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报仇雪恨

1.

强子对于这次的沸蓝比赛是志在必得,看来我们几个家伙又要再一次去面对环勇和小傻了。也许我们与他们前世有过什么血海深仇,不然怎么老能较上劲。

话虽这么说,可张罗队友的事还是让我犯难。我想过再去找何俊,其实我们倒是一直保持联系,他现在在杭州一家比较有来头的健身中心当教练,教人做些卧推、引体向上什么的。这工作倒是适合他。在学校那会儿他就是健身房一哥,手下还带了一帮渴望成为施瓦辛格的小兄弟。那时他是经典的等边倒三角身材,一米八六的个头,每次去食堂吃饭都是拿着一个跟女生洗屁股盆那么大的饭碗,从迷雾中走出,跟美国队长似的。身旁还环绕着一些渴望成为他那样的小弟,气势汹汹地掩杀过来,弄得一些重口味的肌肉控女生花枝乱颤。

何俊至今没有找到过女友,就此问题他还专门问过我,不是女生都喜欢男人有肌肉吗,怎么我这么完美的肌肉线条却不讨女生喜欢呢?其实他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一个重大错误。女生口中所说的那种肌肉男是有附加条件的,那就是长得帅。比如彭于晏一身的肌肉,女生见了恨不得把自己声带都吼断,若潘长江一身的肌肉,女生见了肯定会说出千百个不喜欢的理由来,这才是关键。

【BAN/PICK:在队长模式下,双方都有权限禁掉5个英雄,然后针对地拿出自己的一套阵容组台,一种特有的博弈,十分有学问。朋友如果你没学问也没关系,小时候乒乓球打过吧,碰到高手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不可以扣球,不许发旋球,不许削球……”】

我见到何俊时,这短暂的时光已经把他从一个倒三角变成了倒圆锥。以前看着还像未来战士,现在看着只能算是米其林吉祥物。

“肌肉都去哪了?”我问他。

“哎,可能是中年发福了。”

“你的青春也太短暂了点,这么快就中年了。”

“你等会儿,我去招呼下客户。”他将白毛巾搭在肩上,堆起笑容,走到一个妖烧的中年妇女身边。妇女殷勤地在他胸口摸来摸去,撒着过期很久的娇。她躺在健身球上,双腿故意分得很开,挂在何俊的两条胳膊上。

我看着中年妇女的这套姿势,情不自禁地说:“这是要分娩啊!”

妇女发出很大的笑声,笑声砸在何俊略显老态的脸上,变成了眉宇间一道深深的沟壑。你来我往地胡闹了十五分钟,妇女才意犹未尽地走上跑步机。何俊从饮水机里给她接了杯温水,递了过去,换来一个妩媚的笑。

何俊重新坐了过来,我笑着说:“我怎么看你们这健身房有提供大保健服务的趋势啊。”

“客户至上,没办法,我们都得指着这些人吃饭。”

“我看这阿姨就挺好的,不然你就从了吧。”

“你当我是鸭吗?”

“啊?你不是啊?”

我看着何俊单手抓起了别人双手都推不动的杠铃,连忙说:“玩笑,玩笑!”

何俊放下杠铃说:“你来不光是为了开我玩笑的吧?”我这才想起来正事。

“其实我是来找你组个战队参加沸蓝网吧的dota2大赛。”

“我靠,又组战队?这是你第几回了?你打算玩一辈子dota吗?”

“那倒不是,我和强子说好了,只玩到60岁,就一起退休。”

“哎呀,法定退休年龄啊。”

“少废话,你参加不参加?”

“自从上次抱着你们大腿拿下那次校冠军后,我就急流勇退了,靠这个荣誉吹牛度日,现在哪里还会玩啊,更别说dota2了。你看看我这,一般都是晚上忙,你们训练又都是晚上,即便是我答应了你,我也达不到你们的训练要求啊。”他停了一下,又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兄弟,我们已经告别大学了,要面对生活啊。”

2.

