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可以不努力,谁想要拼命(1)

那时的他,也远不如人

你会因为太过想念一份美食而驱车六十公里去享受它吗?

你会因为无法抑制心底出走的躁动而背起行囊马上出发吗?

清晨刚过不久,房间里的清凉就稍纵即逝,像是手上捧着一把太空沙,还未来得及欣赏它的斑斓色彩,就滑落得一干二净了。

这真是个倒霉的夏天。

他望着书桌上的台灯和课本,突然把它们狠狠地摔在地上,像一只落荒而逃的水鸟般,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黄昏的海边,风景独好。清风抚摸着暗礁,过树穿花。

世界这般大,独属于他的,却只有方寸。

他就像百花丛中的一株杂草,悄悄地生根,悄悄地发芽,即使枯萎,也不会被发现。

小弟奔驰一小时后来到海边,看到不远处停着他的单车,忐忑不安的心顿时觉得安稳许多。不远处的沙滩上,他低垂着头慢慢走过来,兄弟俩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沉默地穿过沙滩,摸黑骑着单车回了家。

这一天,是第二次联考张榜的日子。

他又落榜了。

其实他从小天资过人,甚至在上小学后就学会了自编自导,时常与同学聚在一起演话剧。有时候,男生们不肯演女生,他就自己反串,款步姗姗,一双灵动的眼睛竟然将女孩的敏感、娇羞演得惟妙惟肖。

这又怎样呢?

在以学习成绩好坏为评判标准的考核体系里,他的这些天赋显然不值得一提。

还好,他专科考得不错,就这样进了艺专的影剧科。

艺专的生活环境很差,宿舍简陋,伙食粗糙。他的脸上,完全感觉不到入学的喜悦。有的同学读了一个月就办理了休学,准备回家重考。他也这样打算着。

事实证明,很多看得见的傲慢,往往滋生于偏见。非得让现实给你一巴掌,才能看清命运的盛情以待。

在他做决定之前,恰逢学姐编导了一场舞台剧,万事俱备,独缺男主角。

他多愁善感的忧郁气质非常契合男主角的“诗人”身份。在同学的强烈推荐下,他被选中。

记得第一次演出,聚光灯下,他在舞台中央,全身散落着点点星光,暖黄色的光将他的脸照得格外朦胧。

台下乌压压一片,看着黑暗中观众亮晶晶的眼,他沉闷的灵魂在这一刻被打动了。他发现,原来人生可以不是千篇一律的读书与升学。

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自信的喜悦涌过心头,这样的归属感让人无法抗拒。

自此之后,他一路担当男主角,同时自编自导独幕剧,还尝试着改编和导演外国剧本,对电影也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学校拍不起电影,技术组的同学在毕业前才有机会摸一下十六毫米的摄影机。大二那年,他看到有人在拍超八毫米影片,终于忍不住跟父亲要了钱,委托同学从香港带回了一台机器。

摄影机到手,他兴奋地从观景窗望出去,璀璨的日光下,一簇鲜花舒展着花叶,饱满的水珠慵懒地卧在叶面上,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似琥珀,缤纷的美景淡入心灵,扰得人心怦怦直跳。

“你有什么打算?”高一那年,他的父亲曾如此问。

“什么科目都不喜欢,我只想当导演。”他回答说。

那时他对电影充满了向往,却对导演不明所以。

此刻,观景窗折射进他眼里的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可以由他尽情挥洒。他顿时觉得热血沸腾,觉得应该立马做点什么。

他找来朋友,拿出竹条和宣纸,用小锯在每根细弱竹条的端口锯出缺口,周而复始。然后,他们用绳子将竹条的各种零件连接到一起,竹条的四端都被绳子用力地绕过,一副风筝的骨架终于完成了。接着,他们把这副骨架放在宣纸上,沿着骨架线的外2.5厘米处用粉笔细细勾勒出样本。多出来的宣纸被用来包住绳子,胶条将它们牢牢黏紧。现在,一只白鹭风筝终于做好了。

终于可以试飞了,他们扯着风筝线往前奔跑,不知是由于风力太小,还是风筝太重,总之,他们跑得满头大汗,“白鹭”也没能飞上天。不仅如此,在这反复的折磨里,“白鹭”的脖子居然断了。

两个人埋头苦干几天的成果就这么毁于一旦。

可倔强的他又怎会服气呢?

