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商议》(七)

司寇理硕的感觉非常准,那是在大半辈子与贼人斗智斗勇中练就的,自然与杞人重忧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林中屋外远到目力达不到的地方,有人用几块怪石巧妙得做成掩饰,他趴在地上,正用一个单筒千里镜朝木屋窗户里窥视着,只见那东厂的邵卞乌或坐或站,神情激昂地说着话,至于说的是什么,要是别人可能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可这个人不矣,因为他熟练掌握“读唇术”,在窗户关上之前已经把商议的内容弄懂了个大半。

可他没有为自己精湛的异种技艺而洋洋自得,反而是忧心忡忡,他收起了千里镜,余光一扫,慢慢转身又打量了一番,看准动静后忙站起身形往林外快奔而去,要一路奔出山外,必须尽快把得到的消息送回去。

转眼间,他就来到了隆、邵二人大战的那道山沟中,前面远处有五个人打得正烈,看情形应该是两拨儿人,一拨儿四个人,分别拿着是弓、锚、刀、枪,另一拨儿一个人,手中兵器是一口大鬼头刀。

本来是四个人围攻一个人,处于劣势的应是拿鬼头刀的,可此时此地的情景正相反,与其说是四个缠住一个,不如说是一个敌住四个,那个拿弓的被逼得连抽弓搭箭的机会也没有。

拿鬼头刀的人简直是在对付一个四首、四身、八臂、八手、八腿、八脚而且还拿着四件兵器的人,并不是说那四个人配合得如一人,而是跟此人比笨拙得如一人,要是四身、八臂、八手、八腿、八脚、四兵器只是一首还尚可,可惜却是四个脑袋,而且还都各怀心腹事,那就更没有什么胜算可言了。

鬼头刀,刀背、刀刃顺着弧度往上翘,刀背与刀刃连接的部分是凹弧型的,凹弧的上端与刀背拼出四棱一个尖,凹弧的下端与刀刃拼出一个锐利的刀尖,刀头比刀根大,分量是加重过的,非常适于砍杀,但要得心应手可不易。

可是这人此时不但用此刀敌住了四个敌人,而且亦在心中盘算着事情:大堡主让我来此找常大蛤蟆主持一场赌局,路上这四个小子竟然撞上门来,逼他们进到金散来的林场里我还借机探察了一番。大堡主已看中那片林场的地势险要,盼着早能收入囊中。今日真可称是一举三得,堡主会怎么嘉奖我呢?

“勾大哥,你我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伤了和气。”那个使青铜刀的为说句整话费了好大力气,边招招架架边道。

他的话打乱了此人的思潮,遂大大不快地道:“姓汝的,大堡主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允许你两次赊账雇兵。可后来倒好,你把我们诡道堡的兵撂下不管,你自己跑了。账你也甭还了,什么你也别说了,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见大堡主,听凭怹老人家的处治。”说罢,此人对青铜刀刀招加紧,但其余三人也没放松。

那个抡链子锚的,胳膊都快伸不直了,气喘吁吁地道:“兵……兵是……汝……汝冬扬借的,凭……凭什么……我……我们也不放过?”

此人一阵“嘿嘿”冷笑数声,道:“谁不知道你们‘弓、锚、刀、枪’四大盗是一个锅里混饭吃的。你就是要抱怨也别冲我抱怨,冲你搭伙的抱怨去。你认命吧。”说罢,此人一刀横斩汪晓的锚链子,一圈一带,给他弄了大马趴。

“汝冬扬,老子跟你认识就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别看汪晓刚才说话停停顿顿的,可骂人的时候倒挺利索,刚站起来,锚头却不知怎的,让此人用鬼头刀挂在了汝冬扬兵器的护手盘上,起初由于乱,汪晓没发觉,觉得兵器上有劲,还往怀里拽呢。

