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来好好谈谈HYGGE

图雷特综合征

有些人甚至说丹麦语听起来像患病的海豹卡住了喉咙。不过当描述HYGGE时，丹麦语就显得极其丰富了。

HYGGE这个词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形容词——如某件物品很“hyggelig（t）”（类似HYGGE那样），多么hyggelig的客厅，和你的见面很hyggeligt，祝你度过一段hyggelig的时光。

丹麦人随时随地都在使用HYGGE和hyggelig这两个词，在外国人看来，好像患上了图雷特综合征。他们会反复强调，一切都是那么的hyggelig，周五的聚会将会是多么的hyggeligt，周一他们还要相互提醒，上周五的聚会如此hyggeligt，令人难忘。

每隔几周我就同一群朋友相聚打扑克牌。这是一个由墨西哥、美国、土耳其、法国、英国、印度和丹麦人组成的国际群。这些年来，我们已经聊过了各种各样的话题，从女人的口红到炮弹的射程，包罗万象。由于大家来自不同国家，我们之间的谈话基本上都是用英语。不过，在席间总有一个丹麦词被我们频繁使用。嗯，你猜对了。这个词一般会在墨西哥的丹尼输牌之后出现：“无所谓，我来这儿只是为了HYGGE。”

HYGGE不仅仅是社交活动的关键词，也是咖啡厅和餐厅特别的卖点。用丹麦语搜索“美丽的餐厅”，谷歌会跳出7000项匹配的选项。搜索“品质餐厅”你将得到9600个选项，“便宜的餐厅”有30600个选项。而搜索hyggelig餐厅，你能看到88900个选项。就如《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指出的那样：“丹麦人极其迷恋舒适。所有丹麦人都是。甚至连最粗犷的皮衣机车党都会给你推荐一家有着HYGGE氛围的酒吧。”

这也许意味着你在营销课上学到的一切都是错的。价格、产品、位置和推广方式都不重要。所有一切只与HYGGE有关。我住在哥本哈根，周边有无数咖啡厅，但是我公寓对面只有一家。他们的咖啡味道实在令人作呕，散发出一种鱼腥味（是的，我也非常震惊），并且一杯咖啡竟然要5欧元。不过有时候我还是会去，因为咖啡厅有一个开放式壁炉——很HYGGE。

在丹麦，壁炉并不算特别。同样，蜡烛、温馨有情调的办公室或是在暴风雨的晚上裹着毛毯喝咖啡，也并非丹麦人的专享。不过，丹麦人坚持认为HYGGE是独一无二的丹麦语。有三分之一的人拒绝相信HYGGE可以翻译为其他语言，并且认为丹麦才是主要实践HYGGE的国家。

我不赞同这种说法。丹麦并不是唯一享有HYGGE或者可以定义它的国家，其他国家也有相似的说法。荷兰人说gezelligheid，形容和所爱之人在一起的温暖的感觉；德国人说gemütlichkeit，指在美食和朋友陪伴下的一种幸福感；加拿大人说hominess，形容舒适亲切的。不过，虽然其他语言中也有跟丹麦语HYGGE相似的形容词，但是似乎只有丹麦语还把HYGGE作动词用。“今晚你何不过来跟我们一起HYGGE呢？”也许这才是其特别之处。

关于HYGGE的独一无二之处，还有要特别说明的一点，那就是我们提到它的频次太高，关注太多，并且把它作为我们的身份和标签，是我们民族基因中的重要元素。HYGGE之于丹麦人就是自由之于美国人、严谨之于德国人、不苟言笑之于英国人。

由于HYGGE在丹麦文化中的重要性，在谈到它时，丹麦语就非常丰富了。

丹麦语有无数多的组合词，比如，speciallægepraksisplanlægningsstabiliseringsperiode（speciality-doctor-practice-planning-stabilizing-period，专科诊所创建期商业策划）就真的只是一个单词。这个词有51个字母，若是你把这个词用在Scrabble填字游戏中，将无往不利。

在丹麦语里，基本上你可以在任何词的前后加上HYGGE：他是一个hyggespreder（某个传播HYGGE的人），星期五晚上是为 familiehygge（家庭的HYGGE）准备的，袜子可以贴上hyggesokker（HYGGE袜子）的标签。在幸福研究所里，我们还真的悬挂着一个标牌：

名字代表什么？

在火炉前喝着香料热红酒，享受舒适自在的氛围以及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伴的美好感觉，这并不是丹麦人独有的，全世界的人都有机会感受到。

把HYGGE翻译为舒服也许并不十分确切，因为还缺少一些重要的元素，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应该可以找到更多与HYGGE意思更为接近的词。