隔年四月,他一个人重新做了白鹭风筝当道具,用摄像机拍了一部18分钟的黑白短片:

时间悄声无息,落魄的画家正在郊外写生,突然,一只白鹭从空中悠然飞过,它纤瘦,羽毛雪白,细长的脖子和双脚伸展成一条直线。

画家看着翱翔的白鹭,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想做一只白鹭的风筝。

“一连三天下午,他都守在后院的那丛月季花旁边,聚精会神地做那只风筝。终于带着风筝走到河堤上,他一面向前走,一面放线。他向前奔跑起来,但白鹭没有飞上天,而是七歪八斜地倒栽落地……”

风筝一次次落地,艺术家面临理想与现实落差的挫折与挣扎,被镜头一一刻画。

这部灵感来自余光中先生的短篇小说《焚鹤人》,他改编成默剧,命名为《星期六下午的懒散》。正是这部短片,帮他进入了纽约大学(NYU)电影系。

纽约素来是追梦者的福地,而NYU孕育了他的电影人之路。

NYU的学生时代很快过去,他的毕业作品《分界线》在纽约大学影展中得了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奖。

他用八个大纸箱打包了所有的物件,在准备回台湾发展的前一晚,美国著名的经纪公司找上门来要跟他签约。

眼前的经纪人口若悬河,极尽吹捧:“你将来在美国没问题的,若有人因你是中国人的身份觉得有问题,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太太的博士学位差半年就能拿到,孩子尚不足一岁,留在美国陪着他们似乎挺好的,他想着。

本以为一纸合约签过,从此以后的生活都是在敞亮的晴天里步履生风,谁知狰狞的命运随意捉弄,他就在泥泞里困了六年。

那段时间,每隔一阵子,总会有公司打来电话找他:“小伙子,你的学生片拍得很棒,我们来谈谈怎么合作吧!”

于是,他和朋友写了剧本,准备到好莱坞去试试。

十几天跑了三十家公司,有喜欢剧本的人就会建议让他将剧本的某些部分进行修改,三番五次地修稿,但结果依旧无疾而终。

他一直心怀希望,而现实却始终与梦想背道而驰,刚开始他还肯谈谈理想,三四年后依旧一事无成。他再不好意思开口提理想,人也变得有些自闭。

毕业六年,他就这样耗着,一家人靠着太太微薄的薪水度日。他买菜,做饭,接送孩子,将家里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埋头阅读,看片,写剧本。

第二个孩子出世的时候,岳父、岳母来美国帮忙。

岳母看他饭菜做得好,忍不住提议:“孩子,你这么会烧菜,我来投资给你开餐馆好不好?”

饭后,他在弥漫着白烟和煤气味的狭小厨房里想着这几年的生活,不可否认,他们窘迫的生活也有一些平淡温暖的色彩。今天岳母的提议,点醒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就这样做一个让太太去辛苦奔波的主夫呢?已经六年了,是该放下电影梦了。

晚上,他枕在薄荷味的枕头上,两眼放空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

他辗转反侧想了又想,他无法接受岳母的资助,决定还是去学一门计算机好了,这似乎是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一技之长的学科。

细心的太太很快在他的书包里发现了课程表。

一夜的沉默之后,太太在出门前,站在窄窄的台阶上转过身,她看着他说:“安,不要忘记你的梦想。”

相知多年,聪慧的她怎会察觉不出他的消沉呢?

那一刻,仿佛有一阵风起,把他带到了多年前的海边,身边的潮水涨了又退,而理解他的人一直都在。

他拿出包里的课程表,撕得粉碎,向门口的垃圾桶扔了进去。

每个人都会遇见人生的低谷,有的惨到谷底,有的在半坡中。关键不是你跌得有多惨,而是你能不能坚持着,再勇敢爬起来。机会往往出现在最艰难的前方。

几个月以后,机遇终于在他三十六岁这年来到身边。

他的剧本《推手》和《喜宴》在台湾获奖。

鸿运来时一发不可收,随后他的事业一再高潮。

2001年,他执导的《卧虎藏龙》摘得第73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桂冠。

2006年,《断臂山》荣获第78届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2013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再一次让他获得了奥斯卡的小金人。

是的,他就是大导演——李安。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走低,在最低谷的时候他没有放弃。就算是在家做主夫的六年里,他也每天看外语片,写剧本,梦想一刻不停。他当时的境况甚至比我们很多人还差,但他的不放弃让他成为了驰名中外的华人导演。

记得侯德健有首歌如此唱:“三十岁以后才明白,要来的,早晚会来。”

我觉得不需要等,需要不放弃。

很多事,正因为你去行动、去经历,才更加看清楚自己。

生活的面目很温柔,但凡有条件的理想都欠火候,如果你胆怯从零开始的冒险,满足收入尚可的轻松,担心转换的跑道的颠簸,你可以将你的理想回炉重造了。

就像一粒沙,由于偶然的机缘,掉入蚌的壳里。蚌拼命地想挤出它,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虽然很痛苦,但蚌却只能用自己柔嫩的肉去磨砺它、包容它、浸润它。悠长的时间过去了,沙终于变成了珍珠。是时间把痛苦打磨成了珍宝。

在骨感的现实面前,没有微不足道的尘埃感,脚步缓慢,心不动摇,才是梦想最永恒的模样。

我很高兴,我在此刻明白了这点。

张爱玲一生写作不离旗袍,李安五十六岁为拍片取景亲自学潜水。

你呢?