我一回单位,就被总编叫进了办公室,跟我讨论了上次那篇我自己杜撰出来的爱情故事。他觉得这故事太过高端,我们的杂志受众面在白领女性阶层,她们对这种海归的好感度不足。毕竟她们都是向往更大的办公场所,高质量的咖啡,午餐甚至有牛排、红酒,她们不是要上班,她们是要上时尚。像职场电影里演的那样,动不动就把一叠文件拍到别人面前,用涂满口红的猩红的嘴唇说:“我三十分钟后要,马上开始。”然后晃着自己的屁股走进办公室。在这不长的地砖格子中,她们还会很凑巧地接一个客户的电话,开口就是堆起惯有的笑容,娇气地说出一句:“喂,×总……”

她们需要的爱情主角是那种阳光潇洒、成熟稳健,有商业头脑、有家庭背景、有绅士风度、有穿着品位,愿意为她们花钱买包的男人。而她们希望看到的失恋故事,就是上面提到的这种女王被王子劈腿后大哭并把普拉达杀手包丢进垃圾桶时的瞬间,这个瞬间是足够她们自慰很久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三种女人:一种是用男人的附属卡买奢侈品的女人;一种是用一个月工资加信用卡咬碎牙买奢侈品的女人;一种是用什么方法都买不起奢侈品的女人。我们的忠实读者都是后两种,所以你要照顾到这部分人的阅读体验。

总编一席话说得我目瞪口果,老江湖啊,我心想。我对奢侈品的认知还停留在阿迪和耐克的阶段,他就已经到了百达翡丽和巴黎世家。我开始怀念多多,要是他在身边,我至少在这些奢侈品上能有个参谋。

末了,总编还对我说:“小王,赶紧把水烧上去,你这几天请假,同事们都快脱水了,以后没有什么大事最好不要请假。”

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我看到一张张饥渴的脸,这场景简直就像是在一片金色的沙漠,我则是一只承载着希望的运水骆驼。此时此刻我特别想结婚,用法律所赋予的十五天婚假来试探我的同事们在离开我的日子会不会枯死。

3.

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回来跟强子和蛋蛋去网吧开黑,强子说他已经把沸蓝网吧的名给报了。我郁闷地说,“老子人都没找好呢。”他倒是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让你找绝世高手,只让你随便找个把普通玩家都搞不定。”

倒也不是找不到人,会玩dota2的有大把人在,我不过是想找几个知根知底的,大家性格相投,自然能够打出好成绩。毕竟是团队项目,一个团队之间的融洽关系还是重要的,这就像NBA的更衣室氛围。一山不容二虎,我这亏吃得不算少,之前战队的解散都是因为随便组队,结果队员性格不合导致最后的分道扬镳。我们唯一拿下学校电竞大赛冠军那次,队伍里只有我和强子,另外三个人是何俊、刘卓和杨伟。我们能赢就是因为分工合理,队友之间彼此信任,强子负责带节奏,我负责中后期的指挥,其余的人就负责听指挥。没有责备和抱怨,只有鼓励和执行。

我还记得当时决赛我们面对的是环勇加小傻的组合。环勇的后期实力远在何俊之上,小傻中单的水平也高于强子,可我们就是打得他们找不到北,当然其中也有环勇一贯保守的战术思路的原因,但凝聚力才是我们获胜的关键。

如今何俊明确地表态说他不会参加,这条路算是堵死了。我不是没考虑过猩猩,只不过猩猩在寝室里那会儿就跟强子是对头,两个人都盼着对方早死。猩猩总说强子胖,一过五十肯定要爆血管。强子则说猩猩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活不过三十。

4.

猩猩听说强子和蛋蛋与我住在一起,也要求搬过来住,他说现在的寝室实在太干净了,住不惯。

我说:“我们那也很干净,还有值日表,你也不会习惯的。”

猩猩说:“我不信。”

“我住的地方离学校远,你来往交通不太方便。”

“我不怕!”

“其实我们那都没有空房间了。”

“我可以在客厅打地铺。”

“天这么凉,你会冻死的。”

“别废话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把学校的被褥都搬过去,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猩猩扫视着我们几张不情愿的脸。

“有。”我说。

“讲!”

“你可不可以不住进来?”

“不可以,好!你用掉了最后一次提问机会,没商量了。”

第二天,猩猩果然就信守承诺地搬来了铺盖,在客厅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铺好,又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锤子、铁丝、钉子等工具,开始擅自“装修”。他用床单给自己挂了一个屏风,说是要有点个人空间。不止于此,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很多空的啤酒罐子,用铁丝穿好,也一同挂上,还跟我们吹嘘说这是风铃门帘,一到夏风徐徐的时候,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特别催眠。我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用噪音催眠的,这玩意儿一响起来,就像古代打更人手中的木梆子,提醒我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后来我才知道,猩猩挂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他所说的风铃,而是烟灰缸。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了在床上抽烟的习惯,每一个罐子里都放了小半分量的清水,他将烟蒂从瓶口小洞丢进去,“嗞”的一声熄灭,一罐满了,就换另一个罐子,等到所有的罐子都接满了,他才会拿出去倒。我想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主意也只有他这种人能想得出。反正我是觉得脑袋上吊着那么多香烟的“尸体”,跟龙骨山悬棺一样多瘆人。强子好几次都想把罐子里的清水掉包成煤油,被我制止了,毕竟我目睹过火灾的惨状,不想把这里也变成火场,万一烧起来,猩猩烧死了事小,把房东的家具烧坏了事大。

