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到家时,残阳已褪尽,月亮悄无声息地挂在了夜空中,天地之间满是夜幕刚刚降临时的温柔。
见她回来,秦老太太忙关怀道:“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安歌想着那个人,唇角便忍不住浮现一丝柔柔的笑意。可她不能说出他,只好回道:“与同学写生去了。”
“同学?哪个同学?”一旁的秦韵浓笑问,“莫不成是林宜之?我可不信,她向来讨厌任何同艺术有关的玩意。”
安歌生怕心事被人揭穿,忙垂下头去:“不是她。”
秦韵浓一脸好奇地瞧着她:“那是谁?”
“是我在画社认识的一个同学,你没见过的。”
秦韵浓睁大了眸子:“男的女的?”
安歌咬咬下唇,终是回道:“当然是女的。”
“果真是女的?”趁着安歌不备,秦韵浓一把将她手中的画夺了过来,“瞧瞧,画得这样好,尤其是这画上的美人儿,跟真的似的!有哪个女同学能把你画得这样好?我可不信。”
安歌连忙将那画夺了回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若是再胡说,我便要恼了。”
秦韵浓一脸狐疑地笑:“瞧你这着急的模样!依我看吧,那位同学多半是男的,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女同学呢。”
秦老太太无奈摇首:“韵浓,你这是做上侦探的活了?”她笑着拍了拍安歌的手,“你回来就好,外祖母累了,就先去休息了。你们兄弟姐妹好好聊着。”
安歌没听出‘兄弟姐妹’的意思,一时只想着自己今日玩过了头,害老人家为自己担心,心下自是内疚不已,忙道:“对不起,外祖母,我以后再不会这样让您操心了。”
“你这傻孩子,说的是哪里的话。”秦老太太摇了摇头,便由毓秀扶着回房去了。
秦韵浓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将安歌细细打量了一遍,直看得安歌沁出了一手细腻的汗。她却忽地一笑,转移了话题:“我让你帮我跟家里说一声,你可好,自个儿也跑出去玩了一下午。其实我倒是无妨的,只是害得咱们三哥白白等了你一下午!”
安歌心下一惊,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沙发上此刻正坐了一个人。
三年不见,今日的他不再是从前那般西装革履,而是一身戎装,比当年少了一抹风流,而多了几分磊落英气。
安歌整个人直接便怔住了。不是说五年之后才能回来么?怎么才三年就…
就在她怔愣之间,秦振北已走到她面前,如今的他虽有一身军人的正气,可到底还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眼神仍旧缺少锐气,眼底的风流之气还隐隐未散。她忙慌乱地低下头去,低低唤了声:“三哥。”
秦振北的目光温柔似水,声音亦带了几分柔情,再不似当年那般轻浮:“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胆小。”看着她如今已脱去女孩的稚气,而多了一丝少女的成熟,出落得越发清纯动人,他这心里更是难以言说的激动。幸好,这样美好的她,还在这里,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秦韵浓见状,不禁在一旁调侃道:“原来三哥也知道是‘三年不见’呢?说好五年之后回来的,偏就这样猴急,连两年也等不得么?安歌总归是咱们秦家的人,你说你急个什么劲?课程学了一半就落下,等父亲回来,看他不打死你了事!”
听到那句‘安歌总归是咱们秦家的人’时,安歌瞬间就煞白了脸,惊慌失措。
秦振北虽在跟秦韵浓说话,可一双眸子就没离过安歌:“我早已跟父亲报备过,这次回来也是先让父亲拨一支队伍给我,好让我先学着练练兵,半年后再回德国学完剩下的课程。你当你三哥是傻子呢?没有任何准备就敢回来找抽?”
秦韵浓一脸狐疑:“呦,原是为了回来练兵呢!看来是我会错意了,原以为三哥你回来是为了会佳人呢!”她挽过安歌的手,“安妹妹,咱们走吧,总归在这里也没人想见咱们,省得碍了秦长官的眼!”
秦振北的好友兼如今的副官韩东盛忙抢先一步拦住秦韵浓和安歌俩人:“四小姐这样说可就大大地冤枉了咱们长官了。咱们长官巴巴等了一下午,四小姐若真把安姑娘带走了,岂不是真让他白等了?这会儿该走的人可不是安姑娘,而是四小姐跟我才是。”
秦韵浓看了看秦振北,又看了看安歌,扬眉一笑:“你说的也不失道理,那我便勉强相信你说的话好了。”
安歌忙拉住秦韵浓的手,眼眸透着哀求:“诶,四姐。”
秦韵浓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怕。这么多年不见,三哥想跟你单独说会儿话,你好歹要听一听他说的什么。”
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了秦振北跟安歌两个人,对安歌来说,气氛着实尴尬得很。她并不敢正眼瞧他,只道:“三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房去了。”
“安歌。”秦振北连忙唤住她,“三年未见,你对我竟就更生疏了么?就没有话要同我说?”
