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都棋王——傻贝子

了然和尚称霸京城棋坛多年,久享盛名,自持艺高,他见傻贝子年纪轻轻,就说道:“老衲纵横棋坛数十年来,未逢敌手,曾经定下了一个先例:凡与我对局的棋手都可以被让一马。今日对局,也不例外,我也让你一马!”

在19世纪末叶,北京城内会聚着众多的象棋高手、名家,可谓高手如云,名流如雨,一时鼎盛,蔚为壮观。其中最负盛名的象棋国手便是被后人誉为“京都棋王”的傻贝子。

贝子落魄 嗜棋成痴

傻贝子,本来作“傻连四辈”,他姓连,又是四世同堂中的第四辈,“傻”是用来指其酷爱下象棋,以至于嗜象棋成痴了。人们称他为“傻辈”,“辈”与“贝”字同音,进而讹称为“傻贝”了。因为他是满族人,还是清朝贵族的宗室子弟,“贝子”是爵位名,在亲王、郡王、贝勒之下,所以人们就称他为“傻贝子”,至于他的本名反而湮没无闻,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傻贝子世代居住在北京城西郊的海淀黄庄,虽是清朝的宗室子弟,却不务功名,生活放浪,更不事生产,日复一日,坐吃山空,把祖上留下来的那一点家业消耗殆尽,终于家境衰落,贫困潦倒了。

虽说生活贫困,傻贝子却从来都不以为意。他从小就只酷爱象棋一项,嗜棋成痴,而且天资过人,早在少年时期,傻贝子就棋力惊人,所向无敌,在京城一带颇负盛名了。他一生致力于钻研象棋弈术,心无旁骛,乐此不疲,因此,棋艺精湛,炉火纯青,日趋上乘。

完胜了然 京都棋王

1900年,庚子变乱后,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一班腐朽当政者,奴颜卑膝,卖国求和,时局勉强安定了下来。

这时候,北京城西郊的西山拈花寺了然和尚,以象棋精妙称雄当世,在京城一带有象棋国手之誉。

了然和尚的象棋弈术出神入化,精妙无双,与他对局的人都被他让一个马或者一个炮,即使如此,了然和尚仍是技高一筹,棋锋所至,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了然和尚的声名轰动一时,驰誉遐迩。

这样一来,树大招风,各地的象棋名家、高手纷至沓来,慕名挑战了然和尚。一时间,西山拈花寺一带,棋客云集,盛况空前。其中的来访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还不乏一些喜好象棋的王公巨卿。了然和尚严阵以待,棋力浑厚,弈法精湛,百战百胜,所向无敌。

于是,京城里的一帮好事者便出钱四处罗致象棋高手来与了然角逐。当时,燕京的象棋名家郝某就多次受挫于了然和尚。

大兴县的常某,棋艺精湛,久负盛誉,据说他就是清末一代象棋国手常用禧之子。常用禧棋艺无双,神妙绝伦,曾经称雄京城棋坛达二十年之久,开创了“顺天派”棋风,享誉当世,威名远播。①

常某深得其父的真传,棋力精湛,非同凡响,但他也被了然和尚杀得大败,丢盔弃甲,铩羽而归。

这时,有一个酷好象棋的太监李二,几经周折,终于寻访到了棋坛上声名鹊起的傻贝子。见识了傻贝子神妙无双的棋艺后,李二确信傻贝子堪为了然和尚的敌手。

一个是在京城称雄多年的象棋国手了然和尚,一个是棋坛新锐、一代奇才傻贝子,都是所向无敌的象棋高手。

于是,人们都希望看到二人对局,分个高下出来。

太监李二自觉发现了奇才,更是盛情筹措,出手阔绰,拿出了一百两银子作为彩头,在西山拈花寺内摆开了棋局,请傻贝子来与了然和尚较量。

了然和尚称霸京城棋坛多年,久享盛名,自恃艺高,他见傻贝子年纪轻轻,就说道:“老衲纵横棋坛数十年来,未逢敌手,曾经定下了一个先例:凡与我对局的棋手都可以被让一马。今日对局,也不例外,我也让你一马!”

傻贝子微微一笑,说道:“大师盛情,晚辈心领了。但傻贝子酷好象棋,一生痴迷,自出道以来,自信棋力有成,罕逢敌手,今日斗胆请大师破例,恕我不能接受你让马的眷顾,大家来个公平对决如何?!”

