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海显然是怒极了,直接抽出马鞭。
随他一同回来的承军元老李彦青连忙制止道:“大帅,承军就这么一个继承人,还请三思。”
秦瀚海冷笑道:“我就不信,没了他,承军还能散了!将来若让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掌管江北,那才是将承军推到绝境!”随着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马鞭便狠狠落在了秦振北身上,直将他打得皮开肉绽。秦振北却一声不吭,咬牙生生受着这样断筋锉骨的剧烈疼痛。秦瀚海更是毫不留情,连续几鞭下去,气得满头大汗,“你姑姑未嫁时,是那样疼你宠你,你如今却是怎么对待你妹妹的?你的良心是被狗给吃了吗!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个逆子!”
秦老太太劝说不动二人,只好用自己的身子护住秦振北:“你要打,就打我好了!若老三出了什么事,那我也不活了!”
“妈!”秦瀚海气到已然全身颤抖,“你让开!”
秦韵浓也趁机挡在秦振北面前:“父亲,求你饶了三哥吧!这样重的几鞭,已经够了!你看三哥身上都已经皮开肉绽了,九泉之下的母亲若是见了,定会心痛的!”
她竟搬出了死去的母亲,秦瀚海虽气极了,到底还是住了手。他整个人就好像突然虚脱了一般,有些站不住。还是李彦青及时将他扶住,才免于摔倒。
秦瀚海拨开李彦青的手,挺直了身子,看向安歌:“是舅舅对不住你。舅舅会给你安排其他去处,你这就收拾收拾,走吧。”
“舅舅…”安歌的眼泪早已落了满面,“您的大恩大德,安歌铭记于心。”语毕,她甚至都不用考虑,直接朝二楼奔去。
“不可以!”秦振北强忍伤痛,挡住安歌的去路。
“混账东西!”却听‘砰’的一声,竟是秦瀚海一枪打在了秦振北的大腿上。那鲜血先是喷了出来,随后涓涓流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秦老太太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奶奶!”秦韵浓和安歌连忙冲过去扶住秦老太太,“快去请陈医生来!”
那一枪出去,打在秦振北的身上,却痛在秦瀚海的心底。他恨秦振北的任意妄为,更恨自己的教子无方。在安歌左右为难之时,他以温声抚平她的恐惧:“安儿,不必管他,你快去收拾一下,舅舅马上带你离开。”
可因为秦老太太晕倒了,安歌放心不下,便暂时留了下来。
直至深夜,秦老太太才醒了过来。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老三怎么样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秦韵浓忙回道:“三哥没事,此刻正在房里休息。”
秦老太太虽松了一口气,嘴上仍道:“你父亲真是太狠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坐在一旁的安歌哽咽道:“对不起,外祖母,都是因为我,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秦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是你三哥对不住你,你受苦了。”
安歌更是泪如雨下:“我也不想离开您,离开舅舅,离开四姐,可我真得没有法子…”
“外祖母明白。”秦老太太轻叹道,“你跟老三,终究还是有缘无分。老三这孩子的性格,跟你舅舅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太倔太痴了。若你还留在秦家,真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既然你舅舅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去处,你便去吧。以后,若是有机会,记得回来看看外祖母就是了。”
“外祖母…”安歌扑到她怀中,哭到不能自已。
秦韵浓忍着泪,轻轻拍了拍安歌的后背:“既然决定要离开,就不要顾虑太多了。快走吧,当心三哥再出来阻止。”
“四姐…”安歌亦抱了抱秦韵浓,“谢谢你帮我。”
秦韵浓深深吸了口气:“我终究是对不住三哥了。”
与秦家人一一告别以后,第二天一早,安歌便带着奶妈一起随着秦瀚海离开了。
秦振北躺在床上,身上和腿上的伤口仍旧隐隐作痛,可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一双眸子像是呆住了那般,久久盯着窗外不放。只见那棵桃树又开了一年的花,原本是满目烂漫,此刻却不知为何徒增了一抹凄凉。
韩东盛站在床边,瞧着这样毫无生机的秦振北,心下十分不忍:“大帅总不能一直守着安小姐,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不必了。”秦振北木然道,“人总有死心的时候。”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硬生生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枪子嵌入他腿上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只有震惊,却没有半分疼惜。她果然是不喜欢他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兄妹情分都没有。其实他哪里会不晓得她从来都不喜欢他呢?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一直在自欺欺人,非要把自己伤透了才甘心。
韩东盛不再说话,只在一旁默默地站着。
秦振北忽然道:“枫桥那边的晚香玉已经开了吧?打个电话过去,就说过几天我会过去住一段时日。”
他到底还是念着她。韩东盛无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在家里休养了几日,秦振北腿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可以站起来时,他便要动身前往枫桥。可刚走到楼梯口,却见李彦青正站在那里,不知在等谁。
“李伯伯。”秦振北看左右无人,便问,“您是来找我的么?”
