洁洁道:“其实你本来也该学学我的,你若也叫他香哥哥,他也许就会非礼你了。”
卜阿鹃怒道:“放你的屁。”
张洁洁笑道:“好臭。”
她一直在不停地闪避,似已连招架之力都没有,突然惊呼一声,转身就跑,嘴里还在大叫道:“这女人的爪子好厉害,若真抓破了我的脸,将来叫我怎么嫁得出去?”
她在前面跑,卜阿鹃就在后面追。
两个人的轻功都不弱,尤其是张洁洁。
楚留香几乎从未看过轻功比她更高的女人——连男人都很少。
他本来像是要追过去劝架,但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
两个女人打架的时候,男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站在那里不动,假如能忽然变得又聋又瞎,那更是明智之举。
风吹着木叶,连她们的声音都已听不到。
难道她们两个人全都溜了?
突然间,黑暗中有个人在低低地唱。
“两个女人打架去,只有一个能回来……你猜回来的是谁?”
楚留香想也不想,道:“张洁洁。”
果然是张洁洁,她身子一闪,已到了楚留香面前,媚笑道:“乖弟弟,你又叫姐姐干什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还是这句老话,你怎么也说不腻?”
张洁洁笑道:“我非但说不腻,也听不腻,你就算一天叫我八百声姐姐,我还是一样开心。”
她眨了眨眼,忽又问道:“你开心不开心?”
楚留香道:“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张洁洁道:“两个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你打架,你难道还不开心?”
楚留香也眨了眨眼,道:“打死了没有?”
张洁洁道:“你放心,像那么一个标标致致的小姑娘,我也舍不得打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