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年谢大小姐说:“别给我看见你的脸,看了就想抽你几个大嘴巴。”
沈弦沈医生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怎么了?”
谢大小姐端着茶杯,表情阴沉。
沈医生锲而不舍,“我把你怎么了你就要抽我?”
谢大小姐侧目不语。
沈医生骤然顿悟,“不管谁跟你说过我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我是说你不喜欢的那一部分!”
谢大小姐咬了一下牙,“有人竟敢说,你比我帅!”
“啊?”沈医生一脸茫然。
“你,比我,帅?”
谢大小姐重复了一遍,并在最后一个字上加了重音。
沈医生一时没忍住,直接狗啃在地。
“那个……‘女王’陛下,你还记得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吧?”
“怎么了?女人不能帅吗?我不帅吗?你对女人帅有什么意见?对我有什么意见?”谢大小姐啜一口新泡的伯爵茶,挑起眉梢。
“没有没有,你帅,你特帅,你最帅了!”一向能言善辩的沈医生也有意料之外词穷口拙只能连连告饶的时候,面对谢大小姐——他生命中唯一的女王的时候。
喂,这种忽然之间心慌意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镇静啊!
沈弦勉强撑着沙发一角,爬起半个身子,看着仍然稳坐喝茶的谢华年,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这种心情,算是在紧张……吗?
“啧,没诚意。”谢华年优雅地皱眉,搁下茶杯,扭头盯着还半趴在脚边的“对手”,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颇为不屑地抱怨:“总之那些八卦妹就是在说你小子长得比我好,尤其是比我强势比我更有魄力吧?”
这是一个反问句。
谢大小姐还没有说完。
如果不想被女王的怒火烧着,这个时候就该吐个槽赶紧岔开话题了。
还必须吐个特别冷的,冷到能逗谢大小姐笑。
“怎么可能!最近眼科诊所都不开门吗?”
沈弦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里完成了推论,几乎同时在嘴上付诸了实施。
“……”
这个吐槽确实特别冷。
谢华年抬起眼角看了沈弦一眼,什么都没说。
原来大小姐在意的就是这个啊……虽然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较劲这些,但是,至少危机算暂时解除了。
沈弦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彻底又趴下了。
顿时,又有些沮丧。
沈弦喜欢谢华年,不,是爱谢华年,从他们还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时代开始,一直深深地,深深地爱着谢华年。
然而谢华年却一直和他较劲。
她把他当成朋友,知己,兄弟,更当成对手,处处一定要和他争个高下。
她并不是不把他当作男人看待。
恰恰相反,在谢华年的眼里,他是一个绝对优秀的男人,沈弦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一如他知道,正是因为如此,谢华年才不肯输给他。
她是绝不肯,也不会输给任何男人的。
然而沈医生总觉得,谢大小姐的恋人候补名单里,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他的位置。
她太想赢过他了,以至于她从来没有看见,没有在意过他那些绵长深刻地爱意,无论暗示,或明示。
她甚至要跟他比帅。
沈弦在心里黯然苦笑。
但作为恋爱战场上历经风霜的长跑选手,沈医生是绝不会把软弱赤裸在外的。
飞快地收拾好心情,重新爬起来,沈医生又在谢大小姐身边坐下,伸展长手,搭上被那人精致肩背靠住的沙发垫,扭头换上完美无缺的笑脸。
“我说,你就这么不想输给我吗?”
