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杂种!你给老子站住!不交出秘籍,老子将你活剐了!”
七个气喘吁吁的黑衣蒙面人奋力追着一个少年,人人眼露狠色。
前方提着镔铁棍逃跑的少年叫赵不凡,生于元符三年,长得很高大,面容也颇为俊朗,而且眉宇间隐带着英气。
“我发誓!我赵不凡早晚要杀光你们,为我师傅报仇雪恨!”
三天前,赵不凡的师傅突然返回山里的茅草庐,而且受了很重的伤,只来得及把《九转金阳功》的秘籍交给他就死了。
赵不凡挖了一个土坑,哭着把师傅葬下,独自在茅草庐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尚且在为今后的日子迷茫,这些黑衣蒙面人就追杀过来威逼他交出秘籍。
赵不凡怀疑他们就是杀死自己师傅的凶手,哪里肯交出秘籍,自此便开始逃亡,好在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虽然好,但轻功不行,而赵不凡练得最好的就是轻功,所以对方很难捉住他。
不过赵不凡学武的时间终是比较短,连续奔逃几里地之后,他的内力渐渐枯竭,而除了轻功,他仅仅只会些太祖棍法和太祖拳法,无法同时抗衡追来的几个杀手。
值此荒郊野外,黑衣杀手可谓肆无忌惮,发现赵不凡的步法渐渐虚浮,领头者顿时张狂大笑:“你已经是穷途末路,还往哪里跑,若冥顽不灵,等我们将你捉到,必定将你生吞活剥。”
“狗贼!我就算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赵不凡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毫无脱身办法,只能暗暗着急。
领头的黑衣人随之发出冷笑。
“这都要怪你的死鬼师傅,谁不去抢,偏偏要与我家主人抢这本秘籍,若不是这样,在这个豪侠隐没的年代,谁会冒险乱动刀枪,只要你交出秘籍,我绝不杀你。”
赵不凡没有再回话,强撑着在林子里逃窜,但没过多久就觉得双腿犹如千斤般沉重,心里禁不住暗叹:这世道真的太黑暗了,贼老天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么?
悲愤的他没有注意到前方有陡坡,脚下突然踩空,立时就翻滚而下,直滚到高崖边才稳住去势。
他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定神一看,发现前方是一处陡崖,而且下方是洼地,导致陡崖显得很高。
几个黑衣杀手紧跟着冲上了土坡,领头的黑衣人看到赵不凡已经滚落在坡下,立时大笑不止。
“看你这小兔崽子还能往哪里逃,这下可不能怪我,这是天要亡你,如果化作厉鬼,你就去找上天报仇。”
满心凄苦的赵不凡看看前方陡崖,又回头看看杀来的黑衣人,心中陡然发狠,直接就闭上眼睛纵身前跳。
“糟了!”杀手头领发出一声惊呼,迅速窜到了陡崖边。
“大哥,这可怎么办?”一个随行杀手急问。
杀手头领沉声道:“想不到这个小杂种年纪不大,倒真是有些胆量,从这里跳下去虽然会受伤,但以他的轻功,应该不至于摔死,我们绕路下去,绝不能让他走脱。”
“是!”众杀手齐声应命。
跳下陡崖的赵不凡虽然竭力运转轻功控制身体,但还是重重摔在了洼地里,而且不由自主地朝着坡下翻滚,好在地面的泥土很厚,再加没有碰到巨石,他侥幸没有受到重创,只是被细碎的小石子刮得遍体鳞伤。
“不行,我必须赶快走,那些混蛋肯定会绕路追下来。”
赵不凡长喘几口粗气,咬牙撑起身体,可脚踝传来的剧痛立时又令他栽倒在地。
他掀开裤腿查看,心里不由泛起凉意。
“完了,脚踝脱臼,肯定会影响我的速度。”
作为一个武人,赵不凡对身体非常熟悉,当即便狠下心肠用手抓住脚掌用力一掰。
骨骼归位的剧痛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也冒起虚汗,但他还是忍痛站了起来,然后捡起掉落在旁边的镔铁棍迅速离开。
肿胀的脚踝疼痛难忍,再加又累又饿,他着实快不起来,心知这么持续下去会被杀手追上,他越发着急,哪想踩着草丛行走不久,一条林中小路突然印入眼帘。
“对了!师父说过,声东击西很有用!”
赵不凡急中生智,慌慌忙忙地取下腰间钱袋扔向小路,而且在小路上踩出了几个脚印,然后就跳向旁边的草丛翻滚着来到一棵大树脚下,最终攀上了茂密的树冠。
不久。
几位蒙面杀手追到了这里,而且很快就发现钱袋。
杀手头领捡起钱袋细看,立时肯定地说:“必定是那个小杂种掉的!快追!”
