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是结局（十）

罗然镇某地破房间里，一位脸带恐惧，双眼空洞的老人倒在了漆黑的地板上，警方的勘察人员忙碌地来来回回。

“刘队，被害人叫何良，59岁，自由工作者，被害时间9：15~9：30，凶器为水果刀，一刀割喉，精准而快速。”

“好，知道了。”刘星话锋一转，问道，“哎，那头发方面有消息了么？”

小亮：“刚刚才收到梅斯的报告......”

刘星：“结果怎么样？”

小亮望着这个满地碎头发的地板，故作镇静地深呼吸一口气。从站着的角度看，何良的脖子、双手双脚就像被头发束缚，即使是胆大包天的人，也会从心底萌发出恐惧，更别说刚刚上任的刑警。

“一......一百多人......”

刘星意味深长地看着从脚下一直蔓延到房间尽头的头发，重复道：“一百多人......的头发！？”

“刘队，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根据武装部给的情报，何良深爱着他的爱人，一次从谋杀案变成意外事件的案件中，爱人被害，他就开始嫉妒这个社会，他想到了复仇。”

“这我知道，但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么多头发来这里布局？”

“艺术！”刘星吞了口唾沫，斩钉截铁地说，“凶手认为杀人是一种艺术，而且他不是无差别杀人，他查明了被害人的底细，用他的故事来制造这个布局。小亮，你从现在的角度看，想到了什么？”

“嗯......头发......艺术......美杜莎！”他几乎跳起来。

“对，就是西方神话的美杜莎。但并不是因为被害人看到美杜莎之眼。你看何良的身体，几乎被头发覆盖，露出的只有头部和手掌、脚掌，给人一种束缚的诡异感。凶手要表现出何良因爱人而精心策划的一场复仇计划，如果只是一刀割喉，从艺术来讲太不严谨了，所以他要用头发。用美杜莎来代表何良的爱人，换言之，美杜莎一直束缚着何良，再换言之，他被爱人控制着，不！应该是说被自己心底的那个装扮成爱人的恶魔所控制。这样既表达了何良的故事，又达到了自己的行为艺术。这就是凶手的布局。”

“......那凶手会是何良认识的人吗？”

“认识是肯定的，”刘星又回头看看生满铁锈的门，补上一句，“即使不认识，这门也不会成为阻碍。”

“那我们要怎么调查呢？”

刘星走出屋子，深叹一口说：“能想到又做到这种艺术的杀人犯，我知道一个......”

“他是谁？”小亮急切地问。

“跨越多国的犯罪者，他自称‘诸神黄昏的冒险者’，组织代号——统夜！”

“......”

突然，一位邻居大妈走向刘星两人，问道：“请问警察先生，这里的那个老头死了是吗？”

小亮反问：“阿姨请问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晚上嗯......大概7点多吧，出门前我看到一个穿黑色外套白色衬衫的人进出去里面，样子没看清楚哎。你看啊，我们这附近没店铺没田地的，突然来一个外人总是比较奇怪的吧，而且还死人了，我想应该和他脱不了关系。”大妈说。

“你能形容一下他的身材或体形吗？”小亮说。

“就是高高瘦瘦的样子，应该是男性，其他看不到。”大妈说。

“他有带什么东西吗？”小亮说。

“没有，没看见拿什么东西。”大妈说罢，好像想得很清楚，又肯定地点点头。

刘星两人面面相窥，眼神间仿佛领会了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你知道吗？”

“我看到他进去之后就立刻坐车到最近的广场跳舞了，回来就看见你们了，你别说啊，我们这里的人要去广场只有这一班车，挤得我啊那个......”

“行行行，好的，谢谢大妈你的信息，我们会尽快捉拿凶手的，请你们放心。”刘星告别大妈之后，转身与小亮私语道，“你怎么看？”

“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对策。”

就在这时，一个鉴定科的人员走来，报告说：“刘队，有发现！这里除了被害人何良的指纹外，门把、桌椅还有凶器上，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

“神秘人！？”两人四眼定睛。

“是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人的指纹。”

“谁！？”两人异口同声。

“真一。”

两人愣了许久也没有说话，死寂直到勘察结束。

刘星在副驾驶座上点着烟，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烟圈，眼神始终停留在漆黑的夜空，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是完完全全地黑暗。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怎么也说不出口，总是在最后一秒咽了下去——

“真一，不要一错再错啊！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平安回来！算我求你了......”

与此同时，心灰意冷的雪璐坐父亲的私家车回家，途中手机收了一条莫名短信，看到内容的她全身血液都僵住，手机从冻僵的手上滑落，掉落在幽暗的座位上散发着它微小又短暂的光芒——

“亲爱的雪璐小姐，你以为自己真正完全了解他？”

“你是谁？”雪璐回短信。

“你以为十年前的案子只是普通的绑架案？除了梁婧，你还知道谁？你懂他？你永远也不会懂，这条路只为他而生，他曾经说过‘这条用血铺成的路，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一年后，警方把何良的复仇计划命名为“双11事件”，即使是破案后，多多少少还是在世间引起了些许风浪，虽然有公布案情，但当中的细节还是简略地几句话概括，毕竟其中牵连的另一宗案件还是没人能破解，警方闭口不谈，记着也无从得知。而逮捕真一的那些通缉令也转变成一张张的寻人启事，在整个宁州市里撒网般散开，却久久没有见过活人。

