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知识获取的公平性

本书大部分都集中在人口的平均成绩上。但是,正如我们在3.3节分析不同国家的考试分数分布所清楚看到的,使用非常不同的基础分布也是有可能达到平均水平的。此外,我们看到经济增长红利的累积不仅来自技能分布的顶部,而且也可以来自底部广泛的熟练工人基础。

分布形式差异本身就是政策关注的问题,因为从公平角度讲,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忽略经济中最没有技术的人。当低技能跨代传递时,也就是说,如果教育程度不高的父母其孩子的教育程度也往往较低的话,对创造平等机会的关注就会被放大。大多数政策讨论涉及的一个根本问题是,大量低技能人口会影响一个社会的收入和福利的分布。事实上,虽然并不确凿,但一些证据已显示技能的较大差异会导致收入的较大差异。 参见Hanushek和Woessmann(2011a)的讨论和评述。

查阅现有的证据,至少有三个政策已显示出对教育公平产生了重大影响:针对儿童早期教育的政策、学校分级的年龄和课程类型(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这里,我们简要地依次进行讨论。政策的讨论还涉及一个问题,就是处理公平问题是否会导致整体成绩水平——因此也是整体长期经济福利——的权衡取舍。总体而言,技能提升是否存在权衡取舍并没有很好的证据,但我们可以在这三个讨论的政策中得出一些明确的结论。

早期儿童教育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正规教育之前处于性格形成期的学习对于最终的学术成绩非常重要。因此,完成义务教育的学生成绩不仅与学校系统的特征有关,还与学前教育有关。 参见Cunha等人(2006)进行的概念性讨论。参见Blau和Currie(2006)对实证文献进行的全面评论。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相关数据中,在相关国际数据中,都可以看到这种相关关系的存在。 对于两个最著名的美国项目,参见Belfield等人(2006)和Heckman等人(2010a,b)小规模针对性的佩里学前计划的研究,以及Garces、Thomas和Currie(2002),Ludwig和Miller(2007),Deming(2009)关于更广泛的启蒙项目的研究。Berlinski、Galiani和Manacorda(2008)给出了乌拉圭的证据,Berlinski、Galiani和Gertler(2009)给出了阿根廷的证据。在跨国分析中,Schuetz、Ursprung和Woessmann(2008)发现,学生高中成绩与一国学前教育周期通常持续的时间呈正相关关系,Schuetz(2009年)指出,从个人层面来看,在大多数国家的学前教育参与率与高中成绩呈正相关关系。

在美国,可能还有其他许多国家,早期教育的质量与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密切相关。高收入家庭,不论是通过家庭教育还是正规学前教育,他们的孩子都比那些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入学准备得更好。因此,学前教育项目的可获得性通过影响较贫困家庭子女的入学准备程度而直接影响教育公平性。本着这一精神,国际数据显示,高中教育——测量显示社会经济背景与学生成绩之间的关联较弱——的公平性与一国学前教育周期的持续时间和学前班招生正相关(超出初始阈值60%左右)。 参见Schuetz、Ursprung和Woessmann(2008)。

正如詹姆斯·赫克曼所指出的,学前教育和学前准备的另一个方面如我们上文所讨论的:学习促进学习。 例如参见Cunha等(2006)和Heckman(2006,2008)。换句话说,如果孩子做了充分的入学准备,他们将会在在校时间里获得更多的知识。这一点的重要性在于,提供广泛的学前教育既可以服务于公平目标,让贫困学生获得更好的入学准备,又可以同时服务于知识生产的总体目标。因此,实现公平目标,特别是通过有针对性的学前教育,将能够为人们补充更多的认知技能。这不是一个权衡取舍,而是一种强化。

分级

教育系统涉及学生成绩公平性的另一个制度特征是分级。这里分级是指根据(表观)成绩将学生分成不同层次,安排到不同类型的学校。 语言不同,有时指的是在学校内将学生依据能力分级安排到教室里。许多国家,包括美国,追求学校内部的分级,但一般不跨学校分级。欲了解更多关于在学校内的分级,参见Betts(2011)。除了被称为分级,这样的学校安置政策也被称为分流、能力分组,或选择性(相对于综合性)教育。

从理论上说,教育分级的作用是有争议的。根据假定的同伴效应性质,通过课程聚焦与合适的进度安排,同质的班级可能会使所有学生的学习状况达到最优,不过,如果弱势组学生过早地与更好的学生分开,他们的情况也可能会系统性变差。

在第一次将孩子分级到不同类型学校的年龄方面,各个国家差别很大。在大多数OECD国家,分级发生在15岁或16岁,9年级或10年级之前没有分级。相反,如德国和奥地利等国在10岁时就进行了分级。

简单来说,一个国家分级得越早,家庭背景的影响也就越大,仅仅是因为按照成绩高低进行分级时的年龄不同,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相对于在学校的时间也会发生变化。本着这一精神,瑞典和芬兰分级改革的证据,以及荷兰和德国的其他证据表明,推迟分级可以提高公平性,并且在平均成绩水平上不会显著产生逆效应。 参见Meghir和Palme(2005)关于瑞典的研究,Pekkarinen、Uusitalo和Kerr(2009)以及Pekkala Kerr、Pekkarinen和Uusitalo(2013)对芬兰的研究,van Elk、van der Steeg和Webbink(2011)对荷兰的研究,以及Piopiunik(2014)对巴伐利亚改革的研究。参见Woessmann(2009a)和Pekkarinen(2014)的回顾分析。