安歌只好硬着头皮面对他:“既是五年,你这样半途跑回来可不好。”
秦振北在她脸上看不到分毫喜悦,自是有些失落:“你不想见到我么?”
安歌并不回答。
秦振北直接开门见山:“我已经给了你三年的时间,你还没想好么?”
他说得这样直接,安歌又是吃惊又是恐慌,她不想去面对,便只好装作不明白:“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秦振北按住她的双肩,逼她面对他。他的眼眸比从前少了一丝浮夸,而多了一丝认真沉稳:“安歌,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从三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喜欢你,真真切切地喜欢你。我曾经是很风流,但那是因为我从未遇到过真正让我心动的女人,我同你保证,有了你以后,这辈子再也不会碰别的女人。”
安歌根本消受不起也不需要他给她这样重的承诺,因为她没有法子用心去回报他。她的心已经给了那个阳光温雅的少年。而况,纵然没有赵添阳,她对秦振北也从来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她不想也不愿拖着他,便十分直白地告诉他:“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可秦振北显然是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都愿意为你做。哪怕是你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我这次回来,明着是要练兵,实际上我是为了你,为了见你一面,为了得到你的承诺。安歌,你再等我两年,两年后,等我学成归来,定要娶你为妻!”
“我不需要!”听他说要娶她,安歌吓得不轻,咬唇含泪道,“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在我心里,你就只是我表哥而已。我对你,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三哥,我想这些年你是会错意了,也许是我没把话说清楚,对不住。还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她的话就好像是一把利剑,一瞬间便劈碎了他这么多年来所织就的美梦。在德国的那三年,几乎每天都要训练,那种军营的苦,有时候简直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时常累极了,可一想到只要再熬几年,再熬几年就可以回家娶她了,他便能咬咬牙坚持下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他以为他还可以再坚持两年,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思念,不顾万里长途,只为了回来看她一眼。可是今天,她却这样直白地告诉他,她从来就不喜欢他。这样一盆冷水直接浇下,教他如何能够受得住。
安歌抬手拭去眼泪,深深吸了口气:“三哥,你曾经说过,你是我哥哥。而这么多年以来,在我心里,也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若你非要继续如此,那我只好回清平去了。”
她就要离开,秦振北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忍着悲痛,问:“为什么?”
安歌的脚步稍稍一顿,却并没有驻足,直接跑上楼去。
秦振北站在原地,似是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从前她怕他,不过是因为年纪太小,而他性子轻浮,吓到她了,于是他耐着性子等她长大。他想着,等她长大了,便能明白他的心,便会接受他的爱。他总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他所想来发展。可为什么一切会同他想象中的这般不一样?究竟是哪里出错了?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秦韵浓和韩东盛过了一会儿才回到客厅。见到厅里只有秦振北一人,秦韵浓疑惑道:“安歌呢?不会被你吓跑了吧?”
秦振北稍稍握起拳头,目光含着一丝凌厉:“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是不是!”
秦韵浓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从未听她提过喜欢谁。我天天跟她在一起,没理由不知道的。三哥你为什么这样问?”
秦振北道:“方才她回来的时候,说是跟同学去写生,那个同学,是不是男同学?”
听他这样问,秦韵浓心里便慌了一下。她方才也不过是同安歌开玩笑,也没往深处想。难道,安歌果真已经同别人恋爱了?
秦振北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对韩东盛吩咐道:“从明天开始,替我盯着安歌的一举一动!”
秦韵浓万分吃惊:“三哥,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跟踪安歌?”
秦振北双唇紧抿,眼眸如一潭死水那般深沉。片刻,他才开口:“既然她不愿意说,那我便只好亲自去弄明白。”
秦韵浓看他表情这样少有的严肃,也不敢再跟他开玩笑,只是小心翼翼地劝说:“三哥,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跟父亲说的。若是被他知道你回来是为了安歌,还做出这样的事,只怕他不会轻易饶了你。”
“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秦振北几乎是用吼的,“韩东盛,明天开始,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韩东盛忙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
秦韵浓瞧他这架势,自是被唬到了,也不敢再多说,忙闭了嘴,轻手轻脚地从他身边掠过,往二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