心若向阳,就会看到希望

那些原以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距离,一生都无法脱离的深渊,其实已经被你一步步走到过去里。

周五,我端着一碗粉面四处寻找装花椒粉的小瓶,当被老板告知只有胡椒粉的时候,我不满地撇了撇嘴。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人倒霉了,连一道想吃的菜也寻不着。

保研失败,面试失败,除了沮丧,我还要生活。所以,我只好来到一家肯收纳我的公司做职员。

公司美其名曰广告传媒公司,实际上就是一家不入流的商演机构。

公司人事混乱,文员不仅要包揽办公室的所有工作,还要头顶烈日、脚踏灰尘地去联系一个又一个商家,还要配合公关部美女们各种心血来潮的消遣。

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心态非常失衡,对公司失望,对待遇不满,看着身边素质参差不齐的同事,总会生出大材小用的无力感。尤其是看到微博上,同学们各种风生水起的状态占满了屏幕,反观自己,除了没有意义的工作就是无休止的加班,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更是相形见绌。脑袋盛满“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颓废。

那时候,我对工作的各种不满悄然积累,然后不知不觉地发泄出来。易怒,暴躁,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脾气很差,什么事都不想去做。

而雨薇,却完全相反。

这个坐在我对面的,在公司已经工作了三年的姑娘,跟大多数混日子的员工都不一样,她很认真。

比如,她每天总是最早一个到公司,当然,走得也很晚。

比如,我忍不住对隔壁办公室黑丝公关Ada翻白眼的间隙,她已经将办公桌收拾得一尘不染。

比如,对土豪上司甩来的一堆杂乱的票据,她总会耐心地一张张捋顺,再按照时间排序,并严格执行每张票据间隔不低于0.5厘米的标准,有条不紊地将它们贴在原始票据粘贴单上。

她不仅朴实勤奋,还心地善良,待人接物充满了善意,又特别乐于助人,以至于总有一些同事故意将任务推给她。我坐在她对面这么长时间,不曾从她口中听到一句抱怨,也从来没有听见她在背后说别人一句不是。

我越来越觉得工作像一碗没加料的土豆粉,虽然可以填饱肚子,却真的很寡淡。

她却将每一天都过得像新开始,电脑旁养着清新有朝气的多肉植物,桌子上贴满了“每天给自己一个微笑”“历经风雨才能见到彩虹”的励志标语,尽管它们听上去既庸俗又土气,她却非常相信这些话,并坚持身体力行,证明这些心灵鸡汤应该被信仰,而且具有魅力。

一开始,我觉得这姑娘不是没见过世面,遇到过挫折,就是被父母保护得太好。

这世界上,怎么还有人这么天真,还会如此笃定社会的美好和人性的良善?

后来,有幸跟雨薇住到一起,我才知道她从小母亲早逝,小学时父亲从高处摔下至今瘫痪在床。因为父亲的病家里欠下了很多债,雨薇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正在读书。她仅有的工资,不仅要存下来给父亲看病、补贴弟弟的生活费,还要偿还数额偏高的旧债……当知道这些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悲惨,一直埋怨命运不公,如今,与雨薇所经历的种种相比,我的这些悲春伤秋太微不足道。

雨薇很小的时候,家里环境就不太好,住的是老房子,偶尔睡觉的时候,床上会有蟑螂爬过,雨薇只能吓得蜷缩在凳子上度过无眠的夜晚。

母亲去世后,雨薇每天都要早早起床做饭,唤醒年幼的小弟,再服侍父亲吃饭,然后才去上课。脚不沾地地忙上一天,回到家看到木板床,大脑就异常欢喜,整个人还没贴上床沿,身体就已经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看到老鼠爬过也能淡然无视。

那时一到夏天,雨薇就特别害怕,因为一旦有大雨倾盆而下,屋里就得让脸盆、饭碗布满角落,外面疾风暴雨哗啦啦,里屋“大珠小珠落玉盘”。

每个休息日,她总会带上小弟去附近的住宅区捡塑料瓶子,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收获一些旧衣服,这样她就不必为换季而发愁了。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如何在失去母亲的痛楚中匆忙长大,不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用瘦弱的肩膀支撑着残破的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恬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