Gezelligheid——荷兰

字典告诉我们gezelligheid是一个很抽象的名词，形容一种古朴的、安逸的、友好的、温暖的事物，可被认作是一种美好的氛围、一个友好的社区或者一种满足感。但是对于荷兰人来说，gezelligheid的含义远不止于此。

如果你想要简单迅速地获得荷兰人的好感，可以仿照奥巴马在2014年访问荷兰时所说：“听说在荷兰语中有一个能抓住荷兰精神的词，这个词无法在英文中准确地翻译出来，但是请让我说一句，我对荷兰的第一次访问真的非常gezellig。”

荷兰人试图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运用gezellig这个词：在一个gezellig的咖啡厅喝咖啡（解读：温暖的室内，有火光跳跃的蜡烛和一只睡觉的猫）。在风雨中寻找避雨之所，走进一间只卖老式啤酒和只放老唱片的gezellig酒吧。坐在一个冷冰冰的接待室，等待你约好的牙医，这种感觉可绝不gezellig，除非有一个非常gezellig的朋友相伴。

怎么样，你开始意识到gezelligheid和HYGGE之间的相似之处了吗？

虽然这两个词非常接近，但是它们的含义并不完全一致，通常gezelligheid被认为比HYGGE更多一点社交意味。为了证明是否如此，我们针对荷兰人做了一个小调查，结果似乎支持了这一理论。

大多数的指标都显示丹麦人经历的HYGGE跟荷兰人体验的gezelligheid是一致的。这个理念在两个国家的文化中都很重要，烛光、壁炉和圣诞节是HYGGE和gezelligheid的核心元素。不过，关于gezelligheid比HYGGE有更偏外向的论点，同样也从我们搜集的数据当中得到了佐证。

大多数荷兰人（57%）认为在家以外的地方你能够得到最gezelligheid的体验，相应地，只有27%的丹麦人觉得出门在外才最hyggeligt。还有62%的荷兰人赞同夏天是一年中最gezellig的季节，但丹麦人却更喜欢秋天的HYGGE。

Koselig——挪威

对于挪威人来说，一切理想的样子都应该是koselig。但是同样地，不要把这个词误解为舒适（挪威人说）。

koselig比任何词都更能表达一种温暖、亲密和相聚的感觉。一个完美的koselig夜晚应当有美食在桌，温暖的色彩伴你左右，有一群好朋友和一个壁炉，或者至少有一些点燃的蜡烛。

HomIness ——加拿大

加拿大人用hominess这个词来形容把外面的世界抛诸脑后的状态，并且隐喻一种社群般的归属感。hominess还指代那些像家的东西和家的感觉，因此它同时具有物质和精神两种层面的意义。如果某种事物能给你带来安全感和庇护感，让你忘掉一切烦恼，那么它就是homey。正如HYGGE一样，hominess传达了一种可靠、温暖的家一样的感觉。

gemütlichkeit ——德国

德国人用gemütlichkeit来形容温暖、友好和归属感，并且会用它来描述一个花园啤酒屋。当你去参加德国啤酒节的时候，很可能会听到这首歌，“Ein Prost der Gemütlichkeit”（“为惬意干杯”）。

HYGGE属于每个人

在这里，丹麦的HYGGE和荷兰的gezelligheid也许有点与众不同，因为它们已经全面融入人们的日常对话和生活方式中。也许会有人问这能带来什么好处吗？要回答这个问题并非易事。根据《欧洲社会调查》得出的结论，在那些很少享受生活和几乎感受不到平静与放松的人中，丹麦人和荷兰人占比最少。

那么，名字能代表什么？一方面一个特定的名字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HYGGE的功能与hominess或者gezelligheid是一样的；另一方面我们用名字去捕捉舒适、温暖和归属感，把它打造成更为确定的概念，最终我们把它发展成为具有独特文化特征的现象。

为什么任何语言都有独一无二的词汇？

这应该是芬兰的一个笑话。tokka是芬兰语，意指“一大群驯鹿”。在大多数语言里，用一个特定的词来表示一大群驯鹿，并与单个驯鹿这个单词相对应，似乎有点讲不通，但是对于芬兰人来说，显然是可以理解的。

语言反映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给我们所见到的、觉得重要的事物取名字，这并不新鲜。在1880年，一个叫法兰兹·鲍亚士的人类学家正在学习生活在加拿大北部的因纽特人的因纽特语，注意到他们使用的词汇有些细微的差别，比如aqilokoq指“温柔的飘雪”，而piegnartoq则指那种“适合滑雪橇的厚厚积雪”。

根据这些发现，沃尔夫假说指出，各种文化的语言能反映出人们是如何体验他们所生存的世界的。如果我们没有一个词来表达爱，我们还能感受到它吗？当然可以。但是如果没有一个词来表达婚姻，这个世界会是怎样？词汇和语言表达了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和梦想，这些希望和梦想造就了我们今天的行为。