一周后,猩猩终于感冒了,大快人心。那天是周六,章杨下楼去给我买宵夜,到客厅的时候听到猩猩在呻吟,觉得不太对劲就走过来跟我说:“刘同学好像不太好。”

我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他好得很,不用在意。”

“我听到他在咿咿呜呜地叫唤。”

“那家伙估计在手淫。”

等到章杨宵夜买回来,她又对我说:“亲爱的,我还是觉得刘同学不对劲,他还在那咿咿呜呜的。”

“不用管他,他可能在第二次手淫。”

“他那么饥渴吗?”

我吃着炒面说:“嗯。”

我们最终发现猩猩真的不对劲是在他呻吟了三个小时后,我从床上坐起来说:“好像是不对劲。”

章杨揉着睡眼说:“我就说嘛,按照你的推理,这该是他第二十三次手淫了。”我穿上棉袄,过去一探究竟,却不小心碰翻了挂着的烟灰缸,黏稠的沾水烟灰倒了他一脸。我赶忙去砸强子的门,强子闻声走出来,亮灯看到平躺着的猩猩吓了一跳说:“我靠,这是要现原形啊。”

我上前摸了摸猩猩的额头,不安地说:“哎呀,这都可以煎牛排了。”

章杨在一旁紧张地说:“那还不赶紧送医院啊!”

“也许明天就好了。”强子说。

“还是送医院吧,我怕他自燃,把这烧了。”

我们三人抬着猩猩就往附近的医院赶,下楼才发现忘了给猩猩穿衣服,此时他就穿着一条裤头,半死不活地瘫在那儿。

我看了看我们六楼亮着灯的窗户,说:“谁能上去帮他拿点衣服下来。”

强子说:“我胖,爬楼梯不是我强项,蛋蛋你去。”

“哎呀,我肚子疼。”

他们纷纷转过脸来看着我。

“看我干嘛?我是不能够去的。”我将开光的猩猩靠在路边。

强子拿出手机说:“这样吧,我刚下载了大富翁,我们玩一把,谁输谁去拿,这样最公平。”

“这种运气游戏必须要三局两胜才公平。”蛋蛋说。

我骂到:“神经病,必须要五局三胜。”

“好了,别吵,我们就按照台球规则,七局四胜!”强子发狠话。

“合理!”我点头。

“靠谱!”蛋蛋也点头。

我们开始了激烈的角逐,其间路过一个拾荒者,看着躺在路边的猩猩,双眼泛着光,嘴里自言自语:“原来还有人混得比我惨。”

章杨从楼道里跑出来问我们:“你们在干吗呢?”

“我们在决定谁上楼给猩猩拿衣服。”

“我晕,我是服了你们了,我去拿,你们这些人真是奇葩,不给人冻死啊。”说完她飞快地又跑了回去。

“你女朋友真多事,我就要赢了,你看我研究所里的飞弹都好了。”强子不爽地说。

猩猩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护士问我们:“怎么这么冰凉,是不是死了?”

“他只是肾虚。”强子说。

刘同学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一周,医生来探过几次病,探病结束后,猩猩就坐在病床上哭,搞得不明究竟的我们不知所措。强子低声问我:“是不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比如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我说:“不至于吧,只是发高烧,又不是发高骚,不会影响到生殖器官啊。”

我们走过去问当事人:“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得了肺炎,今后半年都不能抽烟了。”

我们集体石化。

5.

比赛日一天天临近,我们的队员还未能落实。强子提议去学校那边的网吧里海选。我们对那里有着很特殊的感情,蛋蛋这块璞玉就是在那个网吧被我这个伯乐发现的。不料冤家路窄,我们看到了环勇,同时也看到了小雯的小男友。

我指着那个小男友对强子说:“就是他上次solo大赛淘汰了我和环勇。”强子走到他背后看他玩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我说:“你的水平退步得有这么厉害?”

