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续)

托尔斯泰 著 夏衍 改编

大家回来,玛丽和卡丘莎哄着小孩。

 (对玛丽,天真的)怪可爱的,瞧,那张小嘴巴。

 (一边拿东西给小孩吃)可怜啊,小孩也受罪。

 可不是,要是送到育婴所去,准会饿死的。

 卡佳,你是个好人。

 这不是该做的事吗?算得什么?

 懂得什么事该做,懂得帮助旁人是一种快乐,这就好啊。要是特米德里知道了,一定是高兴的。

 (看了维拉一眼,低头不语)

 (接过小孩)给我,来,给她一点衣服。(抱到里面去了)

 卡佳,公爵真的打算这样永远的跟着你吗?

 (沉吟了一下)他是这么说。

 那么,他真的决心要跟你结婚?

西蒙生望着玛丽。

 (低声)我想,是吧。

 那么,对于符拉地米尔的问题,又怎么办呐?

 (望西蒙生看了一眼,红了脸)我没有打算怎么办,可是,我是打算跟着大家一伙儿走的。

 (吃惊)跟我们走,当真?(故意逗她)跟我们走有什么好处啊?

 (笑)好处,多得很呐,跟你们在一起,我懂得了很多的事情。起先怕你们,现在不怕了,你们全是好人。譬如玛丽你吧,起先有点讨厌我,不,看不起我,对吗?可是后来知道了我的过去,你就姊姊一样的疼我了。

 (愉快的)唷,没有的事,我不是跟你很好吗?

 以前在班子里在牢里的时候,我以为世界上全是坏人。男人拿女人当玩具。女人呐,像我的舅母,班子里的那些老板娘,全是阴险,自私,拿女人当商品……

西 (点头称是,对玛丽)你听,她讲得不错……

 可是现在,我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好人……我的心好像突然的轻松起来。

 (阖上书,拿起眼镜,教训的口吻)好人,对了,卡佳。美国有一位哲学家梭罗说过:“做好人,做公正的人,不要花什么代价,承认别人的美德,也就是使自己丰富。”

 (站起来,有点感慨)说起来很奇怪。记得在法庭上判决的时候,我哭得要命。可是现在,我倒感谢那位法官了,要不是他把我判罪,有许多事情一辈子也不会懂呀。

 单单懂了有什么用!卡佳,你不懂的事多得很呐。

 (笑着)教我做吧,格雷哥里伯伯!

外面警笛声。

 准备集合!

 喂,收拾行李,要出发了!人声嘈杂。

 还有半小时收拾,要买东西赶快!

 怎么办?阿纳德利怎么能走啊……

 (抱小孩出来)跟解官商量,让他留下。

 不,我要跟大家走,死也要走……

 (温婉的)阿纳德利,你怎受得了车子的颠簸啊?

 不怕,我可以起来,(挣扎起来了)死在你们身边比一个人留在这儿好得多,我可以走……

 不,阿纳德利……

 卡佳,你来一下,把大家的行李整理一下。(卡丘莎与维拉下)

玛丽扶了阿纳德利起来,走向后面去,阿纳德利咳嗽。

西蒙生赶快把衣服用具塞入背囊。格雷哥里把很厚的几本书塞入包裹,系在肩上,依旧危坐不动。

邻室歌声苍凉。

歌声 “茫茫的西伯利亚是俄罗斯受难者的坟,多少英勇的战士被消灭在这万里的途程!

刺刀是那样的无情,鞭子又抽得紧,每个人的身上是一片血痕与泪痕!”

马靴声,皮鞭声,人声嘈杂……

西蒙生站起来,正要往里面去,卡丘莎提了一包行李黯然的出来,放下行李,脸上显露痛苦的表情。

西 卡佳,怎么的?东西整理好了?

 这声音使我难受。

西 这畜生,又在打人!

 (点头)听着这种声音,我心都碎了。

 这种声音?唔,卡佳,别难受。(说教)痛苦使人思索,当你将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的时候,你的灵魂已经被这种痛苦的声音所唤醒了。

 嗯!(点头)

玛丽的哭声。

维拉奔出来,拿了一点水跑回去。

 阿纳德利吐了一口血!(下)

 去看看,(忧急)真的,要是特米德里在,他可以……(与西蒙生同下)

后面的人声渐止。卫兵立正行礼。军官陪了特米德里登场,边谈边走。

 她就在这儿吗?

 是,(继续讲他方才的话)这地方固然荒凉,倒很有点诗意。

 (望着室内)唔,荒凉的诗意。

 对了,对了。可是,公爵,老实说,我实在讨厌西伯利亚。这儿没有一个上等社会,全是囚犯,蠢猪。(格雷哥里端坐不动,看了一眼)大家总以为当军人的是粗人,可是军人也有很文雅的,懂得什么叫做美,什么叫做艺术。哈哈,公爵,您所关照的那个女犯人很不错。

 她没有罪,她是很冤枉的。

 (没有理会他)讲女人吧,那么喀山很不坏。要是您到喀山的时候,我可以给您介绍,有一个罗马尼亚女人,简直漂亮得像一个公主。哈哈……

 (奔出来,看见了特米德里,掩不住惊喜之色)啊,是你!

 (欣然趋前握手)你好吗?(望着她的脸)卡丘莎,你辛苦了。

 不,我很好,跟大家在一起,身体比什么时候都好……

 是吗?那好极了。

 啊,特米德里,拜托你一件事……(望着军官)有一个叫阿纳德利·克里淑夫的年青人,害了病,吐血,不能走……

 啊,那得让他留下来……

 (性急的)还有呢,一个人留下来没有用啊,还得让玛丽照料他,玛丽·巴甫洛维娜,你见过的……对了,巴甫洛夫将军的小姐。(对军官)我看,请你特别帮个忙,让他们两个……

 (歪着头)这可有点麻烦。公爵,您知道,办这一类的公事……

 我负责,你跟他们同走,好吗?

玛丽声 阿纳德利,阿纳德利……

卡丘莎奔入。

 可是……

 (懂得了他的意思)没有问题,军爷,我知道你的困难,我懂得这儿的规矩。

 (笑了笑)那就这么办。

后面隐约的哭声,涅耸耳听。

西蒙生茫然从里面出来。

 啊!(迎上去)符拉地米尔,你好吗?(握手)

西 (没有话,低头)

 (有点不懂)对了,符拉地米尔,阿纳德利和玛丽已经准许留下来了,让他们跟我同走……

西 (忍不住,声音变了)准许?阿纳德利已经不需要准许了,他,死了!

 (吃惊)什么,死了?(黯然)可惜,这么一个有为的青年!

 (若无其事)咳,公爵,多得很呐,病死的,一天总有这么三个四个……(外面警笛声)对不起,我还得去巡视一下。这批坏蛋,不用皮鞭,什么时候也不打算走的。吓,吓……(下)

(一)格雷哥里说的“将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就是一切人会发生博大的爱的原由。

(二)先是《茫茫的西伯利亚》的歌声,接着是特米德里向军官说了情,阿纳德利和玛丽准许留下来,接着就是西蒙生跑出来,说明阿纳德利已经死了:剧情紧凑,使人印象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