了然和尚听他口气不小,居然不肯领自己让他一个马的人情,就道:“你年纪轻轻,总是棋道后辈,我便让你先手吧。”

傻贝子深知了然和尚棋艺精绝,是劲敌,今天这一战势必十分险恶,自己胜算无多,也就欣然接受了。

于是,这两个绝顶高手就在棋盘之上展开了一场盛况空前的激烈决战。

开局之后,了然和尚果然棋力雄健,攻势凌厉,迅速取得了棋局之上的优势。

旁观众人见了然和尚的棋锋如此犀利,均想:瞧这局势,再战几十个回合下来,傻贝子万难抵挡,可能就要输棋了。

再瞧那傻贝子,但见他兀自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对眼前险象环生的局势浑不在意,从容不迫,沉着应战。此时的棋势虽不占优,但傻贝子的车尚未出动,各兵种棋子也都有序集结了起来,形成了主力兵团,只不过目前还没有攻入敌阵而已。

这时,只见傻贝子突然出动了一路兵卒,迅速发动攻势,随即又出动了一个车作为主力策应,隐藏在卒子的后面,也悄悄地加入了战团。

了然和尚不知他棋局的奥妙,以为他不过是消极防御的一个闲着罢了,就没有多加留意,只顾一味地奋力攻击,当头一将,直取傻贝子的中军要害,来势沉猛,气势汹汹,凌厉无俦,显然是要全力一搏,一举歼灭傻贝子的统帅部首脑,毕其功于一役。

却不料,傻贝子因利乘便,借势发挥,巧施妙手,连闪其将,果断地弃了双炮、双卒、一相、一士、一马,伤亡惨重。五十余着之后,虽已势弱,却巧妙地扳为先手,使自己预伏的那支奇兵,在棋势上占据了兵家要冲之地。

这时傻贝子那个事先藏在卒子后面的车也突然杀了出来,攻势凌厉,势挟劲风,气势如虹,雷鸣电闪般地攻了过去,迅若奔雷,势不可当。这一击正中要害,了然和尚遭此奇兵突袭,阵脚登时大乱,老帅阵亡,终于败了一阵。

第二局再战,了然和尚为了迅速打败傻贝子,赢回脸面,当下不再谦逊,先手以刚猛著称的“当头炮”开局,继而又跃起了盘头双马,借势猛攻,搏杀凌厉,来势凶猛。

傻贝子凝神接战,严守阵脚,从容不迫,稳扎稳打,妙着迭出。如此三十余着之后,了然和尚多路被制,渐渐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了,而傻贝子却得心应手,措置裕如,随手应子,章法严谨,有条不紊。

这时,了然和尚蓦地奋发神威,断然用一马换了傻贝子的双象,战火迅速逼近中宫,后续连环,强力推进,攻势凌厉至极。此时的棋局,乍看上去,了然和尚似乎已经占了先手。

却不料,傻贝子突然跃起了巡河的双炮,以泰山压顶之势迫了过来,气势如虹,一锤定音,正中要害,顿时让了然和尚九宫之中的各个棋子全都麻木凝滞了,双马也被傻贝子后继而来的车、马迫退到了边隅之地。

再斗十余着之后,了然和尚终究是棋差一筹,步步被动,左支右绌,终于回天乏术,又输了一局。

这了然和尚称雄京城一带,数十年未遇敌手,从来没有输过一局棋,不承想今日竟然两次失利,连输两局,顿时羞愤难当,推枰认负,袖手而去。

众人目睹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象棋大战,只瞧得神驰目眩,惊叹不已,不住口地喝彩。

那太监李二见傻贝子果然不负众望,竟能一举全胜,打败了称霸京城的一代象棋国手了然和尚,心中着实大喜,急忙将那一百两银子双手奉上,拉了傻贝子的手,高高兴兴地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中,昂然而去了。

了然和尚经此一败,自感颜面无光,心中十分羞惭,第二天就收拾行装,悄然离开京城,到外地云游去了。②

从此以后,京城一带的象棋高手们都尊奉傻贝子为象棋国手,傻贝子成为京城棋坛的象棋泰斗,被誉为“京都棋王”。

中年丐者 技压四座

在京城三里河南桥湾有一个皮箱小铺,有几个年轻人经常前来聚集,他们整日在一起下象棋,交流心得,切磋棋艺。后来,人越聚越多,这里就逐渐形成了一个象棋好手云集的场所。

在这些经常来下象棋的年轻人当中,以叶仪、朱小农、耿四等人的棋艺最高。数年之间,他们击败了往来京城一带的各地无数象棋高手,因此,声名大噪,驰誉远近。

有人见叶仪、朱小农、耿四这几个人棋艺超群,感觉有利可图,就延请他们到花市大街北羊口的金山居去设了个棋局,摆棋赌彩。

叶仪等人棋术高超,开局以来,所向无敌,于是声名鹊起,轰动一时,成为这一带的棋坛主将,闻名遐迩。

这一年的端午节,叶仪和耿四在棋局当中对垒,二人棋力相当,攻杀进退相去无几,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精彩纷呈,旁观的众人纷纷喝彩。

