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球
文/雨冠
滕哥是我们的大哥。
2001年的时候,作为社科院八四级的硕士学长,滕哥为了更好地踢球,轻描淡写地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那就去念博士吧。遂有了社科院八间房足球队,有了与我们这些小兄弟的缘分。
社科院研究生学校很小,在望京西八间房一共占地十三亩半,每届就招两百多个博士,一百多个硕士,一个专业一个学生,老师比学生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中午端着饭盆在食堂里找个座位随便吹牛,都能凑齐上下五千年的文、史、哲专业选手。
而除了吹牛,另外一项能把大伙凑在一起的活动就是踢球。每天一到下午四点就手麻脚痒,直到滕哥的车开进院子,两声喇叭集结号:我到了,大伙赶紧的。
踢球的日子逍遥啊,尤其是滕哥在的时候。那时滕哥正值当打之年,兼着十几个公司的老总,屁股后面一群人等着找他办事。有时候他到的早了,就拿本书在球门后面看,电话放车里谁打也不接;有时候到得晚了,边换衣服边冲我们喊:“哥儿几个今儿多踢会儿啊。”他后面往往跟着好几个朋友,站在场外一边瞧一边等,踢完再一道赴饭局;偶尔,也会有红颜知己,眉黛朱红,忍不住在场外溜达喊两声:“老滕,加油!”
反正滕哥就是再忙也要过来,就算不踢,围球场逛一圈,闻闻这气味,似乎就像是充了电,一回生意场上便又可大杀四方。
我们最期待的则是听到滕哥踢完了路过食堂,一看这伙食,路见不平一声吼:“这哪成啊,哥儿几个,走着,门口吃烤肉喝啤酒。”
滕哥讲话,做大哥的就该埋单。我们认识滕哥十几年,直到现在跟滕哥喝酒,争着偷偷埋单,心里也总会犯嘀咕,怕大哥不高兴,都是在学校落下的毛病。
有年冬天,滕哥东北老家的朋友上午杀的猪,切了十几斤白肉,灌好了血肠,包好酸菜粉条子,三大箱子傍晚就送到了球场。踢完球,滕哥说今儿谁也不要走,隔壁餐馆趁着热乎劲儿,咱兄弟们猪肉粉条炖酸菜,整白的。
到餐馆,十几个兄弟长桌对饮,支三口大锅,滕哥让服务员端三个大碗,三大把独蒜,使刀背把蒜正、反各拍两下,装满,放酱油,白肉切小拇指厚,肥瘦相间,一筷子撩起,瘦肉紧,肥肉颤,蘸着蒜汁送二锅头一大口……
这才叫喝酒吃肉,作为一名南方人,我也偷偷地把自己的酒杯换成了大的,从此吃肉必须有蒜。
那晚大家都喝高了,聊文学,聊历史,说武侠,说梦想。有的说,我要写一本《民国狷者》;有的说,中国队不赢韩国队,我就不结婚;有宏观经济学老汤非要找虫老讨论诗歌,有诗词专业虫老非要找老汤谈谈宏观形势……最后,滕哥站起来,一饮而尽:“兄弟们,大哥以前都想好了,以后有机会,我就默写《笑傲江湖》。”
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使最锋利的刀,娶最漂亮的女人。金庸的故事来给我们下酒,古龙的梦想来为我们金蝉脱壳。那个夜晚有很多肝胆相照的话,但此去经年,今时今日,只要滕哥一句话,当年的那桌人,一小时以内就会从北京的四九城里冒出来,陪大哥喝酒,为彼此干杯,说些肝胆相照的话。
大伙就是爱足球,就是认滕哥。
滕哥五十岁的人了,但在我们受邀参加北京市中直机关足球联赛时,那还是右前卫的首发球员,禁区前沿三十米右脚外脚背,竟也能踢出几脚卡洛斯。我们在一起多年的默契,他在中场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给我出球的线路,屡屡给我助攻,就像在生活中一样。
说我们几个是滕哥一手带出来的一点儿都不为过。出校门时一张白纸,大哥一句话,给我们每人发了把佩刀就开始闯荡江湖了,看过如云美女,下过深井玉矿,和500强企业谈判,陪客户泡温泉,这世上的百态、江湖的苟且、人生的起伏,滕哥大肚能容,开口便笑,再大的事,在滕哥那里就一句话:“建欢,踢球去。”
“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红尘里,既没有陶渊明的乡村供我们隐居,也没有孟浩然的山水供我们惆怅。
吃茶去,踢球去,滕哥带着我们入世修行,或有事功,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
所谓笑傲江湖,就是君子好球。
我也默写一遍?试试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