石、羿二人本来就够闲不住的了,他们俩一打瞎乱,那哥俩就该更咧嘴了。

“姓勾的,你敢跟老子比射箭吗?”罢了,就冲他还能说出这话来,就不是“一般人物”。

“你是后羿的后人,弓箭上的本事要是不济对得起你祖先吗?本来大堡主还要请你做我们诡道堡净兵的弓箭教头呢。算了吧,就冲你交的这些兄弟,弓法再好也是短命。”说着,此人一连迅捷的三招,紧迫得让羿烦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自始至终,石凌卵一言未发,握枪的双手虎口已经在流血,一套“六合枪”已经不知使了多少遍了,威力虽不如前,但隐隐有战将“马革裹尸还”的气势。

“石凌卵,你倒是个好样儿的,可怎么净跟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搭伙做买卖,可惜了一条大好男儿的性命。”此人却乐得跟他说两句,虽然石凌卵不语。

这时的石凌卵大枪一抖,仍可见碗大的枪花,可被人家刀背一撩,奔羿烦耀扎了过去,他一咬牙,硬生生将大枪一横冲着使鬼头刀的推了过去,同时脚下一个后招待发,可前面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汪晓,他急忙猛往地上摔,这才收住招数,绰号中的“勇”字当真没叫错。

此人哈哈大笑,“要不是大堡主有令尽量抓活的,你们此时焉有命在?”

“真的那么轻松吗?要是加上我呢?”说话之人用的是“黄钟大吕”的功夫。

四大盗的耳骨被震得生疼,连姓勾的都不得不停下招式定睛观瞧,但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人物,左手提着的一件兵器是一个大铜锣,上有两条铜链子连着横柄,右手拿着的是兵刃是一把铁锣槌,正往这方大踏步走来。

“你们四个现在立刻去天外崖,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招呼你们。”提锣的人来至近前道。

四大盗互相看了看,而后撒腿而逃,山沟中只留下使鬼头刀的和提铜锣的。

“天外族‘旗锣伞扇四威长老’中的‘镇八方’广当便是尊驾吧?”使鬼头刀的道。

“诡道堡中唯一的打手,‘催命’勾陡翻也就是阁下吧?”提铜锣的广当道。

“广长老,何故管我们诡道堡的闲事?要是惹起两家的争端可就不妙了。”“我们早就想邀这四盗入族了,他们本来就是我约来的,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同时广当心里忖道:要不是约他们到这里来,还不会有这以外的收获。

勾陡翻听罢一笑,道:“他们欠了我们令狐堡主的账。广长老这一插手,让勾某回去如何交待?”

“这好办,请勾老弟给令狐堡主捎个话儿,就说四盗欠的账算我们天外族的事儿。近几日,我就给堡主怹老人家送过去。”

勾陡翻又一笑,道:“天外族愿意代他们还账,我们诡道堡自然欣喜,但就怕贵族的人舍不得给。”

广当一变色,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天外族?”

“不敢,只是四盗的账欠的日子太久,利息长了,已经由钱债变成命债了。”

“那又如何?只要你有本事来讨就是了?”广当一字一句地道。

“哦?”

“你认为你的‘杀手刀法’能敲响我的铜锣吗?”说着,他一锣槌下去,锣音大作响亮着在山壁间激荡,声势煞是惊慑。

勾陡翻冷冷一笑,道:“不错,我承认刚才对付四盗的刀法不怎么样。你看看这行不行?”话音刚落,他鬼头刀往斜上方一伸,冲反方向斜下方一斩,身子原地转圈,斜斜地挥出一大片刀光圆。

广当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伤天害理十四刀’中的‘灰飞烟灭’。‘狠心刀魔’从始祃是你什么人?”

勾陡翻凄然惨笑,“姓从的是我老子,我是他的私生子,所以我妈叫我‘狗都烦’。接招!”