“他可不菜。”我有些不爽。

“那我就让你明白自己退步了多少。”

强子走过去拍了拍小男友的肩膀,堆起肥而不腻的笑容说:“朋友,来Solo一盘?”

“你谁啊?跟你熟吗?”

“真巧,我跟你也不熟,所以我让着你,只要你杀我一次,就算你赢。这钱你就拿去。”强子往桌上拍了一百块钱。

“口气不小,我需要你让?来吧。”他也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拍在强子的钱上,然后看到了我。

“呦呵,原来是找来了帮手啊,上次还没被打过瘾吗?冠军队长。”

“少废话,进游戏。”强子在对面不耐烦地说。

蛋蛋则跑到另一边找环勇叙旧,环勇也看到了我,略带尴尬地冲我笑了笑。

比赛开始,两人选的都是“影魔”。小男友的“影魔”我领教过,影压和补刀都还比较到位,我觉得强子的话说得有点大,“影魔”互殴,稍有不慎就会被三连压耗去很多的血量。下一轮CD转好,极有可能拿下人头。

不想小男友上来就被强子反补全收,还被A了几下。强子嘲讽道:“王小帅,这种连补刀都不会的人,你都能输?真丢脸。”

“废话不要那么多。”小男友显得有些焦急。强子率先升到3级,一套连招打上去,小男友的“影魔”瞬间打回塔下,强子又是一拨正反补全收,回家补出个“假腿”。此时的小男友已经被完压一级,他又开始出“护腕”撑血,不死才能找机会击杀,反正他只需要一个人头。即便他千百个不愿意去接下“承让”这两个字,可现在这形势他要想完成三次击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强子很快就祭出“跳刀”,一个漂亮的操作闪过了小男友的两个影压,在落地的瞬间调整好位置送上两记连压,小男友马上往塔后的树林里钻,并偷偷在里面摇大。强子丝毫不上当,用一个走位假动作,躲开“影魔”的大招,然后又是一跳,接发影压拿下一血。

强子说:“哇,大招啊,好怕哦。”

比赛完全是一边倒,强子还很嘲讽地买了“恶魔刀锋”,照面就往脸上呼。小男友正面刚不住,掉头强子一记“跳刀”过来送他三连压,他又躺下。他的二塔很快被强子推平,他将鼠标一丢说:“你牛,你赢了。”

强子走过来,拿走了桌上的两百块钱,对我说:“你要加油啊,不然被这种初学者打败太没面子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眼前七窍生烟的小男友,心里倒是特别有快感,我好想走上去对他说:“那边那个小鬼来跟你solo,你要是能撑过十五分钟,就算你赢,我拿章杨跟你赌小雯。”

6.

我个人是不好赌博的,以前高中的时候,有些住校生总是会找我去学校操场后的橘林里玩牌,当时比较流行炸金花。我说我不会,他们说,没关系,你会我们还不叫你来呢。这些住校生是赌棍,有钱就赌钱,没钱就赌饭菜票。

他们的目标是我口袋里的六十元钱。第一幅牌发给我是AA3,我加了五元,他们纷纷弃牌。我把池子里的底注收了。他们还笑着说,不赌博的人一来运气都很好,我们要后发制人。我就这样扫荡了池子十几次赢了快四十元。我站起来说:“不玩了,没意思,你们都不跟。”

“不许走,我们在算概率,这盘我们肯定跟。”牌到手,我索性不看,直接把所有的钱都押上说:“你们不就是想赢我钱吗?全部在这里了。”他们眼睛里放着光说:“好,这盘我们都玩暗牌。”住校生们纷纷掏兜,一时间树林里的泥地上人民币、饭菜票、英雄钢笔、电子手表、红塔山香烟什么都有。

我拿起牌一看,三个7,不好意思地甩到他们面前说:“我是不是要赢了?”

为首的说:“靠,这盘不算。”

我说:“那再来一盘吧。”重新发牌后,我开出来个567的同花顺,摊牌问:“这盘算不算?”

“再来,再来,五局三胜。”第三盘,我只有个K最大,我有些释然地摊开说:“这下总算了吧。”我看他们像赌神一样地搓着牌,好像真的有特异功能的那种架势。最终我靠这个K还是赢光了他们的钱。

后来很长的日子里,他们不断地挑战我,斗地主、麻将、牌九甚至飞行棋和军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赢。弄得最后我只能天天去学校门口的饭店下馆子,他们为了抢一个馒头打得头破血流。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内疚,我给他们的高中生涯带来了无尽的苦难,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他们说:“我妈是开棋牌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