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笼罩着戾气的社会里,行走着一群病入膏肓的人
光天化日下,武汉武昌火车站杀人砍头的极端恶性事件再一次地,刷新了公众对于“耸人听闻”这四个字的认知。
死者是一家炸酱面馆的店主,离异,带着年幼的儿子在武汉靠这一爿小店谋生。惨剧的起因实在平常,据当时同在面馆吃饭的目击者回忆:当时,有三个年轻人走进这家炸酱面馆,其中一人就是杀人者胡某,三个人显然都不富裕,穿着面相一看就是打工仔。他们三个人都点了店里面最便宜的“素宽粉”,这是一种只有面汤和简单调料的米粉,面馆的菜单标价仅需4块钱,就可吃一碗。
吃完这碗“素宽粉”,三人准备结账离开,却被店主告知:“粉涨价了,5块钱一碗。”很多地方的饭馆春节之后都会对饭菜价格略有调整,所以行凶者胡某的另外两名同伴并没有过多质疑,而是准备掏钱结账。但一块钱之差,却引来了胡某的质问:“你标价是4块,我只给4块。”
也许是当时心情不好,也许是觉得1块钱的质疑过于可笑,亦或许,店主心中真的有些瞧不起因为1块钱而诘问的胡某。至于具体什么原因,我们已经很难得知了。总之,店主这样回应道:
“我说几块钱一碗就几块钱,你吃得起就吃,吃不起你莫(不要)吃,你给老子滚。”
随后,两人发生更为激烈的口角,瘦弱的胡某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被店主两次掐住脖子,按在墙上。接下来的一切,则恍若地狱的一面折射镜,胡某一怒之下冲进厨房,举着一把菜刀开始砍杀店主。在店里,胡某先是砍伤了店主的胳膊和腿。店主惶恐之下,破门而逃,无奈仓皇间却被绊倒。胡某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冲上去对着店主就是一顿乱砍。鲜血四溅,店主躺在地上已然没有了呼吸的时候,胡某的疯狂却继续上演,他举起菜刀对准店主的脖子,一顿乱砍,然后将斩下来的头颅,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
我看了那个垃圾桶的照片,应该是一只泔水桶,就是平日里倒剩饭剩菜的垃圾桶。
之后,杀人凶手并未逃窜,他“冷静”地将刚刚杀完人的菜刀又放回了厨房。警察抓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状如恶魔。
凶手作案手法之残忍,行为之暴戾,画面之惨烈,缘起之微末,事件的每一个侧面都在拷问着公众的内心:就因为一块钱,几句口角,何以取人性命?又何以取人性命后,当街硬生生将死者的脖颈斩断,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事实上,行凶者与被害人素昧平生;而整件事情,都发生得毫无征兆。
于是,我们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这个社会的戾气太重了;这个笼罩着戾气的病态社会里,行走着一群病入膏肓的人。
攻击性是生命受阻的结果
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如果你足够关注社会新闻的话,你会发现,类似的恶性事件从来就没有杜绝过。它一直在发生,几乎每一年,都会有那么几件可怖的恶性事件发生……
显然,大部分民众都愈发感觉到,社会的戾气正愈发磅礴;在某些事实面前,它压得我们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此起彼伏的极端恶性暴力事件,已经严重动摇了民众的心理安全,戾气早已成为人们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人性先天并不自带暴力的癖好,没有哪一个施虐狂是天生的——他一定是在童年和社会中经历了什么才变态至此。在社会心理学层面,一个令公众感到惊悚的社会事件,只是某种刺激经过心理中介的行为结果。
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攻击性是生命受阻的结果。他认为,人有自由生长,发挥其生命潜能,获取社会认同和尊重的需要;一旦这种需要在某种层面遭遇扼杀,甚至是反复扼杀,一个人就会积蓄并展示他的破坏性。
显然,层出不穷的社会恶性事件,已然不能全部冠以“个案”去解释。
从社会学和心理学层面来看,一切社会事件都是心理事件在社会层面的反映。因此所有的暴力事件都具备这样一个特征:人被畸变成一种对外界进行恶意攻击的“刺激—反应”心理机器,其行为背后是生存结构的系统性紊乱。
一个人如果长期面对这种生存刺激造成的紊乱,他只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压抑自身,然后患上严重的精神病或抑郁症;二是选择发泄,而这种发泄常常以暴力的形式进行输出。
因此,当个体的心理和精神结构遭到长期的、持续性的破坏,而恰巧这个人又没有很好的发泄渠道去排解内心的扭曲和紊乱,就很容易变成一个畸形人——心理层面淤积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心理炸弹”,当他某一天受到外界刺激时,很可能就会启动对社会进行报复的程序。
暴力,只不过是一个扭曲的内心对外界的“自我报复”。
现在,这种暴力分布在社会的结构中,已成为一种“社会结构性暴力”。虽然我们表面看不见它,摸不到它,但你走出学校,走出办公室,在马路上,在炸酱面馆,在医院病房里,你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令人无法忽视。还有,你在网上点开任何一条不幸新闻的评论,你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在某些群体的心理和价值观层面,人性已经扭曲到了什么程度。
不妨将之前贴过的几张新闻评论的图片,再贴一次:
杀得好,火车站附近都是奸商,杀一个少一个。
手法利落,杀得好,火车站附近的饭店都是黑社会,算是为民除害了。
死有余辜,火车站附近的部分商贩和店主脾气火暴。这种人,平日里做生意肯定也是缺斤短两,杀一儆百。
……
看看这些充满戾气的人,他们面对逝者,毫无任何一点儿关怀和同情……
警惕啊,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受害者和受辱者
显然,弱者更容易面对生活的残忍,弱势群体更经常面对“人性”的考验。也可以说,真正的底层生活之所以充满暴力,是因为贫穷、无助和绝望的生活更容易唤醒弱者人性中恶的一面。
在人性的劣根深处,我们总是习惯在低于自己的人面前表现得过于高傲,并在不经意间展现我们的讥讽——至少,在弱者的眼里就是如此。
“社会结构性暴力”最终所造就的,就是一个“互害社会”。在扭曲的价值观下,弱者得不到应有的机会和资源,同时承受着不应该遭受的讥讽和鄙夷。他们崇拜权力,渴望财富,看到富人遭殃,他们心生欢喜。但随便一个小饭馆老板都可以讥讽他:吃不起别吃,滚!
很多时候,弱者没有办法声张,他们要么隐忍不发,要么自己疯掉,选择去侵害更弱的人——比如手无寸铁的人,比如学校里面天真烂漫的小学生。他要报复,他要“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过好”。
在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受害者和受辱者。
终于,武昌火车站杀人事件,开始被段子手调侃了:
“今天中午去常去的面馆吃面,买单时老板收8块钱。我就说了句:怎么比武昌火车站的面还贵?!老板一听立马只收了3块钱,还送了我一个蛋。嗯,社会本就应该如此和谐。”
……
说真的,我觉得这样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而且还令人反胃。
时代的浅薄就是从嬉戏死者开始的,社会的戾气就是从讥讽弱者发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