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我国古典诗歌艺术,是为了理解我国古代诗歌的美学特质及其创作经验与批评理论,从而有助于鉴赏、研究和写作。
现在,各种西方文艺思潮正一浪接着一浪猛烈地冲击着我们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国度。我们来探讨自己的古典诗艺,似有抱残守缺之嫌。但文化的发展,固然需要大量外来信息,也应批判地继承民族遗产。祖宗的遗产中自然有朽败的垃圾,也确有外国所绝无的珍宝。正确的态度,应如鲁迅所提倡的,不问祖宗或外国,有用的全部“拿来”。
就古典诗歌而论,的确是一宗巨大的“国粹”。不但深受我国人民的热爱,也有一定的国际影响。20世纪30年代,英国学者H.哈特翻译出版了一本中国古典诗集,取名《牡丹园》(A Garden of Peonies,1938年)。她在导言末尾写道:
他们的诗是用最柔软的笔写在最薄的纸上的,但是作为汉民族的生活和文化的记录,这些诗篇却比雕刻在石头或者铜的碑上更要永垂不朽。【1】
H.哈特作为一位外国的古典汉诗爱好者和研究、翻译的学者,能够如此中肯地道出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的重要历史地位,的确颇有见地。20世纪初,也有一位美国女诗人艾米·洛威尔(Amy Lowell),她与人合作翻译过许多中国诗,出版了古典汉诗集《松花笺》(Fir-Flower Tablets,1921年)。她在序文里说:
也许至今没有一个民族,在她的生活中诗起那么重要的作用,像中国人在过去和现在那样。中国的历史绵延不断,在整个历史的过程中,中国人仔细保留、记录,结果保存了大量的材料。这些材料,文学的和历史的,今天要研究的人还可以看到。这种文学最忠实地标明了那个“黑发民族”的思想和感情,是世界上所有的民族所创造的最优秀的文学之一。【2】
她对中国古典诗歌在世界文学之林中的崇高地位作了恰当的肯定。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实。20世纪初,由于许多英美诗人把中国的古典抒情诗译成英文出版,博得英美读者的赞赏,中国古典抒情诗充满了英美诗坛,英美诗人们竞向中国传统诗学习。意象派代表人物、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1885—1972年)说:
我们要译中国诗,正因为某些中国诗人们把诗质呈现出来便很满足,他们不说教,不加陈述。【3】
他把中国古典诗歌作为意象派诗歌最早最好的楷模加以推崇,因此大大推进了意象派运动,大开了英美诗人创作简短、精练、含蓄、形象的抒情小诗的风气,此后再也没有多少人去制作长篇叙事诗和大部头的史诗了。只是由于他们从反对浪漫派的无病呻吟、强调意象的创造走向了极端,而导致自己的衰落。这一现象岂不耐人寻味?
可见,传统的遗产中的确有宝贝。垃圾自然应该扔掉,宝贝却应清理出来加以利用。这就要学习、研究,何况,对于当代的中国青年朋友,比较具体地了解古典诗歌艺术,还是重要的文化素养呢!
但中国古典诗歌遗产丰厚如云,杰作如星,评论、研究的著作也汗牛充栋。有限的精力和时间当然难以穷究,我们只好遵奉先贤“通道必简”的教诲,学习他们的办法,如清代学者刘熙载《艺概·序》所说“举此以概乎彼,举少以概乎多”【4】,只探讨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系统的元素、表达与鉴赏三方面的主要问题。所以,我们将本书定名为《古典诗艺举概》。
本书的蓝本,原是笔者为苏州铁道师范学院(现苏州科技大学)中文系高年级开的选修课“古典诗歌艺术论”的讲义。为使课程具有一定深度、广度和可听性,笔者以某一诗学问题为经,以有关诗歌作品为纬,以自己的体认为主导,融会各家成果,夹叙夹议,兼以鉴赏,力求将诗艺研究和作品赏析的轨迹,控制在历史主义、当代意识和审美观念的视野之内,并且讲练结合。这样,选修的学生不但从理性上认识了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基本规律,有的还能写出颇有意味的旧体诗词来。现在,笔者把本书奉献给读者朋友时,基本上保留了讲义的原貌。也许有助于消除读者朋友对古典诗歌艺术的陌生感或神秘感,从而诱发更多的研讨兴趣。至于所附的“中国古典诗歌常用原型意象系列例释”,也是作为资料和心得提供给读者朋友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