这时,一位乞丐模样的中年人前来观战,他见二人法度谨严,攻拒厮杀,颇见功力,棋盘之上的战况甚是激烈,惊险迭起,纵横捭阖,十分热闹好看。但细一品味,只觉这二人拼斗之中的失误与疏漏仍然偶有出现,显然,这二人尚未达到第一流象棋高手的上乘境界。

那中年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言指正了起来。

叶仪和耿四二人享誉京城棋坛多年,素有象棋名将之称,这时交锋激烈,斗棋的兴趣正浓,陡然间听见身旁这位乞丐模样的中年人竟随口指摘起自己的棋艺来,心中大是不忿,便停了对决,请那中年人下场对局较量。

那中年人也不谦逊,当即走上前来应战。

叶仪和耿四先后与他展开了对弈,万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一个乞丐模样的中年人竟身怀绝技,二人倾其平生所学,竭尽了全力,仍然步步受制,似乎被一种无形的神奇力量压制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都是仅仅数十个回合之后便全盘崩溃,大败亏输。

叶仪和耿四二人首遭惨败,大惊失色,当即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一问之下,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乞丐模样的中年人,竟然是当今棋坛之上最负盛名的天下第一象棋国手——“京都棋王”傻贝子。二人不禁感叹道:“原来是您老人家驾到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谢罪,谢罪!能输给前辈一局,真是我等前世修来的无上荣宠啊!”

但也仅仅是这一次公开露面而已,此后数年间,一代象棋国手、“京都棋王”傻贝子踪迹杳然,据说是因为生活困顿,穷困潦倒,不幸病逝了。

棋王遗谱 惜未流传

后来,据说傻贝子的儿子曾经拿了父亲当年的象棋排局遗谱,找到了时任中华民国国务总理段祺瑞,想把傻贝子的遗谱卖给段祺瑞,要价五千块银圆。段祺瑞十分喜欢象棋,算得上是个“棋迷”,但他嫌对方索价太贵了,几番交涉,最终还是未能成交,给后人留下了一大遗憾。

后来的学者韩毅,曾经亲眼见到过“京都棋王”傻贝子的这部遗世棋谱,他发现棋谱之中多为双车盖炮或双炮盖车的排局,近四百局,也有人说是共有五百局之多。但此后,这部弥足珍贵的棋谱就下落不明了。

民国初期的诗人西憔山人,曾对此事感到无比惋惜和不平,所以在他的诗作《燕游杂咏》中感叹道:“傻贝棋名万口传,叶仪耿四费周旋。可怜身后寒酸甚,手稿尘封不卖钱!”③

附注:

①参见《大兴县志》。

②李荣奎《棋话》:“……开局僧势大胜,似再之进傻贝即负矣。不意傻贝车尚未出动,子亦多未进,竟走一路卒,复进一路车藏卒后,僧不之识,以为闲着也,乃将军之。岂料傻贝连闪其将,弃双炮、双卒、一相、一士、一马,五十余着,扳为先手,此藏卒后之车,一平而出,某僧遂无解败北。次局,僧为恢复失地,即不加谦逊,先走以当头炮,继以蟠(按:似应为‘盘’)头驾马猛攻。傻贝严守阵脚,毫不紊乱,三十着后,僧力渐疲,而傻贝之应付,犹绰有余裕。僧以一马换双相,似较得先,谁知傻贝之跃河双炮,使僧之九宫内各子麻木不仁,双马亦退居边隅。再弈十余着,僧又败北。按僧于西山,持雄数十年,未曾负一局,今竟两番失利,羞惭无地。于是内监大喜,偕傻贝而去。至于了然僧,惨败无颜,次日即悄然离京而他往矣。”(按:这段文字转自福州《象棋月刊》第30期。)

③参见张如安的《中国象棋史》。本文所叙述的事迹系综合记叙,未注明出处的,均依据张如安先生的《中国象棋史》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