“他的脚印为什么在前方消失了?”一名杀手急问。
杀手头领冲到脚印消失的地方打量,眼神惊疑不定。
“莫非他是声东击西?”
杀手头领猛然回身看向其余六贼。
“这小杂种的年纪不大,但武功不错,还很有心机,你们三个走那边,你们三个跟着我沿这条小路追,分头行动,必须将他拿下。”
“是!”
七个蒙面人应声而动,很快就消失在视野。
赵不凡高速跳动的心脏渐渐舒缓,待到彻底平静下来,他不由伤心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师傅死了,钱也没了,我究竟该怎么办?”
赵不凡胡思乱想许久,终是跳下大树走向来时的路,待到深夜时分,饥肠辘辘的他穿回了官道,然后又不知走了多久,他在昏昏沉沉间看到前方有火光,以为是村落或庄园,便鼓起力气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哪想临到近前却发现火光不是来自村落,而是来自露营的商队。
此时那些仆从和护卫正围坐在篝火旁边享用热腾腾的烤肉,弥漫的香味即便是隔得很远也能闻到。
饿到心慌的赵不凡哪有心思管别的,待把秘籍绑进裤裆便咬牙走了过去,打算求人家赏些吃的。
商队护卫发现黑暗深处有人靠近,立时拔出刀剑戒备,那为首的商队头领身长九尺,浓眉大眼,面貌方正,身穿青白长衫,手拿麒麟矛,端是威风凛凛。
他仔细打量黑暗深处,确定没有别的人,便上前几步喝问:“谁在那里?”
赵不凡慌忙抬起手解释:“我不是……不是盗匪,只是遇到歹人截……截杀,流落到……”
虚弱昏沉的他尚且没有把话说完就栽倒在地。
………
六月的天真是火辣辣的热,官道上仅有一支商队顶着烈日缓慢前行,但它的规模可不小,足有二十几辆拉货的马车,随行人员也多达五六十人,充分展露出商队主人的富有。
躺在马车上的赵不凡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惊醒,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待发现自己站在装货的马车上,猜想自己是被商队救下,心头一松,便又跌坐回鼓鼓的麻袋。
商队的人看到了他惊醒,但没人理会,各自都在走自己的路,只有威武不凡的商队头领骑着马走到近前笑问:“小兄弟醒了?”
赵不凡慌忙起身抱拳:“多谢员外仗义相救,敢问员外姓名,今后定然报答。
商队头领笑了笑:“我是卢俊义,世居大名府,报答就不用,谁还没有难处,不过是举手之劳。”
“卢员外施恩不图报,但我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救命之恩绝不敢忘。”赵不凡坚定地说。
卢俊义看了看他,含笑转移了话题:“小兄弟年纪不大,怎么会独自离家在外?”
这句话深深戳到赵不凡的伤心处,想起自己的孤苦伶仃,他瞬时悲从中来,满眼尽是落寞和凄哀。
“我本是一个弃婴,是我的养父母在家门前捡的,原本我养父母也有几亩良田,可官府的苛捐杂税实在太多,那年,村子里突然闹怪病,官府依旧来征税,村子里好多人没钱医治,便都死了,我的父母亲人也死了,只有年幼的我侥幸存活,被迫乞讨为生,后来我遇到了师傅,他把我留在身边,还教我武功,但……但我师傅如今也被歹人杀了,我已经无家可归。”
卢俊义看他长得俊美,既有些喜爱,也有些同情:“小兄弟,如今豪侠隐匿,盗匪横行,世道可不比太平盛世,你这样孤身流浪着实很危险。”
赵不凡缓缓低下头,语气充斥着茫然和无奈:“卢员外,我曾经听那些说书的讲豪侠故事,戏曲里也唱过不少,不知道那些大侠如今都在哪儿,我想试试去投奔。”
“哈哈哈哈……”
卢俊义大笑着摇头。
“小兄弟,那些大侠至少都是二十年前的事,这二十年来,奸臣当道,民风败坏,真正的侠士或归隐山林,或隐于市井,早就不在江湖上走动,那些仍然在江湖走动的人,多数都是些恶徒,重则以吃人肉、卖人肉包子为荣,轻则劫财劫色,真正的豪侠已经没剩几个。”
赵不凡听得心中发寒:“怎么会这样?”
卢俊义轻轻叹了口气:“这还不都是奸臣的功劳,俗话说乱自上始,当下朝纲不正,世道混乱,老百姓为了活下去,道德怎么可能不沦丧,如此你害我,我害你,自然就越来越乱,那些江湖中人便更是无法无天,他们没有豪侠引领,也没有正义之士教化,早就沦落到以凶恶为好汉,只知好勇斗狠,只知自己快活,虽然讲私人义气,但没有几人还明白大义。”
“真正的大侠为什么隐居,为什么不出来主持公道?”赵不凡追问。
“哎!”