非常相似的结果出现在跨国分析中,这些结果表明,年龄较小就分级会导致学生成绩不公平性增加。 Hanushek和Woessmann(2006)提出了一个国际双重差分方法,借以识别不同国家较早分级的因果效应。其基本思想始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所有国家中,学生前四年的教育都以统一的学校类型进行。这意味着,对四年级到初中教育结束有较早分级和没有较早分级的国家之间教育不平等性的变化进行比较,就可以得到分级影响的有关信息。虽然成绩水平的结果尚不清楚,但没有证据表明年龄较小就分级会提高成绩。相反,一些证据表明年龄较小就分级会对平均成绩水平产生不利影响。这一结论甚至在分布的顶端也成立。而且,从整个OECD国家看,家庭对成绩和收入影响的研究表明,推迟分级年龄会减轻家庭对学生成绩和后续收益的影响。 参见第7章Schuetz、Ursprung和Woessmann(2008)以及Woessmann等人(2009),关于成就结果的描述,Brunello和Checchi(2007)关于收入结果的描述。Ammermueller(2013)认为一些学校类型(而非初次分级的年龄)有类似的成就效应。参见Hanushek和Woessmann(2011a)对跨国证据的回顾分析。将德国各州样本(大部分州在四年级之后分级,但是有一些在六年级之后分级)与OECD国家样本放在一个样本池里,Woessmann(2010)发现,较早分级与教育机会不平等性之间的负相关性,德国和OECD样本国之间不具有统计显著性,由此表明,跨国证据并不能仅仅捕获国家层面的一些遗漏因素,如文化、语言,或法律背景的差异。因此,分级影响的国家和国际证据再一次显示,公平和较高的总体成绩水平之间不存在权衡取舍。

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课程

这里讨论的第三个政策问题是,课程应该更倾向于以通识和学术为导向,还是更倾向于以职业和特定工作所需技能为导向。关于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主题很少与公平和经济增长联系起来,但我们认为这些联系应该得到更多关注。

从理论上讲,课程的主题与分级年龄的主题完全不同:年龄较小和年龄较大的分级都可以包括不同节奏的通识课程或是通识和职业课程的差异。在实践中,真正的职业课程通常在10年级或11年级之前不会被推出,所以课程重点与4年级到10年级间初中学校体系是否分级完全无关。然而,在实践中,两者往往是相互联系的,因为不同的学校能有效地提供不同的课程内容和课程广度。

大多数发达经济体都在关注年轻工人从学校到工作过渡的难易程度。青年失业率总是超过整个经济的失业率水平,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应对这些过渡问题的一个有吸引力的方式是通过职业教育项目和公司实习将学生更紧密地与工作结合起来。 参见Ryan(2001)。此外,在发展中国家,职业教育通过提供年轻人即时需要的技能,使青年人能够在现代生产中为就业做好准备。

实际上,很多国家在向工作过渡的重点上采取了有根本性差异的教育结构。例如,美国基本上消除了中学教育中职业教育的单独分类,这是基于一个隐性的观点,即特定的技能过时太快,需要培养人们适应新技术的能力。然而,以德国“双元制”为代表的许多欧洲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中学教育中就提供了广泛的职业教育和培训,有时通过实习直接进入产业中去。

这些不同的观点认为,个人和整个社会的成本和收益在短期和长期之间可能存在权衡:由职业教育得到的技能可能有利于进入劳动力市场,但这些劳动力日后却可能以更快的速度被时代淘汰。目前,关于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大多数争论都是关注职业教育是否能够有效促进青年人从学校向工作过渡,但要说职业教育比学历教育在促进年轻人进入劳动力市场方面更有优势,现有研究并没有得出肯定的结论,哪怕是在最初进入阶段,也是如此。 例如参见Arum和Shavit(1995),Malamud和Pop-Eleches(2010)以及Ryan(2001),Müller(2009),Wolter和Ryan(2011),Biavaschi等人(2012)的讨论和回顾分析。更重要的是,快速的技术和结构变化如果导致工人掌握的技能在劳动力市场上的需求下降,那么这些人在较大年龄时就业或是再就业可能更加困难。事实上,我们的实证分析表明,如果接受职业教育的人很难适应伴随经济增长而发生的技术变化,那么在一生的后期可能会遭受就业上的明确损失。 参见Hanushek等人(2014)。与我们关于入门阶段之后职业教育的劳动力市场结果的解释相一致的其他研究,参见Cðrvers等人(2011),Weber(2014),Hall(2013),Golsteyn和Stenberg(2014)。

由于职业培训往往倾向于迎合成就谱中的低端人群,这将会带来对公平的长期影响的进一步担心。此外,从跨代的角度来看——可能部分与较小年龄分级有关——教育类型通常与家庭背景有关:来自较贫困家庭的孩子往往最终选择职业课程,来自较富裕家庭的孩子往往选择通识课程。

这一劳动力市场的争论与克鲁格和库玛(Krueger and Kumar,2004a,b)的宏观经济视角是相关的,他们认为,倾向于发展职业教育而不是通识教育,可能是导致欧洲和美国之间增长率差异的根本原因。这种观点认为,在技术和结构快速变化的经济中,特定的职业技能会以更快的速度变得过时,安排更多职业课程而非通识课程,可能不会提高增长速度。 这一情况与Gould、Moav和Weinberg(2001)的模型也是一致的,其中技术进步导致特定技术与一般技能相比贬值更快。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注重基础性普遍技能并不代表着在公平与效率之间存在权衡;相反,当课程规模适度时,从长远来看公平和增长目标之间存在互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