同样是“伤天害理十四刀”,这招叫“断子绝孙”,广当只觉一片片的刀影中,所有的后路尽封,敌手的一招竟然化做了十几招,他连忙把铜锣和锣槌在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头上、下盘之处一通狂舞,这一招的名字叫做“大海捞针”,用“繁密”挡他的“封断”,算是接下了此招。

勾陡翻一招未完,二招“抄家灭门”又发,上一招是套路精妙,这招则是崇尚“快”和“烈”,凶凶猛猛地攻了过来,下手不留情。

广当不敢掉以轻心,一招“拨草寻蛇”,右手锣槌“拨草”,等“拨”开了,铜锣就“寻寻觅觅”地攻了进去,时机找得很准,正是勾陡翻真气不继之时,就在他锣招未老的时候,突然一变招,一个“天塌地陷”,把大锣一平,砸对手的头顶,锣槌还辅以三个厉害的后招。

勾陡翻不怕,刀正在前伸,身子腾空平展,以刀为轴,用自己的纯外功飞速地旋转了起来,把广当的兵器生生给旋荡了开去,是对手的后招也未用上。

广当只好翻回来再斗,就更怕自己失神了。

勾陡翻的双鞋刚刚一沾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伤天害理”的一招“斩草除根”就在“镇八方”广当的全神戒备中挂着恶声又至,直取脚踝,若是这招得手了,接下来就是一刀一刀往上斩,把人活活劈成好几块。

可见当初创此刀招的人必定有着一颗毒蛇的心,一副蝎子的肠,全然不顾天理。

广当怒喝了一声,一锣直取中宫,以攻治攻,是高明的打法,本拟在这招之后能抢占先机,可不料,勾陡翻根本就没被逼得撤招,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此时想转攻为守,可又恐画虎不成反类其犬最终让对方占了便宜去,难道真要与敌人同归……

下面两个字不等他想到,一件兵器顺着广、勾二人兵器招数的缝隙旋转着钻了进去,把鬼头刀给荡开了,把铜锣给护了下来,招数怪到毫巅,简直让勾陡翻不可思议。

那件怪兵器显然是广当那方的,好像是四条软傢伙,分别冲勾陡翻攻了过来,明明是在一人手中,可却恰似四个人的招式,古怪至极,让那勾陡翻心中的“伤天害理”用不上了。

勾陡翻没办法,只得使出自己迅捷无伦的“杀手刀法”,招架中求机遇用“伤天害理”反攻。

后来好不容易瞅准了空子,一招“不得善终”要使未使之时,人家的其中一条软傢伙向他左耳削来,竟然把他逼得跳出圈外。

这个刚才还敢和对手俱焚的“催命”勾陡翻此时怎么会……

“你真的那么不要命吗?”话是勾陡翻眼前人说的。

他认出此人手中兵器名字叫镔铁引魂幡,一条长杆,顶端横有一根短棒,短棒上连有四条铁链子,正是刚才削耳朵的链子。

“‘伤天害理十四刀’固然厉害,可常练常用的人会迷失人性,刚才我逼你使‘杀手刀法’是稍微让你找回些人性,毕竟‘杀手’要比‘伤天害理’好得多。但是你自己真的想如你那被大卸十六块的父亲那样变成一个魔鬼,那就算我白说。”

“阁下莫非就是天外族中的‘大宰食’,‘短寿增灾’仇坦仇波者?”勾陡翻问到。

“知道我是谁不重要,知道我是什么更不重要,关键是要知道自己是什么才重要。”勾陡翻闻言后一阵冥思,之后冲仇波者一低头,转身离去。

“多谢‘大宰食’相救。不知‘宰食’前来可是放心不下收‘四盗’的事?”广当问到。

仇波者一声长叹,道:“不知广长老可否听说了徐、沙两位长老烟器的事情?”

天外族中一般不会让墓冢占用耕地,所以族中人死后大都火葬,称之为“烟器”。

“我也是刚得知不久。这是真的?我刚才……”仇大宰食阻止了他下面的话,“一切等回天外崖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