李彦青只问:“伤都好了吗?”
秦振北淡然一笑:“都已经好了,多谢李伯伯关心。”
李彦青伸手拍了拍秦振北的肩膀:“好了就好。”顿了片刻,又道,“你父亲有事需要在美国待一段时日,他交代了,军中事务,由你暂代。”
秦振北心下一惊,想到秦瀚海那一日被他气到那样的程度,他终是忍不住担忧:“我父亲他怎么了?”
李彦青道:“也没多大的事,不过就是旧疾又犯了,美国那边有药物能够治本,索性一次治好了,省得来日再犯。你也不要担心,你父亲大概过两个月便能回来。眼下除了扶桑人之外,还有南方的湘军对长江下游一带虎视眈眈,这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了,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啊。你放心,我与你陆伯伯,燕伯伯等人自会助你一臂之力。其实你父亲也是想借此机会让你成长,他到底还是在乎你的。”
秦振北自然明白父亲的用意,想到自己之前那样任性胡来,一时悔上心头,只坚定道:“李伯伯放心,我定不会让父亲,让各位伯伯失望。”
在军营中待了半个多月,每日都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加上毫无实战经验,秦振北整个人眼看着就消瘦了许多。一日雨中练兵之后,腿疾复发,他终是支撑不住,只好暂时回到枫桥别墅休养。
那片片纯白的晚香玉开了满院,那是当年他还未离开祖国时,亲手为她种下的,如今已是三年有余。只是花谢花开年复年,而那个人,却再也不会看到了。
初夏的雨还是有些凉意,打在窗上,携来丝丝寒气。丫鬟金玉瞧见了,便替秦振北关上窗户:“这风寒雨凉的,三少爷您的腿伤还没好,还是要注意些。若是受了寒,很容易复发的。”
秦振北点点头,道:“替我把韩副官叫进来。”
韩东盛没一会儿便出现在秦振北的房间里,开口便道:“你要我打听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秦振北整个人无声地一颤,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平淡的模样:“她现在在哪里?”
韩东盛道:“还在承州,也仍然每天都去上课。”
所以,跟那个男同学,也是天天见面的吧。秦振北这样想着,心中的酸意仍然不受控制地滋长。这段时间,他在军营里像是拼了命一样,每天练兵,处理公务,整宿整宿地不睡觉,只差没能亲自上战场了。他这样拼命,只是为了让自己累极了,才不会想到她,才不会再次尝到那种噬心削骨的绝望。可没想到的是,只要一停下来,他便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思念她,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韩东盛又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秦振北向来顶讨厌人家拐弯抹角:“有屁还不赶紧放了?莫不成还要留着过夜?”
韩东盛忍着笑,将那事说了出来:“前几天,那个赵添阳在街上公然反抗扶桑人,被他们给抓了起来,这会儿估计还在牢房里遭着罪呢。安姑娘这段日子多半煎熬地很。”
秦振北心下虽发紧,可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波澜:“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即便是遭罪了,也该由她自己承受。”
韩东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多说。跟秦振北这么多年的兄弟,秦振北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不过就是伪装无所谓罢了,心里究竟有多在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果然,未过片刻,秦振北便又道:“想办法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韩东盛心下无奈,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