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脑子卡壳了一瞬,仔细想想这谢家里的人,过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来,这四老爷就是她和谢弈的亲爹。
想必是为了昨天下午的事情了。
谢锦现在想想就觉得好笑,她来这儿都二十多天了,半死不活的时候没见到这爹,被撵到外院的时候没见过这爹,就连昨天谢弈被打成那样都没见他出面,现在却赶着趟冒出来了,可真是个好爹。
谢锦现在是对谢家人没一点好感,因为搁谢家人眼里,姐弟俩就跟充话费送的一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若是原主听到那便宜爹找她,指不定怎么高兴呢,可谢锦才不稀罕,她这还想出门去看谢弈呢,哪有功夫理会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不知四老爷找我有什么事吗?”谢锦抓了抓衣袖,半低着头,有些拘束的模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只怕要染风寒了,去见四老爷有点不大妥当。”
对面这个丫鬟应该是内院里的大丫鬟,打扮衣着都比谢锦这个正经小姐好上不知多少倍,脸上打着一层白脂,眼尾上挑,身上一股子不好相处的味道。
“我也不知,八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丫鬟语气淡淡的,虽没有言语上的讽刺,但那眼神里的轻视却没能逃过谢锦的眼睛。
她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一副怯弱模样,动动嘴唇正要说话,张口却是一个大大的喷嚏,直冲对面。那丫鬟不知她会如此,只吓的花容失色,连连避退,嘴里啊啊的叫着。
谢锦心里看的想笑,却伸手揉了揉鼻子,一脸歉意模样:“你看,我是真不舒服,就劳烦你去跟四老爷说一声,待我好了再过去吧。”
“不行!”那丫鬟退的远远的,柳眉紧皱,面色不虞:“四老爷是有事要问,八姑娘若是真不方便,那便让九少爷过去吧。”
叫谢弈去?那怎么行!
不说他现在还在医馆里躺着,就是好好的,她也不想让他去啊,这整个谢家就没见过一个好东西,谢弈那么纯善软弱的人,去了还不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还不如她去呢,至少不会被坑。
谢锦搓了搓衣角,低着头怯怯道:“我弟弟现在不在家,还是我去吧,只是、我这病……”
丫鬟眼睛直盯着她的嘴,像是怕她再打一次喷嚏一样,冷淡的道:“没事,八姑娘只要过去就行了。”
说到这个份上,谢锦也不好再推脱了,左右时间还早,先去看看那四老爷有什么事,再去结草堂看谢弈也不晚。
跟在丫鬟斜后方走进内院,她好奇的四下看着。
这四老爷居住的地方是在内院靠西的位置,与谢老夫人所居的上堂又是不同,这里面是亭台楼阁不断,假山流水不绝。小路曲折通幽,窄而精致,其间是粒粒雨花石铺就,两边是春花烂漫绽开,一张一弛,一动一静,当是美不胜收。
小路走到了头,一阵凉风吹来,一座水榭便映入了眼帘。一池春水吹皱,几进房屋立在旁边,花丛掩映,碧树遮檐,碎金阳光点点下,妖娆花影片片沾。
这四老爷所居之地,当真是人间仙境了。
再想想她和谢弈的小破院子,简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谢锦在心里冷哼一声,坏了看风景的心情,也没了兴致欣赏,就跟着丫鬟进了其中一间房屋。因为先入为主的有了坏印象,所以在见到谢家四老爷谢成良的时候,她便是一幅标准的波澜不惊模样,只是心里想的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谢成良是谢老夫人的幺子,三十来岁的长相,看上去和蔼可亲,是长了一幅好人脸,生的十分白净,一双手是养尊处优,一点都不像三十多岁男人的手。他身上一身天青色的绸缎,边角锁金边,头带青玉簪,通身富贵派头,很像哪家大老爷。
不过谢锦早就听说了,他平时不务正业,身上只挂着一个芝麻大的闲职。这厮好色如狼,家里有一个正妻七个小妾不说,外头还养着数不清的外室,死掉的李姨娘就是其中一个。并且闲来无事的时候还喜欢去青楼来几段露水情缘,典型的浪荡子。
谢锦对他没点好感,可无奈有父女长辈身份压着,只得行礼:“见过四老爷。”
“不必多礼了。”
谢成良听见声音,低头去看堂下站着的小姑娘,只觉得哪里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可是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这个女儿几回,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得咳嗽一声:“那个……”
糟糕,一下子连她的名字也忘了,谢成良说了两个字就卡了带。一时有些尴尬的僵住了话头。
这厢谢锦垂头等着他说话,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声音,只得疑惑的抬起头看他。
谢成良对上她的眼睛,掩饰性的一笑,进入正题:“我听说昨天你和周家瑞小公子发生了点不愉快,老夫人误会了你弟弟,把他打了一顿,他现在不要紧吧?”
谢锦闻言只觉得有些古怪,如果不是她早知道这个爹跟大路边捡来的一样,看他这副和善样子还真当他是个慈善爱子的好父亲了。
她心下疑惑,可也不知道缘故,只好照实了回答:“只是被打了个半死,流了一身血,目前还死不了。”
“……”
谢成良差点被她噎了个半死,半响说不上话来。
其实他也只是意思意思的问问,好跟这个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女儿有点话说,哪里想到人被打的这么严重。
对于谢弈他还是有点印象的,毕竟和友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别人都说某某老爷,您最近又升官发财了,可真厉害啊。而到了他这里,别人都说,谢老爷您儿子的学问做的太好了,真是教子有方啊云云。
他有四个孩子,长子二子都是嫡出,性子行事都……随他,自然是不可能被外人夸奖的了,剩下的就是谢锦和谢弈一对孪生姐弟。只是他也是很在乎门第身份的人,虽然谢弈优秀,但也不会多疼这个外室之子。
李姨娘死后,老夫人没说让四夫人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抚养的事,他就也没管,任这两个孩子自生自灭,一年也就在族宴上见个两三面。所以到现在,他跟自己的子女连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缓了一会儿之后,谢成良又试着开口:“你弟弟现在在哪儿?可是找大夫看了?”
除了谢弈,他还真找不到什么话题了。
谢锦又继续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找了,在外头的医馆,大夫说死不了。”
“……”
谢成良又被噎了个半死,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丫头哪里不对劲了。
以往见到他都是恨不得扑过来,能让他多看两眼得些赏赐,现在却跟块陈年老窝头似的,一句话都要噎死他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