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车在路上缓缓行驶,车窗外,雨刷刷地下着,车前的雨刷来回晃着将雨水抹下来。

林晓苇打开纸巾,一点一点蘸着脸上的雨水,默默打量着久违的车厢,这辆别克凯越是他们还完房贷后贷款买的,当时林晓苇不同意买车,觉得车是纯粹的消费品,可秦致远觉得车不但可以代步,还是提高生活质量的一种象征,林晓苇知道男人对车都有一种天生的驾驭欲望,所以尽管不情愿,还是陪着秦致远转遍了济南的汽车市场,最终选择了这辆价格适中的别克凯越。

车还是从前的车,鸣鸣调皮的时候留下的刮痕还在,可是仔细看又不是从前的车了,原来的格子棉布座套换成了带着一丝慵懒的毛绒座套,后视镜上挂的中国结换成了调皮的加菲猫,就连车里的味道也从她喜欢的薰衣草换成了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林晓苇伤感地靠在车座的靠背上,她竭力不看身边的秦致远,转过头看着车窗外面萧瑟的景色,忽然想起李清照的《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

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

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

载不动

许多愁”

物是人非,这是多么无奈而又悲伤的字眼,她和秦致远现在真的是物是人非了,十年前,她遇到他,在最美的年华,像飞蛾扑火一样一起坠入爱河,毕业没多久就迫不及待走进婚姻,她以为他们会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一样过上幸福生活,会像婚礼祝福中一样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可是谁能想到,婚姻刚刚过了七年,他们已经各自分飞,而他,已经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其实林晓苇和秦致远离婚以后,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决策错误。

婚姻是围城,这话不假,所以对于每个处在围城时间长了的人来说,婚姻就像一件破旧的袍子,上面落满了生活的碎屑和岁月的尘埃,也许还会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是这件袍子虽然看相不好,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御寒之物,尽管有些人平时对身上的袍子多有怨言,但是真正失去这件袍子,立刻就感觉寒冷无助。

林晓苇也一样,婚姻这件袍子穿在身上久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偏偏这个时候袍子被刮了一个大洞,她一赌气把袍子给扔了,可是把袍子扔了以后,她立刻感觉到风霜雪雨对身体的袭击,难免会想起袍子的温暖,想要穿回袍子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进退两难,而这个时候,袍子被别人捡去穿上了,她立刻感觉到心灵的失落和心理的失衡,也很快意识到那件袍子的不可替代,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自己的袍子堂而皇之地穿在身上。

和秦致远离婚以后,林晓苇才发现,漫长的生活已经把她和秦致远变成息息相关的一个整体,现在猛然把另一半摘掉,她除了感觉壮士断腕的疼痛以外,还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衡,以前秦致远虽然工作忙碌,家务活一般帮不上什么忙,但家里有个男人,心里就有靠山、有着落,干起活来也格外有劲。

可是离了婚,就像把一个一直被保护的孩子一下扔到荒郊野外,以后完全靠自己自力更生了,对林晓苇来说,离婚后的生存压力还不是最重要的,她感觉离婚后的落寞是最难忍受的,以前不管多么晚,秦致远只要不出差就会每天下班回家,即使出差也还有个盼头,可是现在,一想到每天回到家就面对空落落的房间,而且那个房间又留着那么多从前的记忆,林晓苇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林晓苇在知道秦致远马上要结婚的消息以后,她每天晚上都躺在她和秦致远一起睡了好几年的大床上,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彻夜难眠,她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坚决地提出离婚,她当初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和秦致远的离婚,等于是在他感情最摇摆不定的时候将他拱手相送。

林晓苇一直不明白,自己对秦致远一心一意,对家庭、对孩子、对父母都无可挑剔,秦致远怎么会背叛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呢?

也是从离婚以后,林晓苇才开始慢慢反思自己的婚姻,她知道自己是追求完美的性格,自己相信能把事情做好,所以难免也会要求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就拿秦致远从国企辞职到私营企业去上班来说,她毕竟没有处在秦致远的位置和环境,不太了解他的体会,仅仅是按照利益的得失来权衡他辞职的利弊是不行的,而他辞职以后遇到困难,她还偏偏在他伤口上撒盐,这在夫妻之间是最要不得的。

而在面对秦致远出轨的问题上,她追求完美的态度和敏感的性格让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发作,可是发作归发作,她最不该那么决绝地提出离婚,她居然还幻想离婚后的时间和空间也许会让他们重新开始,可是她哪里知道,感情是最经不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的。

林晓苇看着窗外深深叹口气,不管怎么样,一切都成为过去了,生活永远不会让一个人带着经验重来,现在的秦致远已经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最近还好吧?”秦致远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前方的路况,缓缓地转动方向盘,直到车驶上一段平整的路段才转过头看着林晓苇说。

“哦,还好。”林晓苇看着窗外说,面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其实心底很感动,他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两个人一时无话,秦致远看着林晓苇,透过被雨打湿的衣服可以看到她突起的肩胛骨,这让他感到一阵心酸,认识林晓苇十年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她的,她为人豁达,做人工整,在所有的人眼里都是很完美的,他也知道她是个好女人,虽然不像顾眉那样爱撒娇满足男人的虚荣心,但是她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一直是很感激的,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和她会分手。

自从林晓苇发现了他和顾眉之间的事情之后,林晓苇的表现让他始料未及,他以为她会伤心,毕竟她是一个苛求完美的人,但是她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能因为他的一次错误就把他一棍子打死,所以他对婚姻还是抱有希望的,可他没有想到林晓苇像所有的市井妇女那样歇斯底里地发作,把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摔坏了,还坚决地提出离婚,任他怎样解释都不肯原谅,他被迫无奈答应离婚。

秦致远一直觉得很奇怪,没离婚的时候,林晓苇对他的出轨耿耿于怀,可是离了婚后却对他温和了很多,有时候他周末去接鸣鸣,赶上吃饭的时候还留他吃饭,他以为两个人做不成夫妻还可以是朋友,可是现在,她不知为什么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人们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看来真是不错。

车在雨中飞快地穿行,很快就到了幼儿园,秦致远熟悉地把车停在离幼儿园门口最近的地方,两个人同时打开车门下车,林晓苇看着秦致远说:“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自己带着鸣鸣回去。”

“别,晓苇,我有两个星期没见到鸣鸣了,我们一起进去接他好吗?”秦致远看着晓苇迫切地说。

“鸣鸣也很想你,几次和我念叨爸爸出差怎么还不回来。”林晓苇说起孩子,又一阵心痛涌上心头。

“那快走吧,咱们一起去接他。”秦致远一边说一边从后备箱里拿出雨伞,撑开后走到晓苇身边匆忙地说。

林晓苇默默转过身,任秦致远在她身边撑着雨伞往鸣鸣所在的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