用词语区分新落的雪和旧的积雪，这改变了因纽特人的行为方式，而欧洲人也很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区别不同形态的雪。

我们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些独特而无法翻译的词汇呢？有一种观点认为，我们是将这些词汇作为独特文化、特定传统和行为模式的一部分。我们需要这些词汇。有些词很容易翻译，尤其是那些有形的、可见的东西。我们可以指着一只狗说dog（英文）、perro（危地马拉文）或者hund（丹麦语）。狗就是狗，不管是在英国、危地马拉还是丹麦。

与此同时，世界上也有无数“无法翻译”的词，这些词中有一些相对容易定义，比如，“一群驯鹿”。但是当这个词表达的是无形的概念，它就变得更加复杂也更难解释和翻译了。这也是我作为幸福研究者时常要面对的一个问题。HYGGE作为一个无形概念也面临同样的情况，因此我想通过这本书，试着梳理出那些让人感觉HYGGE的事物、经历和瞬间，让你能明白究竟什么才是HYGGE。

全球十个难以翻译的专有词汇

HYGGE词典

Fredagshygge/søndagshygge [Fredashooga/Sundashooga]

周五HYGGE或者周日HYGGE。漫长的一周过去，fredagshygge通常指一家人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søndagshygge指在咖啡、书、音乐、毛毯的陪伴中度过缓慢悠长的一天，如果你想要全套的话，那就偶尔出门散散步吧。

“我家周五HYGGE的传统就是吃着糖果看迪士尼的节目。”

Hyggebukser [hoogabucksr]

那条你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穿的裤子，由于它实在是太舒服了，很可能成为你的私下最爱。

“她只是需要独自待一天，所以她穿着她的hyggebukser，素面朝天地在家看了一天的电视。”

Hyggehjørnet [hoogajornet]

沉浸在HYGGE的情绪里。字面意思：“HYGGE的角落”。

“我现在很hyggehjørnet。”

Hyggekrog [hoogacrow]

厨房或客厅里某个可以坐下来享受hyggelig时光的角落。

“让我们坐在hyggekrog。”

Hyggeonkel [hoogaunkel]

喜欢和孩子一起玩并且有点过于仁慈的人。字面意思：“一个很HYGGE的叔叔”。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hyggeonkel的人。”

Hyggesnak [hoogasnak]

谈天说地或是观点完全一致的温馨谈话。

“我们hyggesnakkede了几个小时。”

Hyggestund [hoogastun]

HYGGE时刻。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在窗台上享受那hyggestund。”

Uhyggeligt [uh-hoogalit]

也许HYGGE和hyggelig很难被翻译为英文，但是其反义词就不是这样了。uhyggeligt（un-hygge）意思是诡异或者惊恐，而这也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安全感在HYGGE中的重要性。

“如果夜晚在丛林里独自行走时听到狼嚎会很uhyggeligt。”

就如我前面提到的那个朋友在瑞典的小屋里指出的那样，如果那天晚上外面风雨交加，将会让人更加感受到室内的HYGGE。如果同时伴随着一些惊恐的事——暴风雨肆虐、电闪雷鸣或者一场恐怖电影，那么你对HYGGE的体验将更深。

HYGGE是怎么来的？

在1397年到1814年期间，丹麦和挪威是一个国家，因此直至现在，丹麦人和挪威人还能互相听懂对方的语言。

挪威语中HYGGE的原意其实是福祉。不过，HYGGE也许源自hug这个词。hug来源于1560年的单词hugge，意思是“拥抱”。Hugge源自何处已经无从考证——也许是来自古老斯堪的纳维亚语中的hygga，它的意思是“安慰”，也可能是hugr，意为“心情”。

以此类推，这个词又来自日耳曼语的hugjan，它涉及到古英语中的一个单词hycgan，意思是“思考，关心”。有趣的是，“关心”“心情”“舒适”“拥抱”和“幸福”都可以用来描述今天hygge的部分含义。

关于HYGGE的全球讨论

“HYGGE：来自丹麦的暖心一课”（BBC的报道），“温馨起来：为什么我们都应当拥抱丹麦的HYGGE艺术”（《每日邮报》），英国的莫利学院甚至已经在教学生“如何HYGGE”了。洛杉矶的Hygge Bakery（HYGGE面包坊）提供一种丹麦romkugler[rum-cool-r]，就是一种朗姆酒味的巧克力点心，最早是丹麦的面包师为了把剩下的糕点用完而制作的。在《丹麦的育儿之道》一书中，你可以找到大量的章节写丹麦父母是如何以HYGGE这种方式养育出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的。

HYGGE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