宁州市变化不大，繁花似锦，灯火辉煌，一个人的消失对这座城市来说，简直就是一堵墙中没有了其中的一块砖块角，着实不起眼。

但对人不一样。

侦探社的几人通宵忙着搭建一些派对活动的场地，在漆黑的夜晚里，也没有人说着“累”，或者“太晚了先这样吧”，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欢快地搭建着。因为他们心中都默默地想念着一个人，那个从打杂做起的小伙，那个经常讥讽他们打杂太不专业的小伙——

“真一，你还好吗？如果回来，来看看这次狂欢派对的现场好吗？你不是很喜欢嘲讽我设计得太菜吗？看看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大惊失色的！即使不好，也多多少少给我点建议嘛。真一，我不相信你会离我们而去，我们可是同班了几年的兄弟啊，我可不允许你就这样销声匿迹！”林涛抬头看着场地中央那盏最明亮的灯光，眼角突地泛起泪光。

“真一前辈，虽然和你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有你的鼓励，我才能坚强地走到这步。我还想要你更多的鼓励，所以，请回来吧。”白雪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工作服，深刻地体会到，当初第一眼看到真一就是这个装扮。她握紧了衣袖，抹去了泪眼，坚强地看着前方。

“真一，抱歉，是我带领侦探社的人去追查你，曾经有一分钟我不信任你，所以，请你快回来吧，让我当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林文樱忍不住地在抽噎，清澈纯净的泪水一颗颗滑落脸颊。

女生宿舍里，安娜神情黯然地在窗户发呆般望着圆月——

“真一，一年了，你还好吗？最近过得如何？我那首‘英雄’你一定有听到对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评价呢？最近我也看了很多悬疑推理的小说哦，情节真的比言情散文什么好得太多了，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探讨其中的案情？很多人传言你已经逝去，但我不相信，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对吗？”

最后一句，完全没有底气。

张飞已经毕业，在附近一间叫“华神”的健身俱乐部做教练，兼职散打教练，还考了驾照，买了一辆五菱宏光。此刻他也仰天望月，内心沉重得比死更难受——

“真一，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清北大学了，现在暂时做着健身教练，还有教一些小朋友散打什么的，以后可说不准。还有，我考完了驾照，买了辆属于自己的车，虽然不能和旭爷的法拉利比，但有自己的车感觉还是蛮不错的。之前你一再嘲讽我现实里开车像碰碰车，现在可不一样咯。哈哈！我等你回来，你要去哪就去哪，载你去环游世界都没有问题！我做到了，你也要活着见证，知道吗？”

男生C栋406宿舍里，陈旭每天睡觉前都坚持要玩两盘游戏，不是因为沉迷，因为游戏里有那个人给予自己的一些东西。输赢根本不重要，重要是自己的心情要懂得如何释放。战绩摆在那里，输的总有赢回来的时候，没有直接通往胜利的路，有些磕磕碰碰才有挑战与激情，一如既往地击败它——

“真一，带领队友翻盘的感觉很不错。你说得对，玩游戏有时候并不是因为沉迷。真怀念啊，你之前每天都会坐在我旁边，吐槽指挥着我一些操作，突然间还真想念那个时候啊！现在说什么‘你一定还活着’啊，‘一定会回来’啊，作者都写烂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哎，反正我们的战队还晾在这呢，我感觉我们还能再战五百年哦！”陈旭说罢，望着旁边真一座位上空空的椅子，黯然神伤。

406宿舍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日期不同的报纸，曾诚还为此用摄像机拍照作证，此刻他躺在宁州市靠南的海岸边，拿起一张张以往到现在的照片，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当初刚进宿舍的那一刻该多好。

“真一，我现在没有乱扔报纸咯，你看，我还有照片哦，你说的我做到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扔都会习惯性浮现出你的责骂，是不是被你洗脑呢，真是奇怪呐，搞得我每次都泪目，你呀，回来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之前我一直说找个大新闻一眼变富豪，现在我收回，土豪什么的才不重要，我们兄弟能分享彼此的酸甜苦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放心吧，我身为一个记者，也是有能力去寻找真相，把真相公布全世界，所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朝阳初露，清北大学的绿道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不停地奔跑着。他跑到后山的最高顶，眺望着远方靓丽的风景画，仰天长叹。

“真一，你说得对，偶尔出来嗮嗮太阳，也挺不错啊！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在另一边和我看着同一个太阳呢，等你回来，我来陪你晨跑啊，经常说只有自己一个太无聊不去，现在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喔。”

夜晚的雪氏豪宅显得无比明亮，雪璐在天台躺着沙发，手无时无刻握着手机，目光透过透明天花板望向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若有所思。

“真一，你答应过我，案件结束就会回来，我就不该相信你？你不是说过不会轻易死去吗？你不是说过解决那件事之前不能死去吗？为什么还没有音讯？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条骇人的短信会发给我？我还有一大堆为什么要问你呢，你说回来就告诉我全部事情，那么我不要听你的故事，我要你人立刻回来，可以了吗？”

……

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即使他出生在黑暗中，他还是坚强地绽放着自己微小的光芒。在黑暗的世界里徘徊，他没有闪耀的光芒，没有与生俱来是神技，只有微弱的光，它所照亮的地方，必定会继承它并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直至照耀全世界。

两年后，正当大家想起他的时候，他重新站在了这个城市上，正如众人所希望的那样。

但是，他的回归，不仅带回了真相，也把这座城市拖进了地狱的虎口。

结局，任何时候都是个问题。