卢俊义无奈地摇摇头。
“二十多年前,江湖上虽然有恶徒,但侠义之士也多不胜数,更有丐帮和少林等名门大派引领群雄主持江湖正义,尤其以时任丐帮帮主最为英雄了得,其降龙十八掌举世无匹,擒龙功独步天下,率领武林豪杰助我大宋抗击契丹西夏,真是响当当的好汉,可惜丐帮帮主后来遭人算计,导致江湖动荡,豪侠互相残杀。
此后不久,当今圣上登基,他受到奸臣蛊惑,派遣军中高手大肆捕杀江湖豪侠,致使各大门派不敢再行走世间,残存的豪侠也尽皆归隐,反倒是那些恶徒越来越多,再加民风日下、道德沦丧,江湖也就慢慢变成今天的模样,几乎都以凶恶好义为荣,形同于匪寇。”
赵不凡越听越心惊,以前他师傅也不跟他讲太多,只是单纯教他武艺,教他识字做人,好多江湖事都是听说书人讲的,哪想到如今连豪侠都被逼得隐居。
他越想越气不过,觉得前路渺茫,不由抱怨说:“这些豪侠碍着奸臣什么事?”
“江湖豪侠行侠仗义,自然挡了奸臣的路。”卢俊义道。
赵不凡的记忆只有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师傅隐居的山林和东京汴梁的行乞生涯,别的都不知道,如今心里的幻想和希望被打破,自是又气愤又悲苦。
“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清官么?难道就没有人反对么?”
“清官?”
卢俊义面露不屑。
“当今圣上登基之后,遭受奸臣蒙蔽,天下有几个清官……除去奸臣,便是贪官,贪官还好,有些分寸,做事不至于太过,倘若遇到奸臣,那就是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清不贪的明哲保身之辈,他们便算是好官,至于清官,除去极少数功臣之后,几乎都已经死绝。”
“怎么会这样?”赵不凡茫然无措,他虽然知道世道很乱,但没有想到会乱到这种程度。
看他率真淳朴,卢俊义心里很是喜爱。
“小兄弟,你不谙世事,心思纯善,今后在外要多加警惕,记住我三句话,遇官就使钱,遇贼就讲义,遇百姓便留三分狡诈,如此方能行走天下,不要想着当大侠,侠客得以存在,全因官家曾设下御拳馆,以御拳馆治理江湖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侠治侠……如今的御拳馆已经只教授武艺,而且朝廷高手多不胜数,你想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无论武功有多高,终究只有一死。”
赵不凡木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转眼间看到卢俊义手里的麒麟黄金矛,禁不住随口问说:“员外,看你手里的长矛这么威风,不知道武功怎么样?”
“卢某最善使用枪棒,自认天下无双。”卢俊义自豪地说。
“你是天下第一?”赵不凡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天下第一可不敢当。”卢俊义笑着摇头。“我是枪棒无双,若论武功,我的师傅周侗便远在我之上,但他的枪棒使得不如我……若你有心习武,也可到东京找他,如今他仍是御拳馆的天字教师,指点过的徒弟不可计数,好些军中将领为提高武艺都会到御拳馆学艺,你虽然不是军官,但以你的秉性,师傅定然喜爱,肯定会教你。”
“那……那周老前辈可是天下第一?”赵不凡好奇地问。
“小兄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也难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如果你真要我说出个所以然,那依我所知,天下第一高手也不是我的师傅,而是大理国的国君段正严,亦或者天山派那个隐居的掌门,他们二人就是当年那个丐帮帮主的结义兄弟,不过天山派覆灭已久,掌门早就不知去向,所以天下第一应该是段正严。”
赵不凡急忙追问:“段正严可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段和誉?他是不是擅用六脉神剑、一阳指和北冥神功?”
卢俊义笑着点头:“不错,段正严年轻的时候确实叫段和誉,经常在我们大宋走动,直到他成为大理国的第十六代国君才很少再来大宋,他的绝技也正如你所说。”
“那卢员外是否知道当年那个丐帮帮主的姓名?”
“丐帮帮主的姓名是禁忌,当年江湖大乱时,我年纪还小,大多是听我父亲讲述……我父亲号称河北大侠,曾参与营救丐帮帮主,只因朝廷清剿豪侠,他才返回大名府老家购置田地、经营商事,我幼年也追问过,但他只说江湖已逝,有些人有些事无需再提,至死也没有对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