“我从来没输过。”
纵然一如既往的优雅,这回答还真是冷淡得理所当然。
“偶尔试着输一次也没关系吧,华年?”沈弦凑上前去,放肆地将下巴搁在谢华年肩膀上深深嗅着对方衣领发梢若有若无的淡香。
丝绸质地的衣料柔软舒适。香氛带着一丝凉意的薄荷味与彼此湿润的吐息绞缠一处,莫名有种暧昧的灼烧感。
谢华年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弘哥,麻烦帮我把这个‘垃圾’拎出去倒了。”
下一秒她已猛站起身来,挥开俨然就要趴到身上来的巨型“犬科”,毫不留情地宣判了制裁。
一直安静坐在沙发另一边宛如装饰雕塑的高大“保镖”一秒应声而起,简直就像被命中了复活的魔法。他拎起沈弦的后领,十分配合地做出了一个“倒”的动作,把沈医生扔在客厅与大门之间的玄关里,然后关上了内侧的隔音门。
谢大小姐盯住映在磨砂玻璃上的那个模糊的轮廓,错觉看见了委屈的耳朵和尾巴。
她烦躁地拨拉了一下长发,转身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一面对陆弘吩咐:“晚餐随便弄点什么吧。其它事别来烦我。”依旧是惯常下达指令式的颐指气使。
“小姐忘了,夫人说换了新厨师,让你今晚回家里吃饭。”年轻的随从几年如一日地忠实扮演着全能管家角色的,平静开口时,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
“不去了。打个电话,就说明天开会要讨论的方案我还没有看完。”谢华年烦躁地瞥了陆弘一眼,不满地挑眉,“还有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啊?你再喊我‘小姐’,我可真跟你翻脸了。”
这句话之后,是“嘭”的一声毫不斯文——甚至可以说非常夸张的关门声。
焦躁不安。
关上房门,独自站在自己的卧室里,世界骤然安静。
谢华年看着面前一整面落地穿衣镜中映出的自己。
进入大学之后她就基本没怎么再长个,虽说一米七的身高并不算矮,但配上她的五官总觉得还有些微妙的不足够。
她那继承自母亲的格外白皙的皮肤,配上东方人含蓄婉约的面孔,总让她看起来有些微妙的纤细,一晃眼犹如少女。
反观那个叫作沈弦的家伙,中二时候就够这个头了,之后几年也没闲着,高粱一样噌噌得往上冒,眨眼竟然就比她高出足有十多个公分来。以至于她刚从英国回来时,下飞机看见这小子楞是直接给忽略了,还想着自家的停机坪上为什么会冒出个不认识的路人甲长得还跟沈弦挺像,直到那个充满特质的嗓音牢骚着闯入耳中哭诉“被无视”的伤痛,她才顿悟过来——原来是沈弦那小子又长个了啊……这下再要想揍那小子的脑袋或者狠狠踹他去墙角什么的,算是不能够了……
而更令人沮丧的是,落差的不仅止于身高。
高中毕业以后,她遵照家族的安排去英国名校C大念了商科,沈弦则毫不意外的按照自幼的个人理想进了国内一流的P大医学部。
而今的沈弦,名义上还只是P大附属医院心脏外科的一名新进主治医生,但实际上已经参与过十数台复杂手术,救回了许多生命垂危的病患,其中还不乏二三据称世界尖端的疑难杂症。虽然医学上那些复杂冗长的学名谢华年一时说不上来,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沈弦,那个从中学时代起就一直被人戏谑地笑称为“神仙”的家伙,的确拥有一流的头脑和能力,并已开始在医学界展露锋芒。
反观她自己,不过是拿着一张C大商科硕士的学位纸,继续在做她的谢大小姐。
当沈弦已经从“沈教授的儿子”蜕变成“沈医生”,她依然是“谢老爷的孙女”、“谢总的女儿”。除了陪同父亲出席各种必需“露脸”的场合之外,她每天所谓的“工作”,就是在家族的公司里做一个表面上看来是“从基层做起”的太子党,其实没有任何可施展的空间。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大小姐”。大小姐只要明白流程、懂得怎么差遣人、应酬人,然后,等着接任个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就可以了——或者干脆一步到位给个CEO、CFO什么的。就连往昔的那些朋友,不知何时起,也开始喜欢在调侃时喊她‘大小姐’,包括沈弦。
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大小姐”,所谓的富X代,吃着信托基金终日游手好闲的“大小姐”。
抛开家族的光环,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但她谢华年,不想做这样的“大小姐”。
一想到沈弦不仅长得比自己“大气”,连事业上也来势汹汹大有赶超自己的派头,谢华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只是好胜心作祟吗…
人这种东西,没有属于自己的辉煌事业,生命该往哪里搁才好呢?
毕竟,当年那种只凭着“爱好”也能在学生社团里找到存在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学生时代的谢华年曾经是漫画社的社长,也是学校漫画社的创始人。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喜欢。
没错,谢大小姐从小就喜欢这种被所有长辈叱为不务正业的“玩意儿”。
那真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只为了挣这一口气给所有不屑一顾的人瞧瞧,漫画这种“玩意儿”也是能够有所成就的,谢华年填写了创立漫画社的申请,并且在短短三年内,从一无所有到人才济济,拉扯起一个在国内顶级赛事